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練二五更
只是老人家料古算今,雖沒有寫出劉伯溫樣的燒餅歌,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的能耐。平時判事料事入神,他還是沒有算出,他最看好的兩個徒弟。不僅本門的絕學沒能傳承下去,還英年早逝,屍骨難尋。
師兄弟五人。
大師兄劉明起,身材高高大大,十二歲的黃石中個子算不低了,可看大師哥得仰着臉。大師哥家安在很遠的漣泉煤礦,在那一帶很有名氣。
二師兄易元知,是個五短身材的漢子。黃石中沒大和二師兄打過交道,他的兒子後來卻是投奔了二師伯。
他家住在沂蒙山深處,每年到師父這裏來一次。其餘的時間種田練武,是世外高人他的出名是在一條狗上。
三師兄聶洪富,長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精明強悍的漢子。隨父經商,南來北往,黃石中學武三年,只見過一次。後來黃石中的兒子小牛兒,差點吃了他的大虧。
大師兄家距離桃花套很遠,大概他母親也是桃花套嫁出去的閨女。他在快二十多歲的時候,開始跟着師傅練武。大師兄資質不怎麼樣,記性也不好,總是學了後邊的忘掉前邊的。
看他練武,師傅是不斷搖頭嘆息,又有什麼辦法,朽木不可雕也。天資看不上,不代表師傅對他不好,五個師兄弟里,就屬他,師傅親自喂招的時候多。他是看中了大師兄心地厚道,為人良善,不是那種一言不合,兩眼一瞪,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頑劣之人。
大師兄的父親在漣泉煤礦下井,每天掙一抖摟帽高粱面養家餬口。僧多粥少,從小大師兄就是喝,照得出眼睛眉毛的四眼稀粥長大的,青黃不接的時候,一家人全靠野菜渡難關。
嚴重的營養不良,讓劉明起成年以後,身體也沒發育完全,到哪一站,都是佝僂着腰,耷拉着手。又黑又瘦,活像個大馬猴,看外形是很容易被人欺負的那種人。
一抖樓帽的高粱面實在不好掙,那是用性命換來的。依靠下煤礦養家的人,有幾戶家裏沒有因為礦難死過人。大師兄到了十四五歲,是下煤礦掙口糧的時候了,父母擔心他身薄體弱。
想想還是讓他到矸石山去淘炭吧,能掙一口吃一口。但是在矸石山淘炭也不易,為了爭佔有限度資源,械鬥打架的事沒少發生。
想來想去,大師兄母親娘家桃花套里,南山崖的山洞邊,住着一位怪人。那是個了不得的不世出的高人,讓孩子跟他學兩手,也免得身體弱小吃人家的虧。但官人推三阻四的,直到劉明起熬到二十歲,誠心能教石頭落淚,才被師父收歸門下。
漣泉山已經是個開採二十多年的老礦山了,光一拖車一拖車運出來的掘進矸石,已經堆堆放的成了高聳入雲的陡峭山峰。偌大的矸石山,蜂窩樣的佈滿淘炭的塘子。
所謂的塘子,就是憑經驗也是憑運氣,在矸石山上選好點,先剝離表層矸石,做成深坑,然後根據含煤矸石的走向擴展開挖。好的塘子,能挖到原末子,好的原末子,黑亮黑亮的,不用洗,就能燒。誰挖到原末子,就像挖到金礦,要是原末子片大、質純,能叫同行嫉妒的兩眼滴血。夜裏等人收工去偷挖,挨邊的塘子截挖時有發生,這時就要看誰的拳頭硬誰的勢力大,架嘛沒少打,這也是淘炭的練拳結幫特別多的原因。
挖不到原末子,或挖到含矸量大的原末子、有炭的矸石末子,就需要淘洗。淘洗前要在,塘子盡量近的地方,挖個池子。池子的大小,根據作業的人數和塘子的大小決定。池子挖好,先用黃泥漿糊,要不漏水沒法用。末子放到池子裏后,挑來水進行攪拌,太稀太稠都不行。泥湯子攪拌好了煤比矸石輕浮在上邊,人兩腿跨在池子上,用鐵篩子篩撈,撈出來的煤泥漿太多,還要挑到河邊的清水裏在淘,直到都是亮晶晶的煤為止。
淘炭極為辛苦也極為危險,塘子塌方的事常發生。塌方就要死人,大師兄塘子邊就發生,一家五口人都埋在底下的事,等挖出來沒有一個帶氣的。
攪拌過泥漿,也用篩子撈煤,這是淘炭最累的活,只要操作幾下就得喘,那個累呀。嘁!
累,架也得打。臨邊的塘子截了和,協商不行,兩家決定拳頭說話。
太陽才壓着西山頂,約架的兩家就匆匆收了工,稍洗洗,換件衣服,成群結隊的到了矸石山南的樹林裏。樹高而密,外邊熱氣蒸人,林子裏涼風嗖嗖的。
拼打在一塊十來米大的平地進行。
對方用的騎馬步,斜側着身,兩肩為隆,雙肘下墜,兩隻掌一護臉一護肋,兩腳前前後後飛快的直線滑動。劉明起則用交叉步,兩臂雲手,圍着對方沒有規則的轉。
兩人糾纏很久,動手卻只一招。相持間,對方見大師兄身形略一停滯,一個箭步上中下流星三拳打了過來。不知是否故意,大師兄此時的架子是白鶴亮翅。只見他,右腳獨立,左腳環起,右手在上托天,左手向後伸展,側身相向,門戶大開。都以為,大師兄要吃虧。說時遲那時快,大師兄右手下划,封死對方來拳,揉壓后帶;左手上揮直掃耳門,左腳排出切向迎面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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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雖是高手,怎經過這樣后發制人借力打力的訓練?一頭戧在大師兄的身側,半天沒爬起來。煤礦的人心眼直,輸就是輸。雖羞羞慘慘,晚上約在一起,每人兩碗八五白乾酒,第二天打個招呼,照樣各干各的活。
那時也有喪良心的,煤故意不淘乾淨,有的還往裏摻矸子壓稱。淘好的煤一堆堆放着,塊煤、好煤放外邊,不時的澆點水,炭堆有看相還沉。買煤的多是外地鄉鎮來的,滿滿一平車白芋干換不了一車淘的炭。
頭路架的拳路,黃石中是跟四師哥學會的。四師哥路數他熟,可他生的人高馬大,虎背熊腰,身體魁梧的像半壁山崖。他身大力不虧,練散發的時候很經得住擊打。別人打他一下,等於給他撓痒痒,他要給人一巴掌,比熊掌的傷害嚴重的多。也是資質天生,老天爺不偏不向,給了他力氣,卻沒給他靈活。
他彈跳力不好,打的拳雖也力慣四梢,但就像個轆轤石滾子,不好看!師父教給他外家功夫,讓他專攻金鐘罩鐵布衫。
熊振山給黃石中整了了幾回拳路架子,後來自己就不好意思啦。黃石中雖然才開始學習,功力雖差,他蹦能蹦起,跳能跳起,拳打的很波俏。特別是,在師傅的強制下,經過二百天的磨難,人整個脫胎換骨,矯鷂異常,武功後來居上。
起五更,睡半夜,是練武的人,必須吃的苦。
師父對五個徒弟的要求很嚴苛,白天不允許他們拉架子練功,連伸胳膊踢腿,表現出來兩下子都會受到責罰。黃石中師兄弟們練武都是在晚上二五更,師父指點,教練新的路數,都是在茅草庵旁邊,不太大的山洞大廳空間進行。
既是怕顯擺,也是怕人偷藝。實際是,柳金牛真的來偷學過藝,白髮老人不願收徒,能怎麼辦。想學武藝,只有偷!
特別是見到二蘭子一家對黃石中高看一眼,黃石中又每天到南山洞這邊來,他就像吃了青杏,酸的倒牙。
遺憾的是,傳藝在山洞裏進行,難以窺斑見豹。
柳金牛是接近成年學的武藝,那是他到四方鎮在商鋪里當學徒,跟着老闆的兒子拜同一個師傅,陪太子讀書學的。
在山洞的大廳里:玩玩唄!師父河南人的口音說。
黃石中抖擻精神打了套頭路架。想表現,就特別賣力,擺蓮到位跺腳山響。一套拳下來,腰幾乎都直不起來了。師父從椅子上站起來,走下池子,捏捏黃石中的骨節,讓黃石中拉鷂式架。
師父滿臉不高興:你回家練球的功?這樣可不中!
中不中,是師父家鄉管不管的意思,這是河南一帶人常用的口頭語。
聽到師父的責備,黃石中滿頭大汗,咬牙綻筋就是做不到前後拳側肩一條線,弓箭步連肩上下一條線。
這時四師兄也趕來了,他家住的地方離師父近,近水樓台先得月,天資不高,功夫下得大,應該說師兄弟們中練得最好的。膀大腰圓的四師兄,把兩條胳膊從黃石中的胳肢窩伸出,往上鐵架樣別住黃石中的雙肩,讓黃石中丹田貫足氣,命令說:
深吸口氣,咽下去,好!磨…
聽師兄猛力一磨,黃石中骨節咔嚓一聲,滿身舒服。師父喊了聲:中!
黃石中從此有了很規範的鷂式架,這可是最能體現通臂白拳獨特功力的基本架子的。
師傅的知識很豐富,據說吹拉彈唱都會,有人聽到他半夜吹簫,還有人聽過他啦二胡。曲調很像江河水那樣的,,樹林蔽日,四路蒼苔,獨自在山谷回蕩,讓聽到的的人,由不得駐足傾聽,那江河水流不盡的悲傷。
武術的知識更是讓人佩服。他教你絕不揠苗助長,循序漸進,按各個人的天賦和功底,因人施教。
師傅教通臂白拳的核心套路子路八卦錘時,不僅講了套路招式的變化。更是給徒弟們,講解陰陽相生、相伴、相剋的原理。強調指出,在一定條件下,陰陽的平衡的,這是最理想的狀態。而在超過某個範圍,就會打破平衡,產生新的東西。
他教的子路八卦錘的要義,基本上要保持一手掌,一手拳,而且失蹤處於一手虎口朝地,一手小指對天的平衡狀態。
練這套拳法的人,如果按照師父說的去做,氣血流通,全身舒坦自在。那感覺,就像打通了任、督靜脈。
師父特別重視練功。抓功、四路平氣、七步功、金牛耕地,是練內里。排打功、鞭牆、橫劈掌、抓,則是練得外功。其四路平氣很駭人,鼻子裏悶哼着嗯、哼、呵,咦,用磚陪打頭、胸、肋、腹,可架勢啦。黃石中在姥娘家住了三年,基本功的練法,刀槍劍戟,長拳短打的技法,花里胡哨掩人耳目的東西也學到了不少。身體換了副骨肉,武藝初成,絕藝也有了眉目。
這時老爹不幹了,找到姥娘家幾次:莊家人靠的是什麼,是田地里的土坷垃,學那個武藝有什麼用?不當吃也不當喝。餓的你眼睛發綠,塞腸填肚的。還得是地里汗水珠子摔八瓣,種出的糧食能活命。
窮學文,富學武,咱裝甲人指什麼?指的是土裏刨食吃。
老爹很不樂意的對岳父、岳母抱怨說。
老爹說得並不錯,庄稼人指地,黃石中不知稼穡的在世上指什麼?姥娘面對犟頭筋,年過半百的女婿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最後和師父商量定,回家去練。每半個多月,到師父這裏學新練舊。只是,臨分手的時候,師父一再交代黃石中,不許在人前顯擺充能,不能在外人面前練功,更不許說出師承。
師父在送他回四方鎮的路邊,當著四師兄,把練功的訣竅,就像以前交代四個先到的徒弟一樣,對黃石中教諭了一遍:一力降十會,一熟降十巧,一巧降十絕。絕有力,有巧,有快。心到手到,手到腳到,身子到。這一切在於練,到熟,到快,到有力,到心隨意生,意到拳腳到,招數到。要做到手指意馳,無招勝有招。
再說,趕往桃花套的山路上,看到天色漸晚。黃石中竭力加快腳步,使出了師父禁止外露的草上飛本事。
想着往事,黃石中心裏激動,迫切想見到師父、姥娘、二蘭子。在深山窩裏的荒草野徑上,不由得飛躥起來,不一會,汗水就密密麻麻的的涌了出來。
眼見得已經可以看見姥娘家的影子,黃石中不敢放肆的顯示功夫了。擼了把臉上的汗水,平息下心情,緩緩向姥娘家走去。
每次來姥娘家,黃石中心情都很愉快。因為,在這裏他可以見到恩師,得到指點,武功會再上一個台階。竊喜的在這裏,可以見到和他已定婚約的未婚妻二蘭子。
這丫頭,一頭的黃毛,已經變得烏黑,營養不良黃不寡的臉上,也有了明艷的光。
晚上月明星稀,山窩間一片清輝,飄蕩着迷幻的瓊樓玉宇。
黃石中當然首先要見的是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環境往往能改變人的心情,出世高人的師父也不意外。他倒背着手,站在山洞口不遠處的卧牛石上,仰天長思。雖然,他早就聽到有人遠遠走來。從聲音分辨,不會是別人,只能是那個寶貝疙瘩小徒弟。
師父還是穿一襲長衫,長衫的衣裾在微風裏飄飄擺擺的,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
見到黃石中到來,他兩眼炯炯有神,頦下的鬍子花白而整齊,圓口布鞋,寬鬆的中式便衣。微微走來,走路輕飄飄的不濺絲毫灰塵。他不太說話,大多時間在觀察、思考,最常用的話是:中!
這是河南人典型的鄉音!少年離家老大歸,鄉音無改鬢毛衰!師父已經是耄耋老人,唯一難改的是河南鄉音。
他是姥娘的遠房表哥,以前在家鄉也是個富戶。他生來酷愛玩拳,玩的家敗了。後來鬧紅蓮教,深陷其中的他,生死不明。私定終身的玉蓮,被收監后逃出,在也不見蹤影。後來,他獲得玉蓮的信息,就隱居在這深山裏的桃花套。
師父再一次看看黃石中,鷹一樣。
黃石中渾身涼颼颼的,沒一處自在。
師傅的知識很豐富,據說吹拉彈唱都會,武術的知識更是讓人佩服。他教你絕不揠苗助長,循序漸進,按各個人的天賦和功底,因人施教。
師父的最拿手是散發。老人家不過一米六的個子,教學中不經意的就把一個大黃牛一樣的四師兄橫扛在肩上,活像燕青在泰山擂台扛起擎天柱任原!
形散神不散,學散發可不易。要先練滑步、搓步、雞蹬步、弓箭步、交叉步、丁字步。練尖腳、排腳、勾掃腳。拳的對打,名目更多,一錘、二錘、四錘、六錘,然後錘加腳、錘加擒拿綜合練習。
那時,師父要求記住的,黃石中只是聽着新鮮:
拳法如兵法,聲東擊西,欲擊下先擊上。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遠不發肘,近不發手。
遠用足踢,近用頂膝。
粘及開,開及打,出手如閃電,回手如弓弦。
後來,黃石中感到終生受益。
學散發,就等於學會自衛,學會傷人。師父的理論是,想學套路,誰想都可以教,散發不行。要想學散發,拳路、功力的登堂入室,人還得可靠才行。
師父想教誰散發,第一次叫開發。開發前要磕頭,遞上拜師帖,然後發毒誓:上不傳父母,中不傳兄弟,里不傳女婿;違誓天打雷轟,不得好死!然後,師父才在暗室教散發的訣竅。對打的練習,只能在已開過發的師兄弟間進行,而且還得避開沒開發的人。
這次黃石中到姥娘家裏來,之所以分外高興,是因為師父要給他開散發。這是他來的時候,分手的時候老師承諾的。
散發,那可是師父這門拳術的精華,練好了這門技巧,不能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那可是鯉魚跳龍門魚化龍。在那裏和人以拳會友都不會吃虧的。
師父傳授散發,很嚴格,不僅要看徒弟的基本功,和是否具有天資,更要看弟子的德性!師父教給黃石中散發了嗎?
要知後事如何,請通知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