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骨法劍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無一處,入目皆妖邪。
陽山之下有官道,拜別道長哥跟龍君哥后,袁穹便尋了野道踉蹌下山。
現代人的他哪裏懂得在四下無人的野外辨別方位,只知道太陽東升西落,上北下南左西右東罷了。
遂尋了一條直道沿路而行。
這一路之上所見光景,讓他這個生於安樂的普通人觸目驚心!
百十步內就能見到一具路邊遺骨,這屍骸有大有小,但無一例外都被啃食的乾淨,白骨之上蛆蟲都不曾有,只有那道路兩邊眼冒幽光口吐涎水的野狗惡狼,還有那時不時在天上盤旋飛舞的烏鴉禿鷲。
似是感受到袁穹不是那麼好惹的,尾隨在他身後的畜生都是跟個一兩里路就另尋他處,只有天上的飛禽時不時嘎嘎兩聲,圖惹人心煩。
這是……
飢荒?
自從得到法體后,他不僅身輕步敏,耳目一新,就連腹中都不甚飢餓,只消打坐片刻讓體內氣流自然脈動幾輪后,就疲憊一清,容光煥發。
袁穹抬頭瞅了眼空中金烏,看着它快要落山,不禁心中一嘆。
今晚又要露宿道邊了。
這兩天的徒步而行,不曾看到半個活人,就連村落也無半座,只有孤零零的古道相伴,和周圍森森白骨作陪。
前兩天晚上他還能時不時看到一兩朵幽綠色磷火飛舞,就在他壯着膽子前去一探究竟的時候,誰知那磷火也消失不見,地上更是連具枯骨都沒有。
這荒郊野嶺,連個鬼影都沒有。
現代也回不去,這邊也沒個人兒,孤寂感讓袁穹有些要發狂。
隨便尋了一棵道邊枯樹,那是袁穹今兒看着順眼的一棵,他打算就在這樹下休息休息。
“呦,還有個鄰居。”
那是一具背靠枯樹的骨架子,顏色有些枯黃,骨上有些齒痕,看着在這住了有一段時間了,顱骨禁不住重力的吸引,已經軲轆到離身子兩米外了。
“叨擾叨擾,相逢就是緣,今晚上我就在這借住一晚,想來……嗯,閣下也不會怪罪。”
袁穹對着那枯骨拱了拱手,又幫對方把腦袋撿了回來,放在兩腿中間。
剛才‘嗯’的一下遲疑,實在是不知道該稱呼對方為先生還是小娘,他又不會看骨辨性別,唯一能讓他分辨出性別的那塊軟骨,早就不在了。
月暗雲厚,涼風習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與不遠處茵茵鬼火更配。
狼嚎狐鳴奏出掩映不住的凄婉。
此刻袁穹背後的枯樹宛若一擇人而嗜的凶煞邪怪,張牙舞爪的枯枝敗干,似要將樹下人一口吞噬。
正在閉目打坐的袁穹不為所動,哪怕身邊也傳來同樣悉悉索索的響動。
還有。
胭脂香。
藉著薄薄月光和幽火,就見一身段婀娜的嫵媚女子,正半遮半掩繞着袁穹打轉,時不時伸長脖子用鼻子抵近嗅嗅,可就是不能接近他分毫。
“公子……公子……”
“快醒醒……呵呵呵呵……”
“嘻嘻嘻,公子你看……這小衣……”
一聲又一聲婉轉淫靡的低吟從袁穹耳邊直入腦海,似是有人在不住呼喚於他。
他悠悠睜開雙目。
入眼處,卻是一張抵近鼻前的精緻俏臉,含羞帶怯,白膩無光。
只是這角度卻頗為瘮人,縱使美人入懷,一睜眼就看到一張陌生俏臉也得讓人心跳快上三分。
袁穹伸手向右一探,果不其然,鄰居沒了。
他當下心中瞭然,看來這白骨鄰居變身成暗夜俏佳人來報恩了。
“姑娘,有話好說,我就在這借宿一晚,天一亮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頓了頓,似是在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說。
“我坐下前,就跟姑娘你那本體說了這事兒,你沒反對,我就當你同意了,若是姑娘反悔,在下離去便是。”
那嬌俏小娘聞之微微一頓,立即又眉眼嬌笑着纏了上來。
“公子是不是睡糊塗了,這附近哪有什麼本體骸骨……我……!”
“我也沒說骸骨……”
“……”
“……”
一時間一人一鬼僵持原地。
自知說錯話的女鬼也不再演戲,當即從一美人化為駭人枯骨!
口中厲喝道:“男人拿命來!”
袁穹只覺眼前骷髏變得醜陋不堪,乾枯如草的亂髮三三兩兩插在那骷髏頭上,原本青蔥玉指也變為焦黃指骨,上演一出骸骨亂舞的把戲。
鬧喚的凶,卻近不得袁穹分毫。
“死!死!死!”
看到恐嚇無效,那男子如老僧入定般用看獃子的眼神看着自己,更加激起了女鬼的凶厲,腦子已然混沌的女鬼此刻狀若封魔,不去思考為何自身白骨無法傷害其分毫,反倒從口中吐出絲絲縷縷白色霧氣,想要將袁穹包裹!
枯骨,有腦子嗎?
也不知袁穹究竟是膽子大,還是見過了大世面,知道劍仙與龍君。
他對這枯骨的來襲竟然一點恐懼之心都沒有,只是覺得可悲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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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許是這一路走來,見到了太多的凄苦和白骨,他深知這路邊遺骨無一例外,都是可憐人。
他們生前苦楚,死後還要受到怨氣折磨化身鬼怪害人,不得入輪迴。
正是因為見了太多,所以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這夜見到骸骨化人,也自然不為所懼。
“姑娘!夠了,這樣下去,你也該徹底煙消雲散了!”袁穹登時站起,一雙大手括住骸骨兩肩。
“雖不知你害了多少人,可塵歸塵,土歸土,你還是去到你該去的地方吧!”
在白骨女驚駭的目光下,袁穹法體微微發亮,霎時就驅散了她從口中噴吐而出的白骨陰氣,那雙鉗住她雙肩的大手,如同濃硫酸一樣不斷侵蝕着她的白骨鬼體。
凄厲的慘嚎聲響徹曠野,那一瞬間她再次回想起了死亡的那天。
一樣的慘叫與哀嚎,可周圍的饑民充耳不聞,他們一口口一塊塊將她的皮肉與內臟分食殆盡,直到聲帶被化為野獸的饑民撕扯掉,眼睛被挖出嚼爛。
至死,那股鬱結之氣都不曾消散!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太元…………”
不忍鄰居繼續墮落害人的他,下意識就念出那凈天地神咒,雖然袁穹也不知道他世的咒度此界的鬼,到底有沒有效果。
隨着他的誦念,一個個泛着微光的古體字符從他口中飛旋而出,繞着白骨女旋轉一圈又一圈逐步縮小,好似一根金光燦燦的捆仙繩捉住了那至陰之物,不停散逸白霧。
白骨女哀嚎之聲越來越小,直到面目不再猙獰,表情逐漸柔和。
露出一個柔美嬌媚的美人模樣,她對着眼中銀光閃爍的袁穹盈盈一拜,魂體化作霧氣徹底消散。
餘下枯骨變為仿若輕薄細紗的微光,被黃皮老書憑空吸收。
“可憐之人的復仇,難以評說呀……”
一股難以言說的堵心感,湧上袁穹心頭,那姑娘死得慘,死後也殘害不少其他無辜者,究竟是死有餘辜,還是冤冤相報?
自己的行為又是否對?
他默默地掏出那本老書,翻看着第二頁。
只見左邊畫著一渾身赤裸的貌美小娘,被一群惡鬼模樣的人趴在身上吃肉喝血,啃食內臟,吸溜腦腸。
而右半邊則描繪一陰森枯骨,勾引路人,敲骨吸髓,吞魂噬魄……
右上角書四個大字“菜人骨女”。
“芙蓉肌理烹生香,乳作餛飩人爭嘗。
兩肱先斷掛樹榦,徐割股腴持作湯。”
“這狗曰的世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看着那令人生寒的結尾詩,一股無名怒火直衝天靈蓋,這裏的百姓實在太過豬狗不如,仿若活在人間煉獄!
再翻一頁,“白骨法劍”四個古字一閃而逝,化為幽光掛在袁穹道袍腰間。
一柄蒼白色的脊椎劍就那麼憑空出現在他腰間。
內蘊陰氣與死氣,望之不詳。
袁穹抽出法劍細細觀察,臉色越來越難看,只見他稍一用力,好似法力激發劍身,蒼白脊骨立時顯現出猩紅的血管狀細絲,猶如剛剛被以蠻力抽出體內的脊椎骨,伴隨着陣陣陰風……
這……
大小長短,袁穹放於背後比劃一下,登時就要破口大罵!
誰家好道士用這當法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