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有沒有想親吻的感覺(2)

第4章你有沒有想親吻的感覺(2)

這塊片區，以前叫蓮花鎮，但是經過開發拓展，蓮花鎮早已變成了新型住宅區集中地，各種配套設施也完善起來，沃爾瑪都馬上要開業了。這條老街，彷彿已被時光遺忘。

教堂矗立在街口，教堂的對面，有一株巨大的榕樹。

裏面有鋼琴聲和歌聲傳來。

旺旺走進去。

座椅上靜靜地坐着一些人，禱告已經完畢，大家正聆聽唱詩班唱讚美詩。

彈鋼琴的男人微低着頭。

她找了一個離唱詩班最近的位子坐下，彈鋼琴的男人忽然抬頭看她。她也看他。好乾凈好乾凈的一張臉！乾淨的表情，乾淨的眼神，乾淨的衣着。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

她也笑笑。

唱詩班唱完。

教堂的神父看到她，大步走到她面前：“你好，孩子。”

她也站起來：“你好，你好。”

神父說：“第一次看到你來，孩子，你需要什麼幫助？”

她搖頭：“不不不，我只是來看看。”

神父做了個指引的手勢：“不不不，你是神的孩子，你正在受苦，神要幫助你。來吧，到這邊來，跟神說出你的苦難吧。”

“不不不，我挺好的……”她還是推辭。

神父不容分手拉起她的手腕：“來吧，孩子！神愛世人！”

她只好站在了神像面前，神父示意她攤開掌心，她攤開，神父劃了一個十字，喃喃地說：“孩子，禱告吧。”

此情此景，旺旺竟不由自主地萌生出向上帝求助的脆弱和委屈來。

她說：“我一直很努力很認真地生活，可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好。我失戀，工作不順，我相信愛情，可不敢相信愛情還會降臨到自己身上。有個男人很好，他說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可我不敢接受他。神啊，求求你，給我一點運氣吧！再賜我一點勇氣就更好啦！”

她說完了，神父又拉起她的手，在她掌心劃了個十字，喃喃地說：“孩子，神會將你想要的給你，但你要記住，來者是福。從今天起，當他人對你有求，你不能拒絕，你要接受，你想要的東西，也許就隱藏在你隨手推開的機會裏。”

神父的意思，她似乎懂，可是真要做到，似乎又很難。比如說，如果一出門，馬上有個老男人跑出來說“你嫁給我吧”她就真的要把手伸過去？出於禮貌，旺旺還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準備走人。

神父又說：“記住了哦，這是你和神的約定！你若遵守，神會給你想要的一切！你若違反了，神會懲罰你的喲！”說完，他還神秘地眨眨眼睛。

旺旺笑了，這不過是一個善良的老人對她鼓勵和祝福罷了。

她曾經試過很多開運的方法，穿幸運色，算幸運日，戴幸運手鏈；周媽還到廟裏為她拜過佛求過簽，可結果呢？所以，她對所有求助於虛空精神幻想的所謂開運，理智上都是不相信的。

然而，神父大人真的很有愛，她從教堂出來，心情愉快。

夕陽西下。

教堂門口的台階上，聚着七八個乞討的流浪漢，看來是專門等教友做完禱告出來給他們施捨的。沒有一個人停下來，看來教友們也早就習慣了。

彈鋼琴的男人走了過來，他從身上掏出皮夾子，拿出大約是早就準備好的零鈔，一張張散發給流浪漢。

他表情平和、慈暖，夕陽的光輝映照他的臉龐，恍如天使。

旺旺有點呆，一種久違的、樸實的感動，湧上心頭。

這麼久了，她忙着策劃採訪寫稿打卡挨領導批評，忙着應付失戀帶來的悲傷失望孤獨，忙着湊錢還債匆忙行走，甚至都沒有時間停下來嗅一嗅春天的花香，更沒什麼心情體會感動。

她立在街邊，望着夕陽里的男人，細細咀嚼感動滋味。

這個乾淨善良的男人，讓她心生濃濃好感。這種好感，不同於陳海洋帶給她的心顫，而是另一種親切。

旺旺依舊站在原地等車。

有兜售瓜子地圖針頭線腦等小百貨的老奶奶過來，舉着一幅地圖對她說：“買張地圖來看看吧，走哪裏都不迷路，這是最新的！”

旺旺微微笑搖搖頭。

她是地理盲，連最基本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更沒有多餘的智慧看懂地圖。

107路來了，貌似停穩，車很空，蓮花路站就她一個人上車。

她不用擠，輕輕一個跨越，上車了，她尚未走到車裏站穩，車子突然一晃，“嗷”的一聲，她往後一仰，兩隻小手在空中胡亂一揮，“咚”的一聲，她摔到了地上！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107路，它居然沒事一般，轟隆隆地開走了！

反正也沒受傷，她揉揉生疼的屁股，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站牌下一對顯然是早戀的小壞蛋，他們正沒心沒肺笑地竊笑着，她抬頭望天，莫非真的，舉頭三尺有神明？她不該一出教堂門就對第一個對她有求的人搖頭，而該說著“好好好”一邊接過報紙一邊掏錢？一定是這樣的！還有，從前她循規蹈矩，可以說基本具備了成功做賢妻良母的一切素質，可是呢，她得到什麼了？噢，她不是懊悔也不是抱怨，她只是猛然醒悟，反正她已經倒霉到無以復加了，再怎麼樣，總不能比現在還要倒霉吧！那不如迷信一次！豁出去試試！她正摩拳擦掌，陳海洋打電話來了。

“在哪兒？”

她差點條件反射地說“在家”，但又馬上坦白：“在外面，蓮花路，教堂門口。”

“好，你站在原地不要走，等我來接你！”連遭拒絕多次，他反而越挫越勇了。

“好。”

掛了電話她坐到公交車站牌下的長椅上坐着等。剛才竊笑她的早戀小情人還沒走，牽着手在說悄悄話。所謂悄悄話，因為他們遮遮掩掩的神態很像，但嗓門卻不小，說的什麼她都聽得到：“麗麗最笨，她說是戴在拇指上，因為老師是那麼示範的，嘻嘻。”

“哈哈……”她也竊笑。大約是她笑的幅度太大，已影響到小情人，他們瞧了她一言，站起來做賊心虛地走掉了。

空蕩蕩的長椅，就剩她一個人。

稀薄的暮色，款款降臨。

她不知道陳海洋從什麼地方來，要多久才到。她只相信，此時此刻，在全世界那麼多人中，他，只為她奔赴而來。

她願意等。

等待的過程，隱秘神奇。

其實過程並不太長，還不到四十分鐘。

她坐進車裏陳海洋說的第一句話，不是“你好”不是“見到你我真高興”而是“今天晚上吃什麼”，平常自然得就像他們是一對在柴米油鹽里摸爬滾打的夫妻。

她的回答也相當登對：“你說呢？要不，魚？”

車開到“老媽魚館”。

陳海洋點的菜，番茄魚、豆瓣魚、花生米榨菜。

都是旺旺喜歡的菜。

他說：“我猜你會喜歡。”

旺旺用積極的行動證實了他的猜想。

他說：“我嚮往的幸福，就是現在這樣，接你下班，陪你吃飯。”

旺旺抿嘴一笑，微微歡喜，也不說話，只認真吃魚。

吃好了，陳海洋埋單，順便要了外賣飯盒來打包。但是魚這種菜是不適合打包的，何況旺旺吃得很賣力，盤子裏只剩下碎肉和魚刺，以及一些佐料。

旺旺看着他把這些雜雜碎碎認真地倒進飯盒，有些不解。何況他是一個大男人，從行頭和氣質素養上看，經濟條件肯定不也差。至於嗎？難道養了貓？

忽然聽他說：“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所以不能剩下。”

這理由……她承認，她被驚到了，並且，毫不客氣地感動了。

陳海洋把飯盒放回車上，對旺旺說：“時間還早呢，不如，一起看場電影？”

“好。”來者是福嘛！她想。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她是真的很歡喜。從前跟王二喜在一起的時候，多數時候是窩在家裏看盜版碟，他不喜歡去電影院，她又覺得一個人看電影很傻很孤單。

所以，這場電影竟然成了近一年來她在電影院看的第一部電影，《三傻大鬧波里活》。明明是一部喜劇，可是到最後，旺旺居然落淚了。

她很不好意思地悄悄地擦眼睛，陳海洋卻面露歡喜，說：“我一直覺得看電影會流淚的女孩很美。旺旺，遇到你，我真的好開心。”

她忍不住“撲哧”又笑了出來。

走齣電影院，旺旺說：“我閨密喜歡相親，也喜歡收集一些相親秘籍之類的，她說，其中有一條就是，如果你相中了那個男人，就想辦法帶他去看電影，一定要選那種傷感的文藝片，要淚點很多的！只要你一流淚，男人就會動心！哈哈，不過，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不流淚我也動心。”

旺旺收住笑，說：“我很開心。”

一個賣花的小女孩從對面跑過來：“哥哥！買朵花吧！”

陳海洋低頭笑笑，要了一朵。

小女孩剛笑着跑開，立刻有幾個孩子圍攏來：“哥哥，再買一朵吧！”

“買九朵！長長久久！”

“買十一朵，一生一世！”

旺旺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快走，他卻反手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住。

然後，他說：“我跟你們每人買一朵，誰能幫我紮成一束呢？”

孩子們爭先恐後地挑了花，一個大孩子抽出一根紫色絲帶，手腳麻利地花紮成一束。

陳海洋捧着花，舉到旺旺面前：“送給你。”

她順勢掙脫他的手，雙手接過花。

兩人面對面站着。

相互凝視。

“你現在有沒有想親吻的感覺？”他問。

“有。”說完她低了頭，紅了臉，轉身快走。

他跟上來，與她並肩走。

他們沒說話。

她聽到他的腳步聲，穩健踏實，每一步都那麼清晰。

忽然間，她心想，可不可以就這樣跟他走下去？

花捧回去，旺旺才發現家裏連花瓶都沒有。其實她在“宜家”看中兩個，原本想結婚前買回來的，唉。

陽台有個空盆。裏面曾經是庫拉索蘆薈，據說可以吸收裝修中的有害氣體，是從徐媛媛家搬來的。搬來后就放在那裏，任它自生自滅，好像冬天都還活得好好的，前不久才發現，它居然傷心地死掉了。

正好，她澆點水把泥土弄濕潤，用衣架刨刨，玫瑰花就插了進去。

不錯，看着就心情好。

轉眼就到了五月，天氣漸漸地熱起來。琳琅和眼鏡博士並沒有馬上就湊婚。

徐媛媛打趣她：“怎麼還沒嫁出去啊？”

琳琅說：“我們還在商議登記的日期呢，我讓他選日期，他喊我選，結果我選的嘛，他總說不合適！”

“推三阻四！他是不是真心想結婚哦？”徐媛媛說。

“我問他了啊，他說是真心！”

“哼，那你們……有沒有做過了？”

“你是擔心他只想玩玩嗎？這點我都不好意思說！人家最多只是拉拉我的手！連摟摟抱抱都沒有！”

“怪了……”徐媛媛想了想，說，“他不會是GAY吧？我看網上好多帖子討論類似情況，結果發現男人是GAY。”

“唉！這個我也問了，他說絕對不是！”

這天，琳琅正在網上閑逛，無意中通過眼鏡博士同學的“校內”空間，發現眼鏡博士也有一個校內空間，這個空間是公開的，但她之前並不知道。

空間裏，都是一篇篇日誌，日期久遠得讓她只是瞟了一眼，無非就是心路歷程之類。

她看到近期的幾篇，都與她有關。

原來從相親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寫日誌。

每一篇日誌，他都在對自己進行催眠：

她不漂亮，但心態積極，性格活潑，應該不會糾結於我愛不愛她的問題吧。

她家境一般，但她很獨立，收入不錯，婚後應該不會花我的錢。

她不矯情，不做作，從選戒指也看出來她不愛慕虛榮，看上去也會是賢妻良母。

我有什麼好委屈的呢？她才二十六，我都三十三了，說起來，也算在年齡上佔了她的便宜了。

她說以後想生兩個孩子，可是我連和她那個的衝動都沒有，悲哀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沒有愛情的婚姻，墳墓里埋的是什麼？是我的一生嗎？想想真是不寒而慄。

……

琳琅越看越氣憤，越看越害怕，原來這個男人，在背地裏，是這麼精明地計算着一切！他根本對自己一點喜歡都沒有！而自己，起碼還是喜歡他，也有愛的吧？自己還抱着幻想，日久生情！都談婚婚嫁了，他最多只是拉拉她的手，她還以為他是尊重她，原來是根本一點衝動都沒有！

自己在他眼裏，就是一塊比雞肋還不如的骨頭啊！仔仔細細又讀一遍，心態積極，性格活潑，獨立，不矯情，不做作，不愛慕虛榮，賢妻良母。哼，原來我還有這麼多優點啊！不是你說，我還沒發現！她馬上叫旺旺和徐媛媛來看這個空間。

徐媛媛頓時怒了：“天哪，比賤人還要賤！得了便宜還不知道賣乖！讓他滾蛋！”

旺旺很嚴肅地說：“他能在朋友都看得到的空間裏寫這些，說明對你根本沒有尊重，你在他朋友那裏，也就得不到尊重。琳琅，我知道你很想嫁出去，但是無論如何，這個男人不能嫁！”

琳琅點頭：“我才知道原來我還有那麼多優點，有那麼多優點的我，為什麼要嫁給一個一點都不喜歡自己的委瑣博士呢。”

她冷靜下來，做好決定。

當眼鏡博士說“就按你說的時間吧5月20號我們去領證”的時候，琳琅微微一笑：“沒有愛情的婚姻，墳墓里不只會埋葬你的一生，也會埋葬我的一生。博士，再見了，會有天使替我嫁你。”

與以往的失戀不同，琳琅沒哭也沒鬧，也不唉聲嘆氣怨天尤人，她說：“我算是吸取經驗教訓了，結婚不容易，選人需謹慎。”

旺旺點頭：“共勉！”

旺旺果然很謹慎。

她決定遵循那個柏拉圖式的約定，相信“來者是福”，不拒他人所求。不過，她只肯被動，而不打算主動。

所以，哪怕主動打個電話發個短訊給陳海洋，她也是不會的。

當然，想念這種意識活動不在此列。

花盆裏的玫瑰花謝了，旺旺就把它們一枝枝拔出來扔掉，只留下一枝最健壯的。

她希望，這枝玫瑰枝能活下來，長成一株鮮活的玫瑰，開出美麗的花朵。

她懷着這個願望安心地睡去。醒來時，她收到兩條信息，一條是陳海洋發的：“我在跑步，空氣清新，山林寂靜，我想像着你沉睡的樣子。”時間是清晨六點。

另一條是許地發的：“雪餅大人，我夢到了你。”時間是凌晨三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