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師叔的心思不要猜
翌日清晨,凌華峰上寂靜安寧,鳥語花香,靈植園處的喧鬧早已平靜,葯田平整,靈植們在晨風中輕微擺動,彷彿昨夜什麼也不曾發生,唯一違和的只躺在田間的女子,她一動不動,灰色道袍上有不少破損之處,外露的肌膚也有些擦傷,髮絲在晨露的沾濕下變得絲絲縷縷,看樣子已在田間躺了許久。
昏迷不醒的她全然不知自己此時的模樣已落入另一人的眼中。
那人披着一身青墨色的道袍,長發隨意傾瀉於身後,他拾步上前,跨過葯田,在女子身前停下,默然地凝視着她,眉眼間不見往日的淺笑溫和,取而代之的是如寒淵冰潭般的深不可測。
“夙雲汐,不過如此!”頃刻后,他自語道,傾身將女子抱起步向葯田旁的屋舍。
莫塵一大清早便來到靈植園,因昨日最後與師妹有些不愉快,他特意尋了一支碧玉簪,準備向師妹賠禮道歉。見屋舍的門大開着,他也不作多想,只當師妹已經起身了,便大咧咧地不請自入。
“師妹,我……”
屋內,卻不是他以為的情景。
夙雲汐仍昏睡着,他的師父正站在她的床榻前,前身微傾着,一手還放在她的腰側。
莫塵驚呆了,連手中的碧玉簪滑落了也不自知。
“師父……你……要對師妹做什麼……”他結巴着問,聲音微顫。
青晏道君直起身子,見他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禁輕笑:“莫塵以為,師父會對夙師侄做什麼?”
莫塵凝神細看了一陣,搖了搖頭。
他家師父雖在服飾裝扮上隨意了些,卻也是乾淨整潔,道貌岸然的,不像那等猥瑣淫邪之徒。況且,以青晏道君元嬰修士的身份,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犯不着對他的師妹下手。
但是,若非師父所為,那師妹這身狼狽又因何而來?
莫塵將信將疑,一時間沒了主意。
青晏道君接連在夙雲汐身上丟了一道清潔術與回春術后,方離開了床榻,又道:“我來之時,夙師侄正倒在葯田中,已然是這般模樣,不知她可曾有異於常人的喜好?”
“師妹的喜好?”莫塵捏着下巴想了一陣,“三十年前,師妹除了修鍊便只喜歡跟着凌劍峰那個姓白的傢伙跑,三十年後我卻是不知了,聽靈獸院的管事說,師妹閑時會看一些話本……該不會,師妹在葯田裏看話本看得睡著了,連自己變成這般模樣也不知道吧?”
莫塵覺得自己觸到了事情的真相——師妹剛見過有“讓人倒霉體質”的師父,身上還帶着“倒霉詛咒”,然後師妹在葯田裏看話本之時剛好“詛咒”發作了,最終害慘了師妹……所以,最終結論,罪魁禍首還是他家師父!
出於某種恐懼之心,莫塵為自己抹了一把冷汗,悄悄地往後退了一步。
青晏道君並未在意他這些細小的動作,只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凌劍峰姓白的?可是凌劍峰峰主的親傳弟子白奕澤?”
“正是!”提及此人,莫塵便有些牙痒痒。
“聽說你幾日前與他決鬥,結果慘敗?”
莫塵窘迫地低下頭,覺得很是丟臉,同時又訝異於自家深居簡出的師父居然知道這麼多……仔細觀察師父的表情,見他只若有所思,並無責怪,方鬆了一口氣。或許,他可以趁機在師父面前抹黑白奕澤,叫那傢伙也領教一下師父的“倒霉詛咒”?
他張張嘴,方想作答,忽又想到萬一因此而搭上自己,似乎並不划算,權衡之下,他最終還是選擇了作罷,繼續低着頭,用沉默掩飾自己的羞愧。
青晏道君也不為難他,只囑咐他好生照顧夙雲汐。
夙雲汐醒來之時已過晌午,莫塵正在一旁修鍊,聽到聲響便急沖沖地跑過來。
夙雲汐想起昨夜暈倒前的情形,覺得自己在那樣的困境下居然還能活下來,真可謂奇迹,又聽聞將自己從葯田裏抱回屋中的是青晏道君,更覺不可思議。
將她扔到這麼個奇葩之地,又親自來救助她,這算是打一棒子給一個棗?目的何在?對付她一個斷了仙途的練氣弟子,用得着如此費心思么?
夙雲汐表示對師叔的意圖完全不解。
她步出屋舍,見微風習習,葯香滿園,入目之處皆清靜而安寧,最是尋常不過,可誰曾想,這般的清靜安寧只是一時的表象?
“你說這葯田裏到晚上會出現實力相當於金丹期修士的妖修?這不可能吧。”莫塵聽着夙雲汐的話,難以置信地說道。
夙雲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晚上便知分曉!”
兩人在葯田裏忙活一番,照着青晏道君昨日所示,用靈泉澆灌了所有靈植,待日暮西山之時便急急忙忙地躲回了屋中。
果然,夜幕方降臨,屋外便傳來了動靜。
先是那些較弱的靈植將自己從泥里拔了出來,跑到一個角落裏擠着,葯田中央很快便只剩下三株靈植,它們皆不顯眼,甚至比其它靈植更尋常些,若是在日裏,它們混在其它靈植當中,怕是只有精於辨識靈植的大能者方能認出。
顯然,這三株靈植便是昨天夜裏那三個龐然大物。
最先變化的是那株藤,細小的藤條陡然變得粗壯,彷彿一個幼兒瞬間催長成一個巨人,拔地而起,嘴裏還不忘大吼一聲:“嗷!老子又活過來啦!”
繼而變化的是那棵樹,未見巨樹便先見了漫天旋轉的粉色花瓣,花瓣散去之時,樹已妖嬈而立。它張開枝椏感受一番,欣喜道:“嘻嘻,空氣里充滿了青晏的氣息,他白日裏一定來過。”
最後變化的那株墨花,只見一股墨煙漸起,墨花的本體慢慢呈現眼前,根莖、花枝、及至花冠……它冷哼一聲,不滿地瞥向園中的藤與樹,道:“昨日的事可不能這麼算了,欠我的你們必須給我還,若不然,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夙雲汐與莫塵二人躲在屋中,將葯田裏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夙雲汐又拍了拍莫塵的肩膀,“這下,你可都明白了吧!”
莫塵早已目瞪口呆,僵硬地點了點頭。
“唉……”
兩人垂首,雙雙嘆息。
也許是真的閑得蛋疼,靈植園中的三奇葩不知怎的就盯緊了夙雲汐。
桃樹仍嚷嚷着要弄死任何膽敢接近青晏道君的人;那藤揮動着藤條,說要抓住她當人質,然後與青晏較量;就連昨日看來與她相處着不錯的墨花,也沉着臉,說它昨日損失花蜜一事也有她的責任,要求賠償。
起初也不過吵吵鬧鬧,嘲諷吐罵,到了後來許是積怨成怒,竟變着法子來折騰,不耗靈力似地一個勁兒地往小屋扔法術。
對此,夙雲汐一概不搭理,只窩在屋中,倒也避得一時,只是每夜聽着屋頂轟轟炸響,看着屋外各色法術光芒四射,卻也是焦躁不已。
因作息被打亂,沒過幾天便見夙雲汐形容憔悴,眼下如沾了墨汁,深黑的一圈。
莫塵見師妹被折騰成這般模樣,心疼不已,咬咬牙,走向了竹舍,欲請青晏道君出面制止那些奇葩,不料竹舍的大門此時竟然緊閉着,只懸了一隻傳訊紙鶴於半空,等着來人採擷。
青晏道君竟在此時閉關煉丹了,且不知何時才會出關!
紙鶴中傳來青晏清朗淡然的聲音:“莫塵吾徒,為師近日需閉關煉丹,為時未知,峰上事務,徒兒可自行處理……此外,靈植園中靈植多已開靈智,白日休眠,與尋常靈植無異,入夜則清醒,行事無則,頑劣不羈,尤以雷光藤、千刃桃、墨心芙蓉更甚,然園中靈植皆為良善之輩,雖面惡,卻無害人之心……日前事擾,並未知會夙師侄,望徒兒代為轉告……”
日前事擾,並未知會?
園中靈植皆為良善之輩?
呵呵……師父,你在說笑么?
莫塵握着紙鶴,一口老血噎在喉中,怨在心,口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