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絞殺
扶光和滿滿的心口一滯,悶悶得發疼。
“你乖乖待着,翁翁才會過得好!”扶光輕輕拍了拍小五,直接打斷他這天馬行空的念頭:“可也太多了些?”
小五掰着指頭,一邊數一邊說:“翁翁的,王婆婆的,李家翁翁的,大牛哥家的,二柱哥家的,樂樂妹妹家的。”
數着數着他的小手抓了抓腦袋:“就是這許多了,西巷只住了我們這些人家哩。”
滿滿在一旁笑着贊他:“小五真厲害,竟還會數數。”
小孩被誇的不好意思,突然又想起了什麼,睜着閃閃發光的眼睛道:“還有夜哥哥家的……”
扶光換了只手抱着他,又緊接着問下一個問題:“這些東西是何時開始要的?”
小五搖了搖頭,臉上的肉隨着搖頭的弧度輕微抖動:“今日晨起,阿牛哥他們都在哭,我聽到夜哥哥說這銀錢要多多的才好哩,隨後便出來了。”
滿滿和扶光對視一眼,總覺得頭疼。
怕是家中變故,一時間無人看管着他,人便胡亂跑出來了。
“小五縱然是個男子漢,但日後也不可再如此獨自跑出來了。”扶光將小五放下來,捏着他的臉不放心的叮囑。
滿滿跟着在小五面前蹲下,面色很是鄭重:“亦不可再跟生人亂走。今日便算了,若將來有一日再見,我們也希望你不會跟我們走,明白嗎?”
見他不太懂,滿滿索性指着冥紙,虎着臉嚇他:“如若不然,再是很多這樣的東西,翁翁也會急得吃不飽睡不着,更不會願意接不乖乖待在家的壞娃娃走的,明白嗎?”
此話比長篇大論有效,小五一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重重的答了一聲明白!
說話間,小五的眼睛驀地亮了起來,直直看着滿滿和扶光身體身後的西巷,大聲喊道:“阿牛哥!”
隨後繞開扶光和滿滿,蹬蹬蹬的迎面跑向一個稍大他一些的男孩。
男孩看到小五,焦急的神色才一下放鬆了起來。
但看到小五身後的扶光和滿滿,又馬上把小五護到身後,警惕的看着他們。
待扶光與滿滿走近,小五已經與那個叫阿牛的男孩說了好幾句話,看向他們的眼神不再如剛剛那麼警惕。
扶光從滿滿手裏接過冥紙,遞給面前比小五大不了幾歲的男孩,道:“小五應該跟你說了,我們只是偶然遇見,對你們沒有什麼壞心思。這些東西,是我跟那個阿姐的心意。”
見男孩滿臉抗拒,扶光立即改口:“我們只是路過官城,並不需要這些。若你們不要,只怕是只能扔到街邊喂水了。”
男孩的臉色稍緩,但還有幾分糾結,於是扶光又下了一劑猛葯,笑着道:“大不了,就當你們借我的,等你們日後長大了,再還我便是。”
男孩面色終於鬆懈下來,接過扶光手裏的冥紙,稚嫩的臉上全是倔強:“不是我們,是我。”
然後看了看手裏這許多的冥紙,咬牙道:“這些東西是我借你的,來日方長,日後我定然加倍還你。”
扶光看着男孩接過去的冥紙,神色古怪:“那倒也不必。”
看着少年和稚童搖搖晃晃抱着東西離去的背影,滿滿和扶光還在原地擰着眉。
兩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有些難言的不痛快。
晃晃腦袋清明一些,扶光瞧滿滿臉色還是不好,不由得點點她的頭:“別想了滿滿,這般又該頭疼。”
滿滿回神,抿了抿唇,強壓下腦中翻滾的躁意,點點頭道:“正事要緊。”
第二次站在這熟悉的岔路口。
扶光看了看這西北兩巷漫天飄蕩的冥紙,又回頭看了看那東南兩巷一副雨後初晴,歲月靜好的明媚陽光。
兩相比較,詭異感再次爬上脖頸。
“滿滿,我們還是先回去?”
扶光喉結滾動:“這官城東南二巷只秋雨席捲天下,西北二巷卻冥紙鋪天蓋地,實在過於詭譎怪誕。”
知道扶光心中的不安,滿滿只定定的看着他道:“你在此等我。”
話畢,便一陣風一般的朝西巷衝去,待扶光反應過來,哪兒還有人影。
不是?
好歹帶我一起啊喂!
扶光看着西巷和北巷的冥紙,只感覺走哪邊都踏不出去。
咬咬牙,他還是追着滿滿跑進北巷。
結果一進去,人沒追到不說,扶光救先被眼前多且雜的小巷攔住去路。
僵着臉前後左右各掃視一圈,扶光扯扯嘴角。
為什麼要把每一條巷子都建得一模一樣?
他還在糾結往哪條巷子追,滿滿就忽地從前方的小巷躥了出來。
到扶光身側的時候,還順便拽着扶光一路逃到了剛剛的岔路口才堪堪停下。
扶光氣喘吁吁,正想問滿滿為什麼,抬眼就先被北巷和西巷的入口處的怨氣衝天堵得啞口無言。
這畫面有點滲人,扶光別開頭。
因為很明顯,就是追着他和滿滿來的。
滿滿看扶光緩了過來,出手制止他要問話的念頭:“別問為什麼,我也不知道。”
把凌亂的頭髮撩回原位,滿滿扯着扶光離開:“先回客棧。”
再顧不得這西北兩巷的怨氣滔天,二人跑得飛快。
身為活了六百年的老精怪,居然被怨氣倒着追。
思考一下,實在是很丟人。
挽南二人回到客棧的時候,扶光和滿滿還沒有回來。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兩人都有點坐不住。
靠譜的總會被不靠譜的帶歪,在滿滿和扶光身上,這個結論很主觀的同時,也很客觀。
在挽南和陳三願按耐不住要行動的時候,門吱嘎一聲響。
是扶光急匆匆地推門進來,滿滿則穩重地走在他身後。
一屁股坐下,扶光拎起茶壺就開始倒水,一杯遞滿滿,一杯自己猛灌。
緩過氣后他才端正坐好,人冷靜自持許多。
滿滿自身後落座,拿起水杯將水一飲而盡,面色尚可。
見人齊齊整整的回來,挽南倒是不慌了。
她張張嘴,還有心思打趣:“遇着鬼了?”
扶光正想回話,卻見身旁的滿滿從懷裏摸出了一張冥紙放到桌上,於是選擇乖乖閉嘴。
挽南和陳三願看向那冥紙,小小的一張,與一般的冥紙並無什麼不同。
但仔細瞧上幾分便會發現,上面用微弱的術法寫着“恭候挽南神官大駕”八個字。
瞧着與早些時候老道士給的字條上一般無二的字跡,挽南頓了頓,捂住眼睛完全沒想到能見這字跡第二次。
陳三願也瞧見了,不着痕迹地別開眼,只看着滿滿問:“西巷和北巷去了?”
滿滿點點頭道:“先轉了轉主街與東巷南巷,最後去的西北二巷。”
“可有不妥?”
滿滿沒來得及回話,身側的扶光就先舉着手嚷嚷:“阿兄,我知道!我知道!”
看他這樣,滿滿無甚所謂的撇撇嘴,示意扶光接著說。
“東南二巷富庶,頗有些鐘鳴鼎食人家,無甚異常;但西北二巷家貧者不計其數,且忽地好些人家同時有人去世。”
“秋雨將歇,水汽濕重,那冥紙硬是橫跨主街竄到了東南二巷,生生將我倆引了過去。”
說著他又指向桌上的冥紙:“這東西飄得如此遠,一是數量大,二想來就是這上頭的術法。”
“我與滿滿到了西巷與北巷,便發現北巷赤貧,多是些溫飽人家;而西巷則凄苦,多是些孤寡,換言之…就是…就是…”
扶光說到這兒有些轉不過彎。
“就是貧富隔得分明,富者得庇佑,貧者得絞殺!”
滿滿的聲音倒是突然插了進來,聲色冷漠,像一小方沒有暖意的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