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定籌

九十四、定籌

轔轔轆轆的車聲由遠而近,一架朱漆馬車駛入了這座深深的庭院。那駕車的兩匹高頭大馬甚是惹眼,身長逾丈,通體油黑髮亮,從頭到腳沒有一根雜毛,眼珠卻是碧瑩瑩的如同躍動的磷火。

若有伯樂在此,必可認出這是由波斯國王親自進貢的胡馬“碧睛烏騅”,不惟神駿異常,且耐力奇佳。上得了戰場,下得了圍場,非是王公大賈不能有,通國不過幾千匹,常人見一面也屬極難,如今兩匹“碧睛烏騅”竟成了駕車之用,這主人當真闊氣!

駕車的兩人利落地跳下,翻身將車廂門打開,兩人探身下車,正是張隨和丁毅之。

二人打量四周,那駕車的兩人道:“二位相公莫要心急,下面還有一段路呢。”說著將二人引到旁邊的兩輛馬車跟前,每駕馬車旁邊都有兩人候着。那兩輛馬車的駕御雖然略遜,但也是萬里挑一的好馬。張隨睥睨道:“要我們分開?”那人道:“相公請恕罪,非但要兩位分開乘坐,還要戴上這個眼罩。”說著,從懷裏掏出兩個漆黑的眼罩奉上。

張隨和丁毅之對望一眼,丁毅之道:“既如此,客隨主便就是了。”說著首先戴上眼罩,那四人中的一個上前將丁毅之扶到一輛馬車上,自己也鑽入了車廂里,另一人跳上車轅,揚鞭而去。張隨道:“我們的路徑應該是不一樣的吧?”那人道:“張相公慧眼。”張隨笑了笑,戴上眼罩,任旁邊的一個人將自己扶上了馬車。車身一震,馬兒已經開始奮蹄了。

張隨在車中坐着,那窗帘遮得嚴嚴實實的,整個密封空間不透一絲風,還有漆黑的眼罩,旁邊還有人監視。張隨不動聲色,集中精神感受車身的變動,想藉此察知行走路線。剛開始的一會兒還能準確判斷方位,之後卻逐漸怠惰起來,那馬車時而一路疾馳,像是走在寬敞大道,而是走走停停,像是到了鬧市,甚至有一段還顛簸嚴重,似乎走在山間一般。之後到過好幾個地方,每到一個地方,都要換一駕馬車、一個車夫和車廂中看守自己的人。張隨索性也不去管他,心中想起了自己臨行前已經和陳仲平、陳泰約好,仿着楚承洛的方法用旗花火箭上縛個哨子的做法來通知自己方位,趙巨炎也說到時一起前來,丁毅之也答應相助自己一臂之力。他怕師玉霓一個人在羲皇樓不安全,又特意將她送到寶日樓來,和韓泠泠待在一處,恰好李映蕊用過晚飯又來了,她們三位在一起,張瀟也在寶日樓中,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

想到這裏,張隨真想不出還有什麼情況讓自己放心不下。有了趙巨炎和丁毅之這兩個強援,還有什麼事情辦不成的!下午激斗耗費的功力雖然沒有完全回復,但也有了個八**九,何況還有隨字短匕!如今已經全然沒有後顧之憂,只待伺機而動,將今晚眾人的如意算盤攪得粉碎!

戌時出發,到現在過了一個時辰還多,張隨的眼罩一直沒有摘下,而這已經是第六駕馬車了。那馬兒放緩了速度,踢踢踏踏地小跑進了一個小院子。張隨下了馬車,那車夫低聲道:“張相公,到地方了。”張隨伸手揭開眼罩環視四周,原來繞了半天,真正的目的地不過是城中一個小小的四合院,距離羲皇樓也不過幾里地,那剛才的鬧市、山路都是故弄玄虛、掩人耳目的。

白思源從堂屋走出,朗聲道:“張大少一路辛苦了,請進屋來說話。”張隨邊走邊道:“白先生,你這搞得也太神秘了,我還以為你把見面的地點定在我們首陽山了呢!啊,你們都到了,原來只差我一個。”白思源把張隨讓進房裏,隨後掩上房門苦笑道:“我也是沒辦法啊,實在太多人覬覦了。”張隨心道:“也難怪,要是再來一個京中權貴要求分一份,只怕你笑容還會更苦。”口中道:“兵貴神速。你若想早點心安,早點動手便是,我在路上的這一個時辰,說不定已經有人動手了。”

一人站起笑道:“你多慮了,那是不可能的。一來白老先生家傳的勘寶之術獨步天下,能有技術探知寶藏具體方位的,舉世不會超過十個人;二來,嘿嘿,那寶藏也不是誰都能動的。目前能有實力去開掘的,只有我們。”這年輕人面如冠玉,目光如電,英氣勃勃,張隨之前從沒見過,第一印象便是:這是個人物!

白思源忙道:“這位是司掌門的公子,大內侍衛隊的副總管,這次我們的計劃能順利進行,可以說都是司總管的功勞。”丁毅之冷笑道:“哼哼,司博遙自己怎麼不來?”司熠辰聽他直言自己父親的名諱,面色微露不悅。白思源道:“司掌門偶染小恙,不能前來。虎父無犬子,司總管是能代表司掌門的,對吧?”這后一句卻是向司熠辰問的。丁毅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張隨想起曾聽太平九說起過司熠辰的厲害,心中微微忌憚,在白思源的引領下入座了。

原來司博遙自上次在滄州吃了苦頭,被丁毅之拿住自己把柄,由是一直心虛,又突見丁毅之來到北京,自然不敢抗其鋒芒,便讓自己的兒子來代替自己與會。司熠辰武功高超,若有可能,當可少挫丁毅之威風。

余沙白道:“眾人都已到齊,白老哥,我們說正題吧!”白思源道:“這異世奇寶最近數日來寶光數次閃動,正是出世之兆。據在下的分析勘測,應在二月初五動手。這天不但氣數融合,而且第二天正是陸國師進位封禪的好日子,正好助我們引開了天下人都注意力。不過,這個……首先得請張大少答應幫忙。”張隨故作驚訝道:“我只是個公證人,從頭到尾你們的寶藏我都不會動一絲一毫,要我幫什麼忙?”白思源道:“正是要請張大少從中取一份!”

張隨看白思源不像開玩笑,正色道:“白老先生,有何事不妨直說。”白思源面有愧色,道:“實不相瞞,是我們招待不周,師先生、龍先生和文老弟也許是生了氣,前天夜裏竟然不辭而別了。”司熠辰父子和白思源來往最為密切,看守三人之事司博遙也有份,是以司熠辰沒有驚訝。余沙白和丁毅之略略吃驚,張隨聞言心中暗喜不已,口中道:“哎呀,那麼如何是好?”

白思源道:“張大少是師先生的乘龍快婿,還請您從中說項,請師先生回來共謀大事罷!”張隨聽他這麼說,心中不由一甜,微笑着沉吟不語。白思源本想和師公延結成兒女親家,誰知師玉霓始終不為之心動,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只圖給白崛留下一份豐厚的家產便罷了。

余沙白道:“世上人哪還有嫌錢多的,張老弟,你就拿一份罷!”張隨看了他一眼,心中好生不解。他今日下午才手刃了余沙白麾下愛將禇氏兄弟,怎麼余沙白面上一點都沒有憤恨之色?

其實張瀟擔心楚承洛告密之事純屬多慮。楚承洛同禇氏兄弟私下立下協定,那是挖人家牆腳,本已犯了江湖中的大忌。而且禇氏兄弟的喪命還和他有說不清的關係,這事若捅出去,只怕從此便要和余沙白結下終身難解的大仇。楚承洛自知理虧,是以張口不提此事,余沙白只對禇氏兄弟一去不返略微焦慮擔心,根本沒想太多。

張隨心想:“我若不拿一份,他們也不會放心。小人眼中出小人!也罷,我拿了這一份回山給師父做生日賀禮,也足夠幾年的吃用,正好緩緩二師兄的壓力。”想到這裏,笑道:“此事在下自當儘力,只是我那‘岳父大人’脾氣古怪,此事成不成,我卻不敢擔保。”司熠辰道:“你盡了自己力量就好,就算他不來幫忙,白先生也不是一點本事都沒有的。”語氣倨傲。

張隨看上去並沒動氣,似乎根本就沒有聽到司熠辰說話,只聽他道:“那麼小弟卻之不恭了。只是這麼一來,每個人的份額必然有所變動,需要重新分配了。”丁毅之事先和張隨有所約定,當即唱和道:“如何分配?”張隨對白思源道:“請拿十根酒籌來。”白思源揮揮手,他身後的白崛當即走出,到外面拿了十根酒籌回來交給張隨。白思源一心要他和師玉霓在一起,他卻對師玉霓沒有感情,張隨這麼一下子插進來,白崛反倒暗暗感激他“橫刀奪愛”。

張隨手中持得十根酒籌,道:“我們暫且把那寶藏分作十份,我的分配方法若有不公,還請眾位指出。”他看看眾人都沒異議,於是道:“白老先生是此次的發起人,前前後後多方奔走,自貶身價廣召同道英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理應分得一份。”說著將一根酒籌放在白思源面前,又道:“他身懷家傳的勘寶絕技,我們此次行動,全憑他確定具體方位。這是至關重要的一環,理應再得一份。”說著又將一根酒籌放在白思源面前。然後他繼續道:“雍王今日雖未出面,但他也是我們背後一個絕大的靠山。以雍王地位之尊,不能落在別人後面。那麼,他老人家也是兩份吧!”說著將兩根酒籌放在白思源面前。

白思源在京中諸豪的壓迫下,本來只想沾點油水全身而退就好,不想自己面前竟然擺上了四根酒籌,心中不由一陣狂喜。白崛也沖張隨感激地一笑。

張隨道:“司總管是一個穩固的屏障,這次擾動皇城不安,說起來罪責不是一般的重大,多虧司總管的擔待。這份魄力,理應分得一份。”將一根酒籌放在司熠辰面前。又道:“至於師前輩等一眾人等,就包在小弟身上。這麼說來,我也應該分得一份。”將一根酒籌放在自己跟前,道:“這裏還有四份,我們大家憑自己本事來搶。各位可有意見么?”將那剩下的四根酒籌朝桌上一扔,自己坐回椅中。

白思源擺手道:“在下武功不濟的很,就不趟這個渾水了,只求平安富貴地過完殘生,我就算享了大福了,多的實在不敢奢想。啊,我看這樣吧,這四根酒籌,你們四位每人一根如何?”

張隨搖頭道:“不大妥,不大妥。依小弟愚見,不如如此這般稍作修改。”從白思源手裏接過那四根酒籌,擺在四人面前道:“除了剛才已經分好的,這裏還有四根。我們一人手裏暫且先拿一根,便稱之為‘紅籌’罷。誰若有想法,便可向剩餘一人挑戰,戰敗一方的紅籌轉移到戰勝一方去。直到我們大家都沒戰意了,那時誰手中有幾根酒籌,他便能拿幾份。比如說我向余千戶挑戰,若是我輸了,我的紅籌便要拱手讓給余千戶,而我若僥倖贏了,那麼不好意思,余千戶今晚就當看了場戲罷。”

余沙白笑道:“張老弟真會打比方,不過這倒是個不錯的辦法。”司熠辰也道:“如此甚好!”丁毅之笑對張隨道:“你的腦袋真是靈活,怎麼想到這麼個辦法?”

眾人雖然言笑晏晏,但是無形的戰雲卻在房頂逐漸聚集。正在此刻!

整個北京城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京城中央的皇城上方忽然暴起千道白光!宛若怒綻的蓮花!宛若燦極的流星!宛若齊發的萬弩!宛若神佛身側蒸騰的雲霞!滿天星斗頓時黯然失色,任其摧枯拉朽般縱橫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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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天瀾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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