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傳藝

六十、傳藝

張瀟見這兩個孩子天賦異稟,越看越是喜歡,決心要教給他們一些實用的東西,便道:“劍法並無常則,世間武功千千萬萬,若你只用一路劍法抵對,後果可想而知。”龔航搶道:“所以要有一些變招。”張瀟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不錯,可變招也是招。越是繁複奧妙的招式,其中的破綻就越大、越致命,反倒是這簡簡單單的一劈一劃能臻於完美無暇。”說著從龔航手中接過木劍,凌空劃了一個十字,上方屋檐下的一個燈籠微微晃了晃,一呼一吸之後,“嘩啦”從底部漏出一堆蠟燭的碎片碎渣。

丁紫瑤和龔航、傅嘉睿都喝起彩來,佩服不已。隨即龔航似乎發現了什麼,搖搖頭道:“瀟哥哥,那照你這麼說,任何一個只要能揮動劍的人都可以達到完美的境界了?這怎麼可能?”張瀟笑道:“問得好!我之所以說這簡單的劈划能臻於完美,是因為……”

這時傅嘉睿插話道:“瀟哥哥,先讓我說說我想的,你看對不對,好么?。”張瀟、丁紫瑤和龔航一起看向他,傅嘉睿被眾人注視,臉紅了起來,慢慢道:“我想,簡單的招式之所以威力巨大,大概是因為其中蘊含了無窮無盡的后招。因為它簡單,沒有太多的限制,所以能隨機應變化出各種制敵的招數。就好像是一條大路分成了許多小路,對手要擋時,頂多擋住其中幾條,而不可能全部擋住。那沒有被擋住的路,便是敵人的破綻,我們只要走這些路中任何一條前進就可以了。”

張瀟心中微震,幾乎不敢相信這些東西是傅嘉睿自己想出來的,心道:“這孩子定然出身名門,常聽長輩說起這些事情。”龔航佩服道:“傅嘉睿,你可真厲害,這也能想到!”傅嘉睿臉更紅了,笑道:“我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說了。瀟哥哥,我說的對么?”張瀟聽得傅嘉睿說這是他自己想出來的,更堅定了傳藝之心,道:“來,我們換個地方,我要好好教你們功夫。”龔航歡呼道:“好!”傅嘉睿卻搖搖頭笑道:“瀟哥哥,我就不去了罷。這武學至理已經被我想到了,還學那招式有什麼用?何況臨陣對敵,並非全憑武功,而是憑腦子,能不動手,便不動手。”

龔航道:“好,你不學我學!等我學會了,我會保護你。”傅嘉睿笑道:“那你好好學罷,瀟哥哥也好好教。”張瀟心中遺憾,只好點了點頭,心道:“他們年紀幼小,正是打基礎的時候,若是傳他們太高深的武功,只怕有害無益。嗯,只教他們一些粗淺的克敵法門便了。”對龔航道:“我們去找那個賀大郎,我教你怎麼打敗他。”

傅嘉睿和龔航歡呼雀躍,一路小跑在前,帶着張瀟和丁紫瑤彎彎曲曲地穿過幾條巷道,來到一戶人家的后廚,叫道:“賀大郎,你給我出來!”才叫了沒幾聲,那柴門“呀”地一聲被推開,賀大郎一手提着燒火棍,滿臉怒容走了出來道:“叫什麼叫?”龔航提劍指着他道:“我有了師父了,今天要教訓你!”

賀大郎看看張瀟,略略膽怯,靠在門邊冷笑道:“自己沒本事,便搬救兵來么?有種的我們來個單打獨鬥!”張瀟道:“就是單打獨鬥,我們誰若插手,便算你贏。”賀大郎聽得這話,心中放鬆許多,道:“那便來啊。”說著走出幾步,站到眾人面前,手裏的燒火棍兀自冒着白煙。

龔航看他手裏燒火棍似乎還熱着,被打中一下可不得了,心中不由畏縮了一下。張瀟蹲下身伏在他耳邊低聲道:“你莫要害怕,他只是力氣比你大,卻不會武功,我不會讓他傷着你的。”龔航這才定下心來。張瀟又壓低了聲音道:“他身高力大,第一招定然是一記由上而下的直劈,這時你不要慌張,向右前方緊跨三小步衝到他面前,不打別的地方,單敲他手指。”龔航“嗯”了一聲,張瀟還想再叮囑幾句,龔航卻已經走上前去。

賀大郎冷笑一聲,舉起手裏燒火棍當頭砸下。龔航見其出招如張瀟所說,不慌不忙,依言向右前方邁出三小步。他身材矮小,正好穿插在縫隙中,躲過這當頭一棍,隨即扭身一劍砍在他手指關節上。賀大郎痛呼一聲,連忙抽回左手撫摸呵氣,手中燒火棍噹啷掉在地上。

龔航哈哈大笑,賀大郎怒道:“這算什麼?”說著就要和身撲上來,龔航忙跳回到張瀟身邊。張瀟道:“兵刃上你算是輸了吧!接下來比試拳腳,如何?”賀大郎不服道:“來啊!”張瀟依然蹲下身子伏在龔航耳邊低聲道:“他比你高這許多,一出招定然會雙手抓你頭肩。你只要左手握拳,拳頭放在頭頂上,他便一時拿不住你。這時你力氣貫注在右手,用盡全力打他這個部位。”說著伸手摸了摸龔航胸腹之間的一處地方,輕輕一按,龔航頓覺呼吸一窒。張瀟道:“這是人身上最柔弱的地方之一,你以後同人打鬥,莫要忘記守住自己胸腹,一有機會便攻擊對方這個部位。好了,你去吧!”

人身之上,越是鬆弛的部位挨打越是疼痛。因為鬆弛,所以那部分肌肉血脈不住震動,而震動正是疼痛的來源,所以習武之人首先要練得身子壯健,筋骨強勁。在人體胸腔和腹腔的交接之處,有一層薄薄的肉膜,這肉膜所在之處,便是張瀟所說的“柔弱之處”。一個人再怎麼強身健體,練的也只是肌肉和關節,內臟雖有一定程度的強化,終究不能像結實如鐵的肌肉那般堅韌強壯,因此內傷往往成為大患。

胸腹之間的這層肉膜,在後世的生物學中名為“膈”,是主要的呼吸肌,兩肺都是因為它才能收縮換氣。可當時人們只知道這裏是個罩門,卻不知它的具體位置和作用。

龔航又得了張瀟傳授,信心十足地站到賀大郎面前,突然對他做了個鬼臉。賀大郎氣極,雙手握拳向龔航頭上打去。龔航將左臂架在頭上一擋,剛好抵住,同時勁貫右手,一記直拳打在賀大郎膈膜之處。賀大郎慘叫一聲,後退幾步靠在牆上,呲牙咧嘴地雙手捂住,直抽冷氣。還好這是冬天,人人身上穿着厚衣,否則這一拳已將他打成內傷了。

龔航揚眉吐氣,十分高興,笑道:“賀大郎,你以後要再敢出現在孫老伯攤子前面,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賀大郎雖然不甘,但他見到龔航變得這麼厲害,只張了幾下嘴,卻不敢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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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邊走邊說笑,在滄州城中閑逛。張瀟心情好了不少,暗道:“管他世間有無天理,我只盡我一份力量做好我該做的事情就是了!不錯,盡我的力量,做該做的事!我該做什麼?當然是‘歸置公道’了!我一個張瀟當然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這裏不是還有龔航嗎!不是還有傅嘉睿嗎!一代代的江湖人中,雖然不乏惡徒,可也不會缺義士!”越想心裏越是高興,只覺自己又上了一個層次。

丁紫瑤指指太陽,道:“看看現在什麼時候了,你們該回家吃中飯啦!”傅嘉睿點點頭,龔航卻突然道:“不對!”丁紫瑤奇道:“什麼不對?”龔航對張瀟道:“瀟哥哥,適才你教我的那兩招,都有一個前提。”張瀟略略吃驚,暗道:“這小子也不一般!”有心考校他,彎下身子笑道:“你說什麼前提?”

龔航認真道:“前提是,對手要比我高,而且他要先出手,我才能制住他。假若過幾年我長得跟賀大郎一般高了,這第一招還能用么?如果對手出手極快,一上來便攻了我個措手不及,那第二招還能用么?這又怎麼辦好?”

張瀟暗嘆龔航的悟性,讚賞道:“好孩子,你問得很好!告訴你,其實克敵制勝的招式只有一個。”龔航傅嘉睿瞪大了眼睛看着張瀟,張瀟道:“這一招的名字叫‘攻其不備’!並非是什麼高深的招數才能克敵的,只要看準了對方的破綻,即使是一顆小石子也能要了絕代高手的命!”

龔航急道:“怎麼才能看準對方的破綻?”傅嘉睿和丁紫瑤都認真聽着。張瀟拿過龔航手裏的木劍,隨手一劃,在半空中不知分出了幾道劍影,而後張瀟收劍,道:“這一招名‘天懸九日’,是極為繁複的劍招。雖然威力奇大,但這一招使出的時候,上半身竟有五六個足以致命的缺口。因此這九道劍影里有七道都是虛招,看上去挺嚇人,其實真正能傷人的,只有第一劍和最後一劍。”

“因此我剛才說,越是簡單的招式越是完美。就如這招‘天懸九日’,中間七道劍影就如同衣服上的補丁一般,雖然這補丁做成了花草、日月等好看的圖案,但這件華麗的衣服終究沒有樸素的單褂穿着舒服。”

龔航又道:“那麼其他的招式怎麼判斷實招和虛招?難道要一招招地硬記下來?”張瀟笑笑道:“這世上武功層出不窮,就我們說話的這一會,只怕已經有人創出一套新的武功了。你若要硬記,只怕記武功的速度還沒造武功的速度快。”

“天下武功,源出同理,都是防身克敵之用。至於如何判斷個中虛實,那邊要張開你的‘心眼’了。有些人出手極快,眼睛剛能看得清楚,刀鋒便到了自己跟前。所以用眼,不如用心。”

“用你的心去感覺對方要攻擊你哪個部位,同時感受他的招式中有何破綻,由是確定你的攻與守。虛招和實招中蘊含的殺意是迥然不同的,你日後對敵經驗多了,便會感受得到。心眼即是神識,要鍛煉自己的心眼,便要從強身健體做起。所以首先你要打好身體基礎,將來才能修習更加深奧的武功。”

龔航恍然大悟,重重點了點頭,正午的陽光如金水般灑下,他臉上毫毛纖細畢呈。傅嘉睿站在一旁偏着頭咬着唇,若有所思。丁紫瑤微笑着看着張瀟,張瀟暗中鬆了口氣,心道:“我竟然能說出這些有道理的話,真是福至心靈!‘教學相長’這話果然沒錯,我自己都跟我自己學到好多!”

(Ps:龔航和傅嘉睿之後的故事詳見本書後傳《雙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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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天瀾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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