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慈不掌兵
聽到問話,祖天翰緊張的情緒反而舒緩了不少,沉聲答道:
“此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微臣的確遇到了一個強勁的對手:鄭芝龍。”
接着,祖天翰把這一年的情況都說了一遍。
祖天翰帶領的‘聖殿騎士團’於去年七月份抵達馬尼拉后,就展開了征伐。
憑藉彪悍的作戰隊伍以及強大的火力,短短三天,隊伍就攻克了馬尼拉城。
接着又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拿下了整個呂宋島、宿務島、薩馬島、棉蘭老島等十幾個島嶼。
正待祖天翰把目光投向中原時,發現整個東南沿海的勢力格局變了,他要面對的強敵不再是荷蘭、葡萄牙,而是鄭芝龍。
一開始祖天翰想遵守原有的方針策略和鄭芝龍議和,從而可以進入東明,攻佔葡萄牙人佔領的據點濠鏡。
可鄭芝龍這個時候已經羽翼豐滿,壓根就不接受什麼議和,更不認為‘聖殿騎士團’有和他談判的資本。
他不僅不允許祖天翰破壞他建立的勢力格局去攻打濠鏡,還阻斷了大量來馬尼拉貿易的商隊。
最讓祖天翰不可忍受的是,‘聖殿騎士團’的船隻要在東南亞的海域航行,必須接受他們的盤查,還要花錢購買鄭氏令旗才可航行。
祖天翰原本想直接開戰,可想到臨行前給朱琳澤許諾過不再衝動,無奈之下,只能壓下怒火。
之所以如此行事,並非是怯於應戰,實乃不能輕啟戰端。
其一,鄭芝龍現今是大明的水師提督,而鄭氏所掌控的海上力量即為大明水師,倘若開戰,便意味着與明朝宣戰。
如此一來,無論是漢民的遷移,還是驅逐濠鏡的葡萄牙人,都難以實現。
其二,站在漢人的立場,鄭芝龍的確是有功之臣,他不僅成功壓制了葡萄牙與荷蘭的殖民勢力,還收復了台灣的澎湖列島、笨港、新竹、苗栗等地域。
迫於無奈,祖天翰只得定下從長計議之策。
一方面,他依循規矩繳納保護費,以使漳州的商隊得以再度前來馬尼拉開展貿易。
另一方面,他將張豹和瓜達盧佩神父遣送至福建,着手進行情報收集工作。
而他自身,則將精力傾注于軍事建設以及大呂宋的治理之上,以便為後續大規模的漢民安置與遷徙做好準備。
依此策略施行數月,雖心中憋屈,然成果亦頗為顯着。
首先,“聖殿騎士團”訓練了五千餘名新兵,且四個造船廠的規模也得以擴大,建造了數量可觀的戰船。
其次,憑藉帶來的勘探隊伍,在呂宋島上發現了金礦,而在棉蘭老島上則發現了優質的鐵礦與煤礦,尤其是在宿務島的阿爾高地區,發現了成片的露天煤山。
最後,隊伍在大呂宋島、棉蘭老島尋覓到了大片適宜種植水稻的沃土,諸如比科爾平原、三寶顏沖積平原等。
此地屬熱帶,一年之中水稻可三熟,如此廣袤的地域,養活數百萬人亦綽綽有餘。
有此等豐碩收穫,祖天翰心中平衡了不少,本想維持此局面一年半載,再作籌謀。
然而,今年正月,一支來自台灣島的商隊,令祖天翰改變了主意。
據該商隊所透露的消息,鄭芝龍將福建大量流民遷徙至澎湖、新竹與苗栗等地。
若僅在其治下,倒也罷了,他竟將部分漢民有償轉讓予西班牙、荷蘭人,以開拓土地,種植煙草、小麥等作物。
當得知流民數量多達六七萬時,祖天翰心動了。
恰在此時,那商隊所售貨物中,有上百皮囊石油,這更堅定了他的信心,因為苗栗有易於開採的油田。
受諸多因素影響,今年二月中旬,祖天翰率軍出征。
歷經一月,攻下台灣島,不僅將台南台北的荷蘭勢力與西班牙勢力一舉剷除,還佔據了鄭芝龍的地盤。
鄭芝龍勃然大怒,下令其五弟鄭芝豹及手下大將施福率兩支艦隊圍攻澎湖列島。
說到這裏,祖天翰稍作停頓,滿臉皆是無奈:
“若論海戰,末將自是不懼鄭芝龍之水師。
無奈對方船隻數量過多,每次皆是浩浩蕩蕩五六百艘以上。
更為無奈者,對方皆是四百料(吃水兩百四十噸)以下的小船。”
略一思量,朱琳澤沉聲道:“莫非是群狼戰術,難以應對?”
“並非如此,”祖天翰搖了搖頭,苦澀道:
“因對方士兵過半皆為漢人,微臣殺着殺着便心生后怕,擔心陛下會怪罪。
故而在擊潰對方圍攻后,微臣便下令不再出擊,僅作固守。
然而,鄭芝龍被擊潰后並未罷休,派遣多支船隊對我駐地進行襲擾。
此外,他們還封鎖了月港通往馬尼拉的航線。”
“是朕給你的束縛太重了。”朱琳澤嘆了口氣,沉默片刻,緩緩說道:
“所謂慈不掌兵,對待己方士兵如此,對待敵方更是如此。”
聽到這話,祖天翰長吁了口氣,咧嘴笑道:
“末將還擔心陛下會怪罪。”
“你的處理不無不妥。”朱琳澤陳懇點評道,頓了頓,又嘆氣補充道:
“戰爭便是如此,有時頗為無奈。
但我們殺人是為了救人,若不擊潰鄭芝龍的水師,這海上的局勢便難以扭轉,打不開局面,我等遷移漢民之事便無法實施。
所以,在這一前提下,與我等對抗者皆是敵人,無需區分是西洋人、倭人還是漢人。
當然,若對方投降,對漢人俘虜的政策需要更加照顧才行。”
“臣明白了。”祖天翰沉聲點頭,多日來壓在心裏的石頭倏然落地,頓時覺得輕鬆不少。
馬車在土路上緩緩行駛,道路兩側是綿延不絕的金黃稻田。一些成熟的稻田裏,已有不少農民開始收割。
車隊行至,農民們既不畏懼,也不躬身施禮,只是如同見到老友般憨笑着揮了揮手,便又繼續專註於手頭的農活。
望着那些飽經滄桑的黑瘦農民,在忙碌的同時,每人的臉上都流露出豐收的喜悅,朱琳澤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舒暢。
隨着馬車踏上青石板路,進入外城,祖天翰指着繁華的街道,笑着介紹:
“陛下,如今這馬尼拉城有五萬餘人,不再以膚色和人種區分居住於內城還是外城,全憑貢獻。
如今各行各業,尤其是工匠和商人的勞作積極性都異常得高漲。”
映入朱琳澤眼帘的是寬敞而整潔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房屋,在風中獵獵招展的商鋪牌坊。
儘管主幹道兩旁受到管制,但仍能看到遠處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聽到集市裡嘈雜的叫賣聲。
朱琳澤指着東邊不遠處的一塊地方,感慨笑道:
“當時朕與娘舅來到馬尼拉,就住在巴里安華人區,由於不願接受天主教的洗禮,娘舅可是花費了不少銀子,才在此處站穩腳跟。”
聽到這話,祖天翰似乎想到了什麼,他那粗獷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經陛下提醒,末將倒是想起了一件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