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凌華峰的肥差?
再次來到凌華峰,莫塵已早早地等在那裏。他換了一身新道袍,手執玉扇,看起來風流倜儻,臉上的青紫紅腫早已褪去,一雙桃花眼彎起,笑意滿溢。
“師妹,你可算來了!往後,我們便要同居一峰了,師妹若有什麼難處,儘管與師兄說,不管是什麼,師兄都一定替你辦妥!”
一見夙雲汐,他便迎了上去,細心地牽着她下了鶴背,視線更是一直粘在她,片刻不離。
夙雲汐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只好扯了一個儲物袋塞到他手裏,道:“給你!我原先院裏埋在樹下的酒可都在這兒了,你隨便找個樹頭重新埋下去吧,夠你饞好一陣子了!”
莫塵掂了掂手中的儲物袋,雙眼笑得更彎了:“知我心者,非師妹莫屬也!”
他引着夙雲汐一路往峰上走,一路上憧憬着他倆未來美好的情形——一起修鍊切磋,一起研習功法,一起釀造靈酒,在每一棵樹下都埋滿酒罈子……
夙雲汐越聽越覺得頭疼。
修鍊切磋習功法之類便不說了,只說那釀酒,凌華峰上樹三千,要在每一棵樹下都埋滿酒罈子,那究竟得埋到何時啊?
果然,培植弟子只是一個虛名,莫塵的專屬釀酒弟子才是真相吧。夙雲汐忽而有一種預感,她那忙活完之後躺在樹蔭下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話本的愜意時光怕是要一去不返了。
“我很憂傷。”面對着笑嘻嘻地問她為何不回話的莫塵,她如是說,惹得莫塵一臉莫名。
凌華峰上人煙稀少,長住的除了莫塵便只有他師父,如今又多了一個夙雲汐。
峰主亦即莫塵的師父是一個喜靜之人,平素最不喜被外人打擾,但如今夙雲汐初來乍到,總該來拜訪一番,何況,她這培植弟子的身份還是得了他的應允才討來的。
兩人沿着一條幽靜的青竹小徑前行,不多久便看到了幾幢竹舍,竹舍連着幾間煉丹房,看似簡單尋常,內里卻不知隱含着多少玄機,這,便是莫塵的師父的住處。
夙雲汐對莫塵的師父印象不深,只知道他是一位元嬰道君,常年深居簡出的,極為低調,一些新入門的弟子甚至連着位道君的存在都不知道。莫塵與他的師父之間似乎並不親近,因而也極少向夙雲汐提及他,以至於她如今連他的道號也記不住,當然,也可能是因修為大降后,她的記憶力也隨之衰退了的緣故。
走到竹舍前,莫塵突然停了下來,擰着眉沉思了片刻,神色凝重地囑咐夙雲汐道:“待會見到了我師父,你可要小心些,只問候幾句便好,多餘的話可不要說了。”
夙雲汐見他前一刻還嬉皮笑臉的,這會兒卻突然變了臉,不禁好奇:“怎麼?難道你師父是一個兇殘可怕、冷酷無情之人?”
“那到不是。”莫塵搖搖頭,“我師父雖鮮少與人交際,卻是一個溫和之人,只是……”
他頓了頓,猶豫着又道:“我師父的命格似乎不大好,具體我也說不清,只覺得每回我拜見他,都會遇上一些不好的事情……”
後半句,他是用傳音術說的,彷彿是為了讓夙雲汐信服,他還特意低下頭,用一種陰森森的眼神盯着她。
夙雲汐不禁莞爾。這對師徒倒是奇葩。師父不親近徒弟,徒弟對師父似乎也存在誤會。
她忽而想起了年幼之時,那會兒她和莫塵都才剛開始修鍊不久,莫塵每回看到她不是嘟着嘴用他漂亮的小桃花眼瞪着她,就是趴在她肩膀上吸着鼻子抱怨,說羨慕她有一個對她關懷備至,會手把手教着她修鍊的師父,說他有一個不負責任的師父,只會放養他,扔了幾本功法便跑得沒影兒了,偶爾出現指導他,也是來去匆匆,還說他想要叛出師門,另覓良師……
不過,話雖然那般說,可直到現在,莫塵也還沒成功叛出師門,也不知何時開始,他便不再向她提他的師父了,倒是時常提他在某月某日又領悟了這般那般的修鍊心得之類。莫塵築基之時,他師父好像送了他一件高階法器,莫塵高興了許久,還帶着她到山下集市的百味軒里大吃大喝了一頓。
見夙雲汐聽過他的囑咐后非但不在意,反而笑了起來,莫塵很是着急,張張嘴似乎還想叮囑些什麼,不料卻被竹舍內的動靜打斷。
一陣罡風無端襲來,彷彿有些個看不見的禁制無聲地解開了,一道清朗的聲音自竹舍內傳來:
“在外面的可是莫塵?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聽到聲音的莫塵驀然一愣,額上冷汗涔涔。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讓一向咋呼咋呼的莫塵驚恐如斯呢?莫名地,夙雲汐對莫塵這個師父好奇起來。
“你若是害怕,那我便自己進去吧。”夙雲汐道。她倒是落落大方,畢竟,在她眼裏,以自己如今的處境,是可以無所畏懼的,本來無一物,又何恐失去?
可莫塵不這麼想,他急忙拉住了她道:“不不不……身為師兄,怎能眼睜睜看着師妹獨闖龍潭虎穴,陷入危機呢?師兄陪着你,不管去哪,師兄都陪着你!”
說罷,他使勁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牽着她一鼓作氣地走進了竹舍,然而,沒走兩步就被什麼東西絆倒了,差點連帶着她也摔一跟頭。
“龍潭虎穴”,果然名不虛傳。
但,將堂堂一元嬰道君的住處形容作龍潭虎穴,小小地摔一跟頭只是尋常吧。
不得不說,有些時候,莫塵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獃子。
繞過竹舍,步入煉丹房,終於見着了莫塵那位神秘的師父。他正端坐在丹爐之前,背對着他們,身上是一襲靛青色的道袍,長發披散,僅以一小截緞帶繫着,整個人看起來乾淨素雅,叫人難生厭惡之意。
夙雲汐這會兒總算想起,為何青晏這名號會聽着耳熟了,雖然後來幾乎不曾聽到,可當她還是個孩童的時候,她的耳朵可沒少被此名荼毒。
萬萬沒想到,兩日前在她師父的洞府里有過一面之緣的青晏師叔,竟然就是莫塵的師父。
也不知怎的,她腦子裏突然浮出了一個不大恰當的詞:孽緣!
然而,不管如何,禮數總是不可廢的。
“弟子夙雲汐拜見太師叔祖!”夙雲汐拱手道。練氣與元嬰之間相差的可不止一個輩分,那日不知他是元嬰道君,便只胡亂喊了他一聲師叔,如今既知他的身份,自然少不了改口。
莫塵隨她,扭捏着也喊了一聲師父,只不過袖下拳頭緊握,竟然時刻警惕着。
青晏道君轉過身來,面上笑意溫和,也不招呼莫塵,只對夙雲汐道:“前日聽莫塵說要領一位相熟的師妹回峰,不想竟然是你。我與你師父本是同輩,你便隨莫塵,仍喚我為師叔吧。”
夙雲汐安靜地聽着,點頭應諾。長輩囑咐的話,她聽着便是。
青晏道君看着她溫順的模樣,眼中染上一抹惋惜:“聽聞你也曾築基,將臻大圓滿的境界,不料遭逢巨變,修為大跌,倒是難為了你。”
“無妨,弟子已然習慣了。”夙雲汐淺笑道,看起來滿不在乎的模樣,可內心裏卻是鬱結,這兩日的氣運果然不佳,走到哪都被人揭傷疤。
唉……
青晏道君替夙雲汐嘆息一番,便拿出了一柄火屬性的中階飛劍,執意要送與她。
飛劍自然是好的,可對如今的夙雲汐來說,卻是個雞肋。一來她是變異冰靈根,與火屬性的器物本是相斥;二來,以她目前的修為,根本無法驅動飛劍,再好的飛劍在她手裏也只能當做凡鐵胡揮亂砍;再者,一個低階女修身懷重寶,這豈不是明明白白地在招賊?
還不如將飛劍折算作靈石呢,至少可以買一些小玩意來消磨日子。
夙雲汐看着火劍,遲遲不敢接手,青晏道君亦不惱,只默然地等着她,清澈的眸子中是他一貫的淺淡笑意。
良久,終究是元嬰道君勝了練氣弟子一籌。
夙雲汐認命地接過飛劍,劍柄入手的瞬間,灼熱的火屬性靈力鑽入了她的經脈,在她體內肆意竄走,叫她氣血翻騰,苦不堪言,若不是她忍耐力好,只怕得暈過去,而此時,她非但不能暈,卻還得硬撐着,笑着與青晏行禮道謝。
“每回我拜見他,都會遇上一些不好的事情……”一不留神,莫塵在竹舍外囑咐她的話語鑽入了她的腦中。
她聯想起兩日前初見青晏師叔后莫名錯過的晚膳以及自己如今的處境,忽而覺得,莫塵這話,實乃至理名言!
青晏道君見夙雲汐接了劍,眸中的笑意似是濃了幾分。
而莫塵,一直默默地看着兩人之間的互動,心中早已是萬馬奔騰。他師父與師妹竟是原先便見過的?這真真是……大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