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心知肚明
蘭心吩咐小廝把府內專門採購食物的師傅以及廚房內的剩餘馬蹄粉一併帶過來。小少爺的馬蹄粥被人放了木薯粉這件事兒很快便在府內傳開了，那師傅自然也是緊張的很，畢竟那馬蹄粉是他自個採購進來的。
沒過多久，只聽見小廝在門口通報了一聲，大廳內就走進來一位大約五十多歲的老漢，那老漢看上去硬朗得很，穿着一件素色的大袍子，顯得幾分教書先生的氣質，而且還留着一下巴的鬍鬚，略微花白的眉頭在走進大廳時染上了濃濃的哀愁跟擔心，他一見靠坐在紅木椅上的一臉淡定的徐氏跟滿臉怒火的蘭心，嚇得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嘴角抽搐着，膽戰心驚道：“不知道二夫人，少夫人讓小的過來有何事？”
那老漢心中一緊，說完話后便低頭不語，可滿是褶子的雙眸微微閃動着，臉上的表情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雖然他在來的路上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自家主子，可真真是看到了自家主子的臉上嚴厲的表情，心裏一下子沒了個底，甚至連說話都覺得很是吃力，跪在主子的面前瑟瑟發抖起來。
徐氏無痕迹的掃了一眼那老漢，而後將目光看向坐在下首的蘭心，見她面上露出一絲審視的神色，徐氏心中沒來由的微微一怔，因為從她坐着的這個角度看過去，蘭心面上一閃而過的信任表情盡收眼底，這一刻，徐氏很清楚，蘭心貌似很信任那老漢，而且還沒審問蘭心就已經鬆動了臉上嚴厲的表情。
“手上的馬蹄粉可是廚房內剩餘的？”蘭心緊緊盯着那老漢手中的馬蹄粉，竟一時忽略了在場的其他眾人，淡淡的問着，俊秀的眼眸里悄無聲氣的添了一份犀利。她太想知道那馬蹄粉中是否摻雜着木薯粉了，也很想查出是何人想害自個的寶貝兒子。
而這邊，眾人一見到府內專門採購的老漢進來，低下去的眸子齊齊偷偷瞄了過去，見他跪倒在地，心中不禁咯噔了一下，快速收回了那好奇的雙眸，靜靜的站在原地，好似一尊尊兵馬俑。
而那老漢一聽蘭心的話，原本低着的頭一下子更低了幾分，嘴中輕輕道：“回少夫人，這是從廚房內帶過來的馬蹄粉，原封不動在這兒。”在老漢說話期間，身邊的丫頭很有遠見力的上前取了老漢手中的馬蹄粉，遞到蘭心的面前。
蘭心看着那馬蹄粉，眉頭緊蹙着。這馬蹄粉簡直就是跟木薯粉一模一樣啊，不管是顏色方面相同都是白色，還是那聞上去的味道都幾乎讓人無法辨別，這要在馬蹄粉上做手腳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只要躲過了廚房內地一些人等，在馬蹄粉內混在木薯粉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哦，原封不動？”從小寶出事後，蘭心雖極力想要揪出那陷害小寶的那人，可是卻疏忽了廚房內的馬蹄粉會被人掉包，這會兒她都不確定在自己面前的馬蹄粉到底是不是原來那個，正在糾結着，就聽到老漢斬釘截鐵的話語，頓時讓蘭心有些疑惑，“你怎麼知道這馬蹄粉是原封不動？難道就不會在出事後被人換掉？”
老漢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意思，微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水霧迷濛的主子，又快速低下頭，面上的表情在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稍微好轉了一些，恭敬的淡淡道：“回少夫人，其實小的得知小少爺是因為馬蹄粥的原因高燒不止，便第一時間收好了那馬蹄粉，為的就是防止那些想害小少爺的小人掉包，所以小人才說這馬蹄粉是原封不動的。”
在場的眾人一聽老漢的話，心中拔涼拔涼着，不說身為下人的要做好本職工作，更是要時時洞悉府內的一切事兒，這樣才能在上官府這個偌大的府邸生活得相安無事。而他們這些只顧着根據主子們的喜好，為他們精心準備可口的飯菜的人兒，卻只能依着主子們的心情跟口味生存，一旦出了什麼事兒，他們便是最大的受害者，有口難言。
同樣跪在地上的婆子臉上一驚，納悶着那馬蹄粉怎麼就被老漢收起來了呢，她分明將馬蹄粉放在了比較隱秘的地方，任誰都很難找到！滿臉褶子的臉龐此時更擰在一塊兒，想松都難鬆開，但嘴裏卻沒有任何的言語，可心裏卻很是困惑。
聽了老漢的話，蘭心將目光轉向徐氏身上，與徐氏略帶得意的美眸相視一下后便不再看她，心中貌似已經知道了答案，要是她沒猜錯的話，面前的馬蹄粉一定是純粹的馬蹄粉，而沒有摻雜任何木薯粉。蘭心之所以如此肯定，來源於徐氏面上露出的那一絲令人發顫的笑意，雖然只是一瞬，可蘭心還是原原本本捕捉到了。
可這也只是她自己的猜測，至於真相卻只能通過驗證。蘭心讓丫頭把馬蹄粉遞給老婆子檢查，那老婆子對着馬蹄粉看了又看，老眼死死的盯着馬蹄粉看，猶如在使用異能試圖將馬蹄粉變沒似的，臉上深深淺淺的皺紋一下子爬滿了她那張原本蒼老的臉頰。
自從小寶愛喝馬蹄粥開始，她便從頭到尾負責起馬蹄粥的烹飪，對馬蹄粉跟木薯粉更是熟悉的不得了，平日裏只顧着注重烹飪方面的問題，沒有太過檢查那馬蹄粉是否摻雜了木薯粉，但這並不代表她分不清兩種近乎相似的粉。只見她瞧了一會兒，便微微抬頭對着坐在紅木椅上的蘭心道：“回少夫人，這馬蹄粉並沒有摻雜任何的木薯粉。”
聽到老婆子的話，在場的眾人頓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也難掩好奇跟驚愕的神色。要是老婆子沒說錯的話，那一定有人在馬蹄粥內加料了，可上官府向來有一個習慣，不準一切閑雜人等進入廚房重地之內，除非是廚子跟幫手。更何況老婆子在煮馬蹄粥時，都是全過程監督不敢有一絲懈怠，想要在馬蹄粥內做手腳那也並非易事。
蘭心聽了老婆子的話並未做太多的反應，素雅的容顏抹上了淡淡的瞭然，在她看來整件事情一定跟徐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可她心裏也很清楚，徐氏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斷送了自己美好的未來，現在唯一的可能就是上官璃，徐氏的寶貝女兒。話說上官璃向來都是極討厭自個的，自從小寶出世之後，蘭心很能感受到那孩子眼眸中流露出的隱隱恨意，要不是上官璃年紀尚小，還不能完完全全的掩飾俊美的容顏上的神色，她定是會成為一個比徐氏更勝一籌的女子。
上官璃從小是上官凌風的貼心暖棉襖，不得不說過多的寵溺導致她逆生長出一份叛逆的性格，骨子裏也從來都不服輸。原本可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自從可愛的小寶出世之後，上官凌風對上官璃的關心一下子將至到零下攝氏度，這使得原本就孤傲的上官璃接受不了，腦海中便慢慢滋生出一個念頭，在馬蹄粥中加入木薯粉，讓那剛學會走路的小鬼慢慢的死去，這般做法定會重新得到上官凌風的疼愛。
上官璃生出這般性子完全是因為徐氏跟上官凌風慣出來的，這點蘭心還是明白，也能稍微體諒她內心的那份猜不透的心思，即使她是想害小寶的人。原本蘭心是想要好好懲治那險些害死小寶的人，可是又考慮到上官府的名聲，生怕因為這件事兒，整個上官府在村裡失了威嚴，便硬硬將口中的話給生吞回去，深深嘆了一口，閉上眼想了一會兒，隨後猛地睜開眼面上面無表情道：“你們都各自做回自個的事兒吧！”
這話的意思不就意味着不追究了嗎，可這怎麼可能呢，小寶是蘭心的命根子，想要讓她放棄追究這件事兒，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徐氏不信，疑惑的將目光掃過蘭心，而蘭心正好在吩咐身邊的丫頭，讓丫頭速速親自跑一趟老夫人的院中，告訴老夫人小寶沒什麼大事兒了，讓她別擔心。
徐氏仔細的打量起蘭心來，見她一臉無表情的神色，心中不知為何竟覺得毛毛的，蘭心臉上的神色給徐氏一種隱形的壓力。徐氏見狀甚是不安，俊美的眼眸賊溜溜的轉動着，心中的猜測更是像濤濤江水傾瀉不止，完全擾亂了她原本的打算。自個女兒闖出來的禍兒本不應該她來承擔，再說那丫頭也死沒良心，竟然想害自個的親生母親，養這種吃裏扒外的傢伙還不如養一隻聽話的小狗呢。
徐氏心裏雖這麼想，可上官璃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兒，她再怎麼做出天理不容的事兒，徐氏內里依舊還是想要包庇她，讓她不被上官家趕出去。作為一個母親，徐氏無疑是個為孩子着想的母親，但讓孩子太過依賴物質上的享受，這也不免造就了上官璃做出極端的事兒，腦子發熱終究還是會害了她。
在場的眾人聽到蘭心最後那句話，個個心中的大石如釋重負的落了下來，也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快速整理好思緒離開了大廳，往廚房的方向走去。而徐氏見下人們都散了開來了，臉上的神色倒是面對蘭心時難得一見的和藹可親，可惜蘭心並不是看徐氏臉色生活的人，也不是當年那個什麼心思都沒有的鄉下女，所以也只是淡淡道：“姨娘要是沒事兒的話就請回了吧，心兒還要照顧小寶，怕招待姨娘不周。”
徐氏帶着和藹可親的表情道：“趕緊去照顧小寶吧，姨娘也就不打擾了，只是……只是還未揪出那險些害了小寶的人，心兒怎麼就把大伙兒散了呢？難道心兒你，你已經知道了那人是誰了嗎？”徐氏心中忐忑，種種困惑憋在心中甚是難受，便小心翼翼的問道，說話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姨娘，有些事情非得要挑破了說嗎？”蘭心秀眉輕挑，定定的看向徐氏。不追究並不表示她會輕易放過，上官璃就算是自己的夫君的同父異母的妹妹，她也不會就此擺手。如今考慮到上官府的聲譽，她尚且放過，但免不了過些時日她還是會舊事重提，更何況，換個人只怕真的不會對徐氏跟上官璃心生軟意。
被蘭心冷冷的目光注視着，徐氏心中一凜，頓時也沒了話語，只好手一揮動，便帶着身邊的丫頭離開了大廳，臨走時拋出一句話，“算是我徐氏欠你個人情！”就算是三歲小孩也是知道蘭心話中的意思，也知道蘭心這麼做也是為了保全上官府的顏面，上官府的顏面盡失了話，那她也是得不償失，更何況那討人厭的死孩子還好好的活着，這更足以不讓蘭心當著眾人的面說出上官璃的所作所為。
蘭心低眉苦笑，心裏雖氣得心肝直擅，面上卻未顯露出任何的表情，見徐氏走出了大廳，她便抬着沉穩的步伐往裏屋走去，大廳里一下子變得十分的冷清。
而這邊，上官璃跑出上官府後，便一直朝着大路跑去，沒個目的，此刻她只想着就此跑死算了，倒是一身輕，反正她現在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野孩子，死了倒是乾乾脆脆。可她萬萬想不到的事是，其實上官凌風跟徐氏都很愛她，自個的孩子怎麼不愛呢，只是每次面對上官璃時，他們只覺得需要很大的耐心，他們從來不是什麼好性子的人，難免會對她失了耐性，可這並不意味着他們不愛她，而是默默將那份愛隱藏在心中，未能在平日裏表現出來而已。
蘭俊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河邊，雙腳嬉戲着河水，從蘭俊的角度看過去，她面上的神色雖蒼白一片，可沒他想像中的糟糕，一身素雅的衣着更承托出她那張俊俏的面容，她靜靜的坐在河邊，與周圍的山水融為一體，頃刻間就像是一幅美麗的山水人物畫，令蘭俊稍有些微醉，獃獃的站在原地，生怕破壞了那副美麗的畫面。
從山水人物畫中走出來之後，蘭俊開始慢慢的走近上官璃，心裏卻不知為何有着些許的緊張，可能是因為眼前的小姐是上官家的大小姐，對於他這麼村野農夫來說，身份未免太過於低下了的緣故，他才會生出如此怪異的心情。越靠近上管璃，蘭俊的神色越是不安，只見他抿了抿嘴唇，才淡淡羞澀的開口道：“上官小姐，府內的嬤嬤讓我帶你回府。”蘭俊的聲音淡淡的帶着溫潤的笑意。
上官璃懶洋洋的扭動脖子，面上的神色幾乎是無法掩飾的黯淡的表情，無神的雙眸正好觸到面前男子書卷氣息的眸子，看了一下后，便又懶散的收回眸子，繼續望着面前的一片河水發愣，沉着臉沒有說話。
蘭俊見狀甚是尷尬，只得硬着頭皮再次開口道：“小姐，府內的嬤嬤讓我帶你回府。還請小姐跟我走吧，勿要在這兒多逗留，以免遇上山上的野獸。”這個時候，野獸恐怕也未敢出來，蘭俊也只是說著嚇嚇上官璃，可上官璃一聽，反倒是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好似很期待山上的野獸似的。
上官璃帶笑的眼中有些嘲諷的意味，“野獸？要是真有野獸就好了，省的本小姐……”省的本小姐費事苦惱呢！被野獸叼了去正好，悄無聲息的死去剛好和她的心意，怕就怕這兒連個野獸毛都沒個蹤影吧！
見到上官璃嘴角掛起的絲絲嘲諷，蘭俊這會兒真真是沒了言語，他本來就是寡言少語的少年，又碰上這個野蠻小姐，他是無論如何也說不話來，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目光卻別有意味的望着風平浪靜的河面，心情一下子舒緩了許多。
倆人就這麼耗了半個時刻，上官璃終於變得不耐煩了，目光不善的望向蘭俊，輕哼了一聲道：“你這個村野小子老杵在這兒作甚？本小姐想一個人安靜安靜，還望你能挪挪你那雙賤腳，別靠本小姐這麼近！”說完，她便懶着再開口了，清秀的俊眉重重的皺了起來，心裏面卻是一團糟。坐在河邊吹着冷風，她的頭腦貌似清醒了許多，也想了很多，同時意識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火了，即使自己被家人冷落也沒有消極到傷害人的地步，可現在已經釀成了錯誤，也是回不了頭了，錯了也就是錯了，現在再想找其他藉口也怕是只能換來一陣嘲諷，她又何苦這般對待自己呢。
“小姐，不是我硬要呆在這兒，實屬我答應了府內的嬤嬤，一定要把小姐帶回去。”蘭俊不慌不忙的答道，相比剛才緊張的神情，如今卻能淡定的應答如流，面上的神情更是異常的從容，反正他下定決心了，不把上官璃帶回府他就緊緊跟着她，直到她倦了回府了，他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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