第7章 再聞舊曲
出了溫夫人的院子,賀綉便和賀紋賀綺道別,姐妹三人各自回各自的小院去了。
進屋后,賀綉脫了木屐,只穿着繡花雲襪走到主榻几上坐下,祝嬤嬤便一疊聲的叫人預備溫熱的水伺候姑娘洗手,又叫丫頭去端朝食。
賀綉靠在榻几上默默地想心事。
祝嬤嬤見丫頭端了水盆來跪在地上,賀綉卻依然靠在榻上沉思,便上前來把白色棉布做的手巾浸濕了,拉過賀繡的手來慢慢地擦。
賀綉心裏卻暗暗地想着,自己重生一回乃是上蒼的眷顧,生命何其可貴,這一回自己絕不會再犯傻了。
什麼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煙雲,這一回,自己一定要找一個可以託付終生的人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才行。
就算那人沒有風流的容貌,沒有顯赫的家世也無所謂,憑着自己這庶女的身份,找個寒門士子做正妻也不是什麼難事。
只要他品學端正,再加上自己對未來十年大事的先知,定能幫他博得一個好前程。到那時他定然感念我這結髮之妻,與我白頭相守到老。
祝嬤嬤給賀綉擦好了手,又把飯菜一一擺上來,卻見賀綉依然靠在那裏眼睛看着屋頂發獃,便嘆道:“姑娘,是不是昨晚做夢沒睡好,這會兒身上難受?”
賀綉猛然回神,低頭看着祝嬤嬤,怔忡着問道:“奶娘,你說什麼?”
祝嬤嬤立刻心疼的嘆息起來:“這一路舟車勞頓的,姑娘連一晚的好覺都沒睡過。這會兒精神都恍惚了。哎!看這臉色蒼白的,真是叫人心疼。待會兒還要上課呢,姑娘若是支撐不住,不如跟夫人請幾日的假吧?”
賀綉忙搖頭道:“不用的,我沒什麼,只是剛才想事情想入了神而已。”
祝嬤嬤聽了這話,心內稍安,又笑道:“聽說今日早晨老夫人誇獎了姑娘?這可是好事呢。老夫人何等尊貴,姑娘能得她老人家的讚賞,對將來的可是大有益處的。說不定家主會因此對姑娘另眼相看呢。”
賀綉忙道:“奶娘,老夫人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再說,老夫人也沒怎麼稱讚我,不過說我樣子水靈而已。這也不值得父親對我另眼相看的。”
祝嬤嬤一邊給賀綉布菜,一邊笑道:“姑娘能如此說,我們這些人也都放心了。”
賀綉便低頭吃飯,不再多說。
只是這飯菜是北方的口味,那肉是煮的羊肉,賀綉從小在太湖邊上長大,喜歡吃魚,不喜歡吃羊肉。然洛陽少魚,尤其在冬日裏,新鮮的魚在老夫人的份例飯菜中也不常見,更何況賀綉這樣的小女娃。
粟米粥也喝不慣,她自小喜歡吃粳米飯,北方的粟米粥雖然養生,但那粟米在賀繡的嘴裏卻有些難以下咽的感覺。所以她喝了半碗便也放下了。
祝嬤嬤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在義興郡時,陳氏對着一雙兒女極盡嬌寵,平日裏她們姐弟二人都是說一不二的。想吃什麼,自然是一句話的事情。
此時見賀綉食不知味,祝嬤嬤又暗暗地嘆氣。只是此乃賀家大宅,這飯菜也是份例飯菜,府中的姑娘皆同此例,廚房裏的人並無不公,祝嬤嬤也是無可奈何。
“姑娘,還有從南邊帶來的小點心呢。”
“不用了。”賀綉擺擺手,像前一世自己處處嬌慣,因為吃不慣北邊的飯菜而讓祝嬤嬤在自己的小院子裏開小灶的事情傳到了溫夫人的耳朵里。
溫夫人表面上雖然什麼也沒說,甚至還專門吩咐廚房每日給自己單做南邊口味的飯菜,但卻引起了家中多數人的不滿,連賀彥也因為此事而訓斥了陳氏一頓。
在這世上,溫夫人不喜歡自己倒也罷了,但如果讓賀彥不滿,那麼自己的小日子可真的不好過了。
賀綉和不想因為一點小事而為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煩,何況自己如今不想吃飯並不是因為口味的問題,而是她實在有很多事情要想。
她要仔細的想想前一世的此時都發生過什麼事情,甚至每個人每件事每一點小細節她都要細細的想一遍,以至於為自己的美好將來提前做好打算。
面前的飯菜剛收拾下去,溫桂生便派人給賀綉送琴來了。
溫桂生派來的人自然怠慢不得,祝嬤嬤忙把人請進屋裏來回道:“姑娘,如夫人叫人把瑤琴送來了。”
賀綉忙坐正了身子對那婆子客氣的說道:“有勞嬤嬤跑一趟了。”
來人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聽見賀綉如此客氣,忙笑道:“姑娘客氣了。如夫人說了,姑娘看這架瑤琴可否順手,若是不順手的話,如夫人再叫人開了庫房去請姑娘親自去挑一架。”
賀綉看那一架瑤琴雖然短小但卻鑲嵌着華麗的珠寶,看上去十分貴重,於是忙道:“這就很好了,只怕我學琴不成,倒是侮了這麼好的琴呢。”
那婦人忙笑道:“姑娘可別說這話。連老夫人都誇獎姑娘呢,我們也聽夫人一再的誇獎姑娘知進退,懂規矩。還說陳姨娘把姑娘教導的很好,奴才來的時候,夫人正賞陳姨娘東西呢。哦——對了,瞧奴才這張嘴,說起這些來倒是忘了正事,大姑娘說請姑娘去正心閣呢,講琴道的蘇先生最不喜歡學生遲到,姑娘快些去吧,再遲了恐怕那蘇先生要為難姑娘了。”
賀綉心想蘇琴師么?這倒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於是她站起身來,把那瑤琴抱在懷裏,對婦人說道:“如此,那我要快些過去了。”
祝嬤嬤忙叫百靈帶着兩個小丫頭跟上,自己卻去拿了一塊銀子塞給那婦人。
那婦人接過銀子笑了笑,說道:“我就先回去了,如夫人還等着回話呢。”
祝嬤嬤忙道:“嫂子慢走。”
出了院門后,賀綉轉手把瑤琴交給百靈抱着,自己則憑着記憶走在前面往琴房走去。
百靈帶着兩個丫頭緊緊相隨,穿過幾條過道一直走到一座清幽的跨院門口,聽見有悠然的琴聲從院子裏傳出,賀綉慢慢地停住腳步。
那琴聲空曠悠遠,似是一排南飛的大雁。雖然有振翅高飛的凌雲之志卻給人一種淡淡的悵然。
賀綉一下子想起那張俊美無暇卻如古井無波的臉,一段段的往事不禁浮上了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