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試探
夷染一襲蜜合色鳳紋穿雲廣袖曳地錦袍,寶髻上扣了點翠銀鎏鸞鳳冠,霧鬢簪戴着垂珠步搖,尊貴如神,盛美如仙,所謂艷光芳華也不過如此了。雖身似拂柳病病殃殃,羸弱嬌柔中卻又增添了幾分嫵媚,那番楚楚可憐的模樣更是能激起男人蠢蠢欲動的保護欲。
這樣的傾城佳人,就連她看了都覺得賞心悅目,又怎能不讓人思慕垂憐,又怎能不是李聿的掌中寶心尖肉呢?
但憑他如何放在心尖上寶貝,一概與她毫不相干,若非威脅到她,她是一律都不管的,可為何要拿她來換取他們的長相廝守呢?
灼染略帶忿恚的眸光黯淡了下去,袖中的手微微攥起。
同母又如何?不過毫無感情的姐妹,她又何必心生惻隱?她只知道,她的存在只會妨礙她的前景。
夷染如西施捧心般走了來,彎腰蹲身,聲音輕柔的向灼染行禮:“無憂給皇嫂請安,皇嫂長樂永康。”
灼染笑着虛扶一下:“公主身體才調養好些,切莫這般折騰,快免了罷。”
一聲無憂,倒提醒了她,夷染如今暫為無憂公主,在不久的將來,她極有可能會代替夷染成為公主,並下嫁於塞外,而夷染會繼承她的皇后之位,以她趙灼華的名義與李聿恩愛相隨,鶼鰈情深。
灼染嗤之以鼻,雖有不屑,面上很是熱忱,拉着夷染的手問長問短,問她身體是否有無不適,何時啟程出塞,以及西蒼侯蕭盾初是否親自前來接親等等。
夷染一一對答之際不時看向灼染,回說身體調養的很好,且西蒼侯如今領兵去塞外抵抗羌人進犯,遂已派蕭家軍前來接親。
灼染聽罷,點了點頭,嘆息一番:“塞外距離京師遙亘千里,且又寒苦荒冷,這一路長途跋涉少不得坎坷艱辛,你這身子骨又怎能吃的消?若那蕭盾初肯為你來京便是再好不過的,無奈他又要鎮守邊關,實不能兩全。”
夷染聽罷,秀眉微蹙,繼而溫婉一笑:“若如此,便不是那個精忠護國的赤膽英雄了,他一片鐵血丹心,馳騁大漠驅除羌狄,正為無憂所欣賞,天下間除了皇兄,也只有他了。”
灼染頷首,稱讚道:“所言極是,唯有這等蓋世英雄才可匹配公主,倒不像那個姓蔡的……”頓覺失言,立時住口。
她意欲試探夷染的反應,想知道是真失憶還是假裝失憶。若真失憶,自然忘記過去做娼妓時被那蔡江養在外宅玩弄之事,若假裝失憶,必是忘不了過去之恥,如今揭她傷疤,定是如扎心杵肺一樣難以自持。
但見夷染顰蹙眉黛,似有疑惑。
灼染難以確定她是否真的失憶,又道:“那姓蔡的不過負心漢,還好公主忘記前塵舊事重新來過,不提也罷。”
“皇嫂必是知曉我過去如何了,煩請皇嫂金口解疑,無憂感激不盡。”
夷染似乎真的忘記一切,迫不及待的需要灼染助她重拾記憶。
灼染難以啟齒,只說都已經過去了,不必以解惑之由惹她煩亂。
後來夷染就沒再追問了,小心翼翼打量一番灼染便說她與她樣貌有些相似。
灼染微笑不語,靈魂深處的厭惡周密覆蓋著她那顆空冷的心。
沒錯,厭惡。
她慶幸與夷染相似,同時也厭之入骨。
夷染仍看着她,愈發有些失神,喃喃自語:“無憂真羨慕皇嫂,能得到皇兄全部的愛,若今後他看見皇嫂時能想起我這個遠嫁塞外的妹妹,我也就知足了。”
灼染嘴角的笑意微微凝固。
李聿來了,隨風翩然,如神只般孤高,又如太陽般明媚,他目光緊緊鎖定在灼染的臉上,欲伸手攬過,卻被夷染截住胳膊。
“皇兄,你可識得一個蔡姓男子,皇嫂說他是負心漢,他當初如何待我了,皇兄快告訴我嘛,我能受得住……”
夷染纏着李聿,想要知道答案。
灼染垂眸不語,心卻思忖着。
夷染當真不記得過去之事么?
若說與李聿做戲,可做的竟如此逼真,居然連過去那般羞於啟齒的秘事都要提出來問上一問,以彰顯自己的一無所知,且絲毫不擔心李聿對她曾經被蔡江豢養一事心存芥蒂。
夷染最最忌諱旁人提及她淪為娼妓的不堪過去,面對李聿時更是緘口不提,今日這般,倒像是忘了。
難不成真的失憶了?
正想時,只聽李聿耐心解答了夷染的疑惑,李聿騙說那姓蔡的曾是公主府的門客,因賣弄才學欺騙夷染,並設計‘英雄救美’將夷染騙至湖邊致使落水失憶,已被他賜死。
夷染聽罷,恍然點頭,依偎着李聿,忿忿譴責蔡江乃小人一個。
李聿輕拍了拍她的肩,將那隻柔荑抱着的胳膊抽離了去,如哄幼童般柔聲撫慰:“罷了,此等人不足掛齒,再莫去想就是了……”
灼染順着李聿的話自責一番,垂首蹲身:“也怪臣妾失言,不該舊事重提揭公主傷疤,還望陛下恕罪。”
李聿注視着她,越過夷染,將她縴手扶握着,低柔道:“你我夫妻,何必相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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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染抬頭,剎那間撞進他深海似的眸中。
心下瞭然。
他知道她在拿蔡江試探夷染。
於是灼染慚愧道:“陛下之言臣妾謹記,以後再不會庸人自擾,逞口舌之快。”
李聿深蹙着眉頭,似有些無奈,低低的抱怨:“昨夜裏還喚夫君,今日怎這般……”
“公主不日便要遠嫁塞外,想與陛下多敘兄妹之情,臣妾不便打擾,請求告退。”灼染溫柔打斷了他,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
“阿灼……”
“皇兄且送我回公主府吧,我都快嫁人了,你當真沒有丁點不舍嗎?”夷染再次纏了來,孜孜不倦的拉着李聿的胳膊,伏貼着他,撒嬌似的左搖右擺。
李聿默默的看着灼染遠去的背影,深邃的眸掠過一絲憂傷,廣袖玄袍隨風瑟瑟,失落而寂寥。
見李聿不為所動,夷染索性倒在他懷裏暈了過去。
最後李聿如她所願送了她回公主府,灼染亦是如願去了永巷,背道而行。
去永巷的途中,多了田讓等幾個黃門侍衛,連翹和紫蘇告訴灼染,這是李聿多派了幾人特意護她左右,以防進永巷時跌倒受傷。
灼染淡淡的說了一句“聖上有心了”便去了爾雅所囚之地。
那是一片雜草叢生鋪滿青苔的狹長甬道,爾雅一襲破衣襤褸背對着身,帶着鐐銬的雙手正在舂米,背部延至腿下幾乎皮開肉綻,無一完好。
灼染屏退左右,喚了一聲“爾雅姐姐。”
爾雅動作停頓了一下,繼續舂米。
灼染緩步繞前,一襲鳳袍與她對面。
伴隨着腳鐐的嘩啦聲,爾雅也跟着起了身,痛恨的看着灼染,冷笑一聲,清水般的秀臉漸漸猙獰:“趙灼華,你還沒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