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山
雲峰深處,茅草屋前。
一個老者眺望漫天星河,眉頭漸漸鎖緊。
思慮良久,他拿出一個神龜之殼開始推演,龜殼上紋絡縱橫交錯,中央三格對應八卦中的天地人三才,旁邊廿四格代表廿四山,亦有十格代表占卜天象十天干,下部又有十二格代表十二地支,奇妙的神龜之殼紋絡,包含了所有代表宇宙玄機的密碼。
半個時辰后,老頭噗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去,人也顯得很虛弱。
長時間的占卜是極其耗精費神的,但他知道,自己之所以吐血,是身有頑疾,而非占卜所致。
隨後他擦乾嘴角血跡,收起龜殼,推門而入。
老頭從一個老舊的黑箱子裏翻出一張紙扔到桌上,對正在看書的年輕男子道:“這世上有能人啊,二十年前的那則預言,看來要成真了。”
男子名叫楚千嵐,是老頭的孫子,年紀正值二十,生的眉清目秀,看似普通,卻有一種星空般深邃的感覺,讓人看一眼就會記住,看兩眼便覺得普通,再多看幾眼又會完全忘記的矛盾感覺。
楚千嵐拿起紙片,只見上面寫着二十四個大字:“混沌變,邪屍降,天道漏,鬼拜佛。神龍出,魔王臨,白玉京,OOO。”
楚千嵐不解,問道:“什麼意思?”
老頭道:“現在還不好說,但恐怕其中有三個字說的是你。”
楚千嵐表情平淡,沒有問為什麼,他指着最後三個圓道:“這三個圈啥意思?”
老頭子眉頭又皺了一下,“應該是那個老傢伙推演不出來了,所以隨便畫了三個圈糊弄天下。”
“哦,那你覺得後面三個字應該是什麼?”楚千嵐故意為難老頭。
老頭子望了眼窗外遙遠的星空,一字一字道:“恨天高。”
“恨天高?高跟鞋?”楚千嵐嘴角揚起微笑。
老頭子瞪了楚千嵐一眼,隨後將目光放在楚千嵐剛在看的書本上。
“看了多少遍了?”
楚千嵐道:“1001遍。”
“這次看到哪了?”
楚千嵐翻開書,指着自己剛看到的位置,只見上面寫着:“雪色將至,冰封三千;金芒畢露,鎖神困仙;神輝綻現,禁錮天地。”
“書給我”
老頭子接過古書,連同剛才那張紙片一起扔進了火盆里。
楚千嵐略有惋惜神色:“你不是說那本書是天下至寶嗎,就這麼燒了?”
老頭子道:“以前是至寶,但現在你要下山了,它只能是禍端。”
楚千嵐眼睛一閃:“下山?”
老頭子道:“沒錯,小飛再有一個月就出獄了,你應該很想他了。”
楚千嵐眼光悠長,想起了那個兒時的玩伴。
“現在不是回憶的時候,叮囑你幾件事情”老頭子打斷了楚千嵐剛要開始的回憶。
他帶着楚千嵐來到屋外,坐在磨得光滑無比的一塊卧石上。
“這世間也有符紋術,但無正統,分散在眾多門派手中的連真正符紋術的皮毛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符咒罷了。”
楚千嵐不太明了:“符咒?”
老頭子解釋道:“就是一堆沒用的咒語,一般還未念完連出手都來不及就被人打死的那種。”
老頭子繼續道:“假如我剛燒掉的符紋天書是這滿天星河,這世間的符紋術最多也不過是散落在星河中的一粒沙罷了。”
楚千嵐點頭,記在心中。
“你下山後去辦幾件事吧”老頭子安頓,楚千嵐用心聽着。
“第一,去接小飛,順便幫他報仇。”
楚千嵐嗯了一聲,那個發小命苦,去城裏沒幾年就捅死了人,自己身陷囹圄,始作俑者卻好好的活在世上,要不是爺爺攔着,他早就下山劫獄去了。
“第二,十八年前我有三張紙,一支筆,一柄刻刀分別寄存在了五戶人家,你去一一收回。”
楚千嵐知道,紙是符紋紙,筆是畫符筆,刀是刻符刀,這是楚家的東西,別人只能代為保管,終究是要還回來的。
爺爺以前走世間,由於一些緣分和紅塵過客發生過交集,現在自己下山,楚家送出去的東西,該拿回來了。
“第三,去洪都,找樓家大小姐提親,你都二十歲了,該儘快鼓搗個孩子了。”
楚千嵐一臉黑線,他一直對這份娃娃親並不感冒。
“如果她不喜歡我呢?”
老頭子不以為然道:“你只要她和你結婚生子,要她喜歡做什麼?”
楚千嵐輕嘆一聲:“要是她家拒絕呢?”
老頭子瞥了楚千嵐一眼:“和楚家約定的事情,只有我們反悔,別人沒有反悔的道理。”
楚千嵐凝眉:“要是我不喜歡她呢?”
老頭子瞪着眼睛:“世間女子千千萬,你愛喜歡誰喜歡誰去,我只要你和她結婚生子,只要她願意,婚後你愛多少女人都沒關係。”
楚千嵐一陣苦笑,覺得自己小時候被下的這個套,怕是難跳出來了。
“那婚事?”楚千嵐怕了爺爺,尤其那句儘快鼓搗個孩子……
老頭子道:“先提親成功再說,別讓別人登了先,至於婚事,她的生辰八字不精確,不好算日子。”
楚千嵐有些鄙視:“你連人生辰八字都沒打聽清楚?”
老頭子道:“比你大一歲,因為是剖腹產,出生時辰肯定提前了,但提前幾個時辰不好說。”
額,好一個剖腹產。
“再給你提幾點警告”老頭子鄭重說道。
“遇見道門的人,能繞開走就繞開走。”
楚千嵐道:“要是繞不開呢?”
老頭子平淡道:“殺了便是。”
“哦”同樣平淡的回答。
“遇見龍堂的人,要分清敵友,這世間早已沒了道義,全是利益和貪婪,你自己去拎清楚吧。”
“哦”
“最後一點,勿上崑崙。”
楚千嵐點頭答應着:“我下山後,你去哪裏?”
老頭子望向西北方,說了兩個字:“崑崙。”
殘月如鉤,掛在崑崙方向的西山上,爺孫倆簡單的對話就此結束。
臨睡前,楚千嵐將爺爺常用的酒葫蘆沽滿了酒,遞給他:“嘴角又流血了,喝點酒吧。”
嘴角流血是楚鈞的老毛病,自他二十歲的時候就有了。
楚鈞擦乾嘴角血跡,對着酒壺咕咕咕喝了三大口。
楚千嵐又拿出一根煙斗,填滿煙葉,遞給爺爺:“不小心摔斷的煙斗,粘好了。”
然後掏出一張青色符籙,手腕一抖符籙自燃,為爺爺點燃了一鍋煙。
楚鈞抽了口煙,咳嗽不停:“咳咳……要是這世間高手得知你用青階符籙點煙,所有人都會吐血的。”
楚千嵐呵呵一笑,回屋去了。
卧石上的老人,隨着煙頭的明滅仔細打量了一番重新粘上的煙斗,良久之後感嘆道:“偷偷刻了一道高階平安符紋啊,好本事,有了它,崑崙之行也安全了許多。”
略一停頓,望向茅屋方向再次長嘆:“你的符紋術到底高深到了什麼地步,我竟然連看都看不穿了……咳咳……這到底是福是禍啊。”
屋中,楚千嵐頭枕雙手,眼睛直勾勾盯着茅草屋頂。
“煙鬥上的平安符紋爺爺應該能看出來,但酒壺中的那道符紋,爺爺要是能看出來此刻立馬會衝進來將我掐死。”
楚千嵐嘴角掛出微笑,漸漸閉上了眼。
爺孫的關係,簡單如煙斗酒壺,卻同時也複雜如煙斗和酒壺中的神秘符紋。
這一夜,月明星繁,風落人間,OO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