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晚宴
1980年11月3日，星期一，台北，金馬獎頒獎典禮舉辦日。
嘉嘉演藝中心門口紅毯艷艷，燈光如晝，明星雲集，人潮湧動，在歡聲笑語的影迷看來，處處洋溢着熱鬧和浮華的氣息，然而在冷眼旁觀的記者看來，處處透露着冷清和黯淡的氣息。
“果然沈財神不來，金馬獎立刻掉了個檔次，不僅美國、英國還有日本的各大媒體對金馬獎不感興趣，甚至連香港的媒體都不願意來了，《明報周刊》這次就派了一個記者過來，以前至少要派四個的。”
“沈財神自己搞了個金像獎，當然不願意來金馬獎了，畢竟兩個獎是競爭對手。”
“其實談不上競爭，金像獎是民間獎，金馬獎是政府獎，差別還是挺大的，主要是檔次問題，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見識過雍容浮華的金像獎之後，金馬獎就好像街頭村姑一樣，讓人提不起興趣。”
“說的也是，這次金馬獎除了頒獎典禮的場地比金像獎要好之外，其他什麼都不如人家，你看胡慧中，她在金像獎走紅毯的時候，坐豪華汽車，穿訂製禮服，戴價值百萬的鑽石項鏈，珠光寶氣，魅力四射，而現在呢，就一套長裙子，又樸素又簡單，一點明星風範都沒有。”
“這也不能怪她，金像獎的那一套服飾都是贊助商提供的，穿完了還得還回去，又不是她自己的。”
“這就是差距啊，人家沈財神辦活動，各路贊助商蜂擁而至，而且全是世界頂級名牌，水漲船高，一下子就把檔次弄起來了，咱們金馬獎是政府辦的，按理說有錢有勢，結果搞了十幾年，一個高檔贊助商都沒有，你看路邊那些橫幅，什麼xx報社、xx影樓恭祝金馬獎勝利舉辦之類的，簡直不知所謂，大煞風景！”
“也不是沒有高級贊助商，比如演藝中心為金馬獎特別定製的萬馬奔騰燈光秀，不就是沈財神贊助的么？”
“哈哈哈，演藝中心的燈光是挺有特色的，大概是今晚頒獎典禮唯一的看點了。”
“是啊，今晚獎項都沒什麼懸念，《虎膽龍威》太強勢，最佳導演和最佳影片肯定是它的，台灣只能靠幾個表演性的獎項撐門面，王冠雄和徐楓拿最佳男女主角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除了追着張愛嘉打聽點緋聞之外，還真沒什麼看點。”
“還好金馬獎的入選資格在8月份就截至了，要不然今年所有獎項都要被東方魅力包圓了，下半年他們一下子出品了十幾部電影，其中有不少精品。”
“再這麼搞下去，整個港台電影圈都要變成沈財神的後花園了。”
“那倒未必，沈財神似乎對電影沒什麼興趣了，除了那部《愛在黎明破曉時》之外，東方魅力下半年出品的電影，他連看都不看，更不要說捧場了，要知道去年《瘋劫》上映的時候，他可是親自操刀做宣傳的。”
“他畢竟是商人，在香港拍一部戲最多賺個幾百萬港幣，在美國投資一個項目能賺幾千萬甚至上億美元，差距太大了，有所取捨很正常。”
“哎，說來說去，你們知道沈財神為什麼今年不來金馬獎嗎？去年他可是提前好幾天來台北的。”
“去年張愛嘉還沒追到手，當然要大獻殷勤，現在已經吃到嘴裏了，當然無所謂了。”
“沈財神追女人還用獻殷勤？女人巴不得倒貼他！我聽《中國時報》的記者說，明天是美國總統大選日，沈財神已經預定參加里根獲勝后的慶功宴了，美國總統的慶功宴顯然要比金馬獎重要的多，要是有請柬的話，我估計宋局長都會扔下金馬獎不管，立刻飛去華盛頓了。”
“沈財神是香港人，沒有加入美國國籍，連投票權都沒有，美國總統大選關他什麼事？再說他怎麼能肯定里根能贏得大選？”
“沈財神看人可從沒看走眼過。”
“拉倒吧你！那是美國人選總統，又不是香港人捧明星，他一個外人，真能看的准？”
……
沈沖端着一杯香檳，站在大廳的角落裏，看着興高采烈的人群和五彩繽紛的氣球，忽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部政治驚悚電視劇《紙牌屋》，於是模仿凱文-史派西的樣子，用大拇指遙指了一下正站在主席台上慷慨陳詞的里根，輕聲的自言自語道：“朗奴·列根，美國第四十任總統，我喜歡他嗎？不，我信任他嗎？那不重要，任何一個收割了4400萬張選票的政客，其代表的意義已經超越了自身，只要他認為我是同一個陣營里的朋友，而且是一個很有用的朋友，這就夠了。”
“你在自言自語什麼？”
“沒什麼。”沈沖回過頭，含笑舉起酒杯，用英文對李開元說道：“付出與索取，歡迎來到華盛頓。”
這句話是《紙牌屋》中的經典台詞，沒頭沒腦的，但李開元居然懂了，心有靈犀的和他碰了一下酒杯，自嘲道：“好可憐，我就算想付出，都不知道把錢付給誰。”
確實可憐！
里根在1980年11月4日的美國大選中，領先競爭對手卡特900多萬張選票，以絕對優勢坐上了總統的寶座，同時還讓共和黨在參議院成為了多數黨，可謂大獲全勝，風光無限，因此慶祝晚宴辦的非常熱鬧，足足有兩百多位各界名流前來參加，共和黨屬於保守黨，來的幾乎全是白人，而且大都是中老年人，20多歲的沈沖和李開元混在其中，既惹眼又孤單，很多人投以好奇的眼光，但很少有人主動上前攀談交流，兩人只好無所事事的站在角落裏看熱鬧——在這群美國政要眼裏，他們兩個大概只是前來見世面博眼球的黃皮香蕉人……
“四年後里根再次舉辦慶功宴的時候，我要讓所有人都繞着你的晚禮服轉。”
“你就這麼肯定里根能連任？”李開元大概是怕他失落，難得的開起了玩笑，說道：“我又不是夢露，要這些老頭子圍着我轉幹什麼？你不是一直念着在美國開個後宮嗎，今晚美女挺多的，而且都是名門閨秀，家境不凡，你還是想想怎麼讓她們繞着你轉吧。”
她說話之間傾斜了一下香檳杯，示意沈沖看不遠處被一群人圍着的棕發女子，介紹道：“那是帕蒂，兩個月之後的美國第一公主，你可以去泡試試，泡上了你就是美國駙馬了。”
“里根的女兒？”沈沖饒有興趣的盯着看了一會之後，點評道：“身材不錯，不過容貌一般，而且舉止有些張揚，我不喜歡，她今年多大？怎麼看着有點老。”
“二十七八歲吧。”李開元撇了撇嘴角，調侃道：“她也是演員，據說性子很叛逆，私生活也比較混亂，很適合你這種天天在娛樂圈裏廝混，有心沒膽又有戀姐情懷的小色狼。”（注1）
哪裏戀姐了……
我心理年齡都30+了好不好！
沈沖哭笑不得，正準備反駁，卻聽背後有人招呼道：“艾倫，怎麼和嘉芙蓮躲在這裏，我找你們好久了。”
扭頭一看，原來是陳香梅，她是廖承志的外甥女，共和黨的高層之一，也是里根競選團隊中的得力幹將，沈沖和李開元這次來參加慶功宴的請柬就是她幫忙搞來的，陳香梅身邊還有一位梳着大背頭的白人男子，她介紹道：“這位是詹姆斯-貝克先生，即將上任的白宮幕僚長。”
“沈先生，李小姐，兩位為這次競選提供了很多幫助，請允許我代表裏根先生向你們表達真誠的謝意。”
“貝克先生過獎了。”
沈沖和李開元來參加慶功宴，除了陳香梅的幫忙之外，他們倆也確實有來參加的資格。
共和黨因為偏保守，一向在年輕人群體中口碑不佳，沈沖雖然不是美國公民，但他三天兩頭的在美國搞大新聞，經常接受各大媒體的專訪，每次都表態看好里根的競選政策，幫忙搖旗吶喊，影響了不少年輕人的投票選擇——有些年輕人崇拜並盲信他的財富神話，有些年輕人則是Gameboy遊戲機的腦殘粉。
李開元則靠着她的椰菜娃娃，幫里根夫婦樹立了重視傳統家庭價值觀的公眾形象，1980年的時候，二戰後出生的一代人都到了三十多歲的而立之年，經過六七十年代放浪形骸的嬉皮士風潮洗禮之後，重新回歸傳統中產階級價值觀，重視家庭關係，重視子女教育，重視感情培養，椰菜娃娃正好屬於“溫情養成”類的玩具，因此一推出就大受歡迎，李開元多次以椰菜娃娃的名義舉辦活動，為里根募捐，里根夫人甚至公開展示了自己收藏的椰菜娃娃，博取了很多家庭主婦的好感。（注）
貝克寒暄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就離開了，等他走後，沈沖把名片遞給李開元，悄聲說道：“元元，這個人值得投資。”
李開元接過名片，看着上面的頭銜問道：“白宮幕僚長是不是相當於內地的中央辦公廳主任？”
“差不多，能擔任這個職位的，都是總統的心腹。”沈沖含糊着解釋道：“這位貝克先生看起來還不到50歲，作為一個政客來說非常年輕，我相信未來他會有很大的成就。”
“你覺得他像里根一樣，未來可能成為總統？”
“那到未必，我覺得他屬於類似諸葛亮那樣的輔助型人才，未來任何一個共和黨人想要競選總統都離不開他，這樣的人，有時候比總統本身更有用，現在付出一百美元，日後或許能索回一萬美元。”
“是嗎？”
當然了……
詹姆斯-貝克，輔佐了里根、老布殊、小布殊三位總統上台，自己也曾擔任過白宮幕僚長、美國財政部長、美國國務卿等顯赫要職，縱橫政壇三十餘年，是共和黨內最有影響力的大佬之一，沈沖之所以能記住這個人，因為他是把日本推入“失去的20年”的主要操刀者——1986年的廣場協議，就是貝克為了解決美國貿易赤字而乾的好事。
慶祝晚宴一直持續到了午夜，當兩人離開的時候，沈沖收穫了一堆名片，李開元則收穫了一堆照片。
“這張和里根夫婦把酒言歡的合影照片，至少能為你帶來上百萬美元的好處。”
“對我來說確實很有用，放在辦公室里能忽悠不少人。”李開元有些疲憊了，把高跟鞋脫下來丟在凱迪拉克的座椅上，然後軟軟的靠在沈沖懷裏，問道：“你和我不一樣，不需要這些政界名人裝點門面，剛才收了那麼多名片是要幹什麼？”
“中美關係正在急速升溫，我打算把遊戲機產業轉移一部分到中國去，但是美國對高科技管的比較嚴，等里根上台後，今晚來參加慶功宴的這些人，未來十有八九都會擔任政府要職，現在多收集一些資料，方便日後有針對性的進行遊說。”
注1：帕蒂在里根擔任總統期間鬧過不少醜聞，90年代還為《*******》拍過****。
注2：里根總統的夫人南希曾用椰菜娃娃做過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