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不起
陳三願念完回頭就看到挽南直直的盯着他,滿目執拗。
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當年那個願者上鉤跟了他一路,只為了跟他說一句“小郎君,我已愛了你一程了”的人。
陳三願儒雅輕笑:“阿南?”
挽南愣愣的的對上陳三願的眼睛。
只見陳三願如當年一般燦若星河的看着她,只是眼角多了些溝壑的纏綿。
原來這些年,我們都過得不好。
“呵!”
陳三願的一聲輕笑在耳邊響起,挽南終於從回憶里完全抽出身來。
她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陳三願笑着肯定道:“阿南定是被我的風流倜儻迷了眼對不對?”
過往、如今,所有的一切好似重疊在了一起,頃刻之間,挽南的腦海里炸開來。
陳三願看着她的模樣,臉色一變。
以為她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東西,立馬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卻不防被甩開了手,義無反顧。
陳三願回頭看向挽南,只見她眼角泛起薄瀾,猶如六百年前的洛河水波一般粼粼無狀。
陳三願心疼的要死,可挽南眼中倔強的霧靄又遲遲不肯散去,讓他再不敢多有動作。
看着眼前人神色擔憂,挽南甩了甩腦袋喃喃道:“陳三願,你究竟想要什麼?”
還未等眼前人回答,挽南又按按腦袋,搖搖頭,不再要答案。
或許她也理不清,究竟是在問陳三願,還是在問自己。
平靜地對陳三願笑笑,挽南道:“莫要擔心,我無礙,只是想到了些事情,頭疼得慌。”
說完便自然的拉着陳三願的手,還輕輕捏了捏,眨着薄紅的雙眼,對陳三願笑得醉生夢死。
陳三願呆了呆,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
終究什麼都沒說,順從的跟着挽南一同走到屋外。
挽南拉着陳三願準備離開。
即使她還記得此行目的,可人死如燈滅,放棄縱然可惜,但堅持也早已沒有意義。
“神官,請等一下。”
挽南跟陳三願轉身,就見剛剛滿臉淚痕的恪守急匆匆的追了出來,然後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今日我見你來時,很是歡喜。師傅念你幾十載,我想,只要如願,即便是走,他也會了無遺憾。”
恪守鼻頭泛酸,忍不住喑啞的嗓子:“直到師傅只能睜着混濁的雙眼,扯着嗓子如窗外的風雨一般無力嘶吼時,我才發現,我並沒有歡喜,甚至,我怨你。”
挽南定定的看着恪守的雙眼,抱胸瞭然:“怨我為何不再晚點來?怨我為何直到最後一刻都不願同你師傅說一聲得道?哪怕只是誆騙?”
挽南搖了搖頭,毫不客氣:“你師父當年進幽都尋我續命,說自身道法將成卻受大限所累,委實不肯甘心。”
“我雖吃他一嘴香火,卻也干不出此等悖逆不軌的事來,他怒出幽都卻尋了此等野路子,白白享了這多年的壽數,如今這般,他知道,這是他應得的。”
聽到這話,恪守晦澀地開口道:“師傅也同我們這樣說,縱我當時不信,可當我開門看見你們時,我便知道,師傅是對的。”
說著他摸出了一本手札,懷念的撫摸了幾下,還是遞給了挽南:“師傅說,白日裏太急,竟忘了給你。又說你定會再來一趟,讓我把這個給你。”
挽南接過手札,正色道:“你師傅當年行差踏錯,使了些見不得人的野路子,如今迷途知返,倒也不算抱恨終天。”
恪守:“......”
聽不出挽南這是罵人還是夸人的話,恪守反應過來后只正正的對挽南行了一禮,再無言語。
“想必你已隱約感覺到,我們此行,來者不善。”看他人轉身準備回屋,陳三願卻突然出聲:“陵城依陵山而建,山陽處有一道觀,雖敗落,卻有你師兄弟一席之地。”
最後一句話在身前響起,恪守已經泣不成聲。
官城的魑魅魍魎他從未想過能以一己之力招架住。
他一人縱然死生不論,可師弟年歲尚小。
哪怕這世間再苦,也得他自己親自走一遭,才能道一聲值不值得才是。
恪守行了一個和剛才一樣鄭重的禮,哽咽道:“多謝神官與道長。”
——
天色悵然,只余殘星點點與月色荒荒。
挽南跟陳三願走在官城主街,月光淡淡的,又顯出微薄的短影。
相偕的步履踏在青石板上發出輕輕的聲響,既似驚喜,又似喟嘆。
雲月忍不住在腳步輕扣間偷瞄,只見雙手淺交,從未懈怠。
“阿南。”
“嗯。”
“阿南。”
“嗯。”
“陳三願。”
“嗯……嗯?”
腳步聲突兀地頓住,陳三願看向挽南。
只見她揚着笑臉,恍如初見,不是洛河斜橋上的那一面,而是更早更早。
見陳三願看着她喚他本名驚詫不已的模樣,挽南心中微嘆。
六百年過去,不變的,是一切都在變。
哪裏是陳三願只有她了,明明是她,只有陳三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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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三願……”
看到挽南笑臉不在,甚至帶了幾分遲疑。
陳三願的臉色難看起來,道:“你要趕我走?”
見陳三願猜到了,挽南心虛的抽出手,在想該怎麼繼續說下去。
腳步這裏踏踏那裏踩踩,挽南垂着頭。
還未等她編好,陳三願看着空蕩蕩的手,脾氣先大了起來:“我說怎麼突然笑臉迎人,原是為了趕我走。”
聽陳三願講得委屈,挽南一噎,本就不知該怎麼收場的嘴更是張不出來。
“阿願,你像鶴,當年就是生生被我拽來的,如今,不要再這樣了。”過了一會兒,挽南還是澀然開口。
陳三願更氣了,嗆道:“那你呢?你像風,明明最愛自由,卻又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別人拚死。”
這話也不知觸到了挽南的哪個點,挽南瞬間怒道:“我拚死,是我自己所選,我心甘情願。可要着你跟我走這不歸路,我就是不願!”
“挽南,你究竟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只有我了,可我又何嘗不是只有你了?”
說罷,挽南轉身,背影和聲音冷漠得讓陳三願發顫:“你走,此行兇險,我偏偏就不願帶你一道。”
“我不願,你也知道此行兇險……”
聽到陳三願跟她對着乾的聲音再次響起,挽南的面上惱怒至極。
未等他說完就直接轉身打斷:“此行兇險,與你又有何干?路既是我自己選的,我自會貫徹到底,何須你這個旁人來指手畫腳!”
陳三願的聲音也炸了起來:“挽南,你又憑什麼對我的話置之不理?”
“我再像鶴,當年也是我自己衝著你飛下來的,你可以為前塵往事剎住腳,那我這個旁人,又哪裏需要你來多管閑事?”
星與月早已沒入雲霄,這般吵鬧,即使不親眼看見,想必也振聾發聵。
“陳、三、願!”
挽南咬牙切齒的張嘴,聲色寒涼,口中還頗為不知悔改。
陳三願直接氣笑,想着既然捅破了,就乾脆再鬧大些:“你當年要走,我知你心性,攔也似未攔。”
接着又絲毫不懼的冷冷道:“可你追根究底時也當記得,記得當年你我已成夫妻,你既多對得起他們,便有多對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