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君王與議員
這孩子——
宋梔仔細打量着准女婿,眼角的溫柔逐漸化成滿意的微笑,想着:一看就是個善良老實的好孩子!沫沫跟着他准不會吃虧。
蘇牧被看得小臉羞紅,視線的餘光不停往後瞥,卻不見某個誇下海口的人。
微微轉過頭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縮到自己身後,完全沒有剛才美人蛇的威風,倒像是淋了雨的可憐小貓。
夏沫剛才好像說,這個家我還是說了算的!
所以,就這?
蘇牧深吸一口氣,回正視線,說:“阿姨,初次登門本該備齊禮物,是小侄準備不周、有失禮儀……”
“大家本就是一家人,有什麼失禮不失禮的?”
宋梔沒等孩子說完,笑着接過話茬:“說起禮物,倒是叔叔阿姨準備不周了。”
嗯?
蘇牧有些奇怪,不是應該女婿給丈母娘送禮的嘛,難道總督府的習俗不一樣?
不應該啊——
困惑中,宋梔十分自然地拉起他手,繼續說:“也都怪沫沫的爺爺,他老人家應該早點告訴我們,你是他至交好友的弟子。”
原來是這個話頭啊!
蘇牧恍然大悟。
夏爺爺離開學院后,老師倒是說過這段交情,他們兩人是從小到大的玩伴,以前關係確實非常鐵,是一起上過戰場的生死袍澤。
只不過後來出了些意外,但具體是什麼意外,老師決口不提,只說過去的事就不要再翻舊賬了。
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事,但蘇牧清楚一點,老師應該不是吃虧的那一方。
帝國除了老闆,似乎沒人打得過他。
蘇牧知道該他說話了。
“老師也是用心良苦,希望我在逆境中快速成長。”
替老師小小辯解一句后,他又說:“難怪之前在河邊林地,第一次見到阿姨時,我就感覺特別親切!”
親切?
夏沫在後面斜着眼,她發現心上人好像……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以前木訥木訥的,現在居然已經知道怎麼哄丈母娘開心!
什麼感覺親切?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某人被總督衛隊嚇得湯勺掉地、雙手高舉。
宋梔清楚,雖然是愛女心切,但嚴格來說,這孩子與夏家的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沒有人喜歡被槍指着,更何況還不止一把。
當時沒有撫慰,事後因為女兒的阻攔,更沒有補償。
真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說。
宋梔聽完后笑得更開心,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地,連忙拉着准女婿往裏走,總結地說:“緣分大概就是這麼玄妙吧!簡直是親上加親。”
區區半年,原本風雨飄搖的總督府,已經搖身一變,成為誰也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她想着:哪怕貴為三大頂級勢力之一的聖光·卡塞爾學院,也只是擁有三尊君王。現在的總督府不僅擁有兩尊君王,還是未來可期的年輕君王!
夏家飛龍在天的勢頭已然無法遏制,更何況學院本就站在兩位年輕君王身後。
夏哲坐在太師椅上,看到蘇牧進門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從椅子上站起,並嚴肅地整理了一下着裝。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躺得四仰八叉的夏純,她是這個書房中唯一一個感覺不到絲毫緊張的人,甚至有點想笑。
她換着姿勢,蜷縮在一起,左手抱着雙腿,右手撐起下巴,笑眯眯地在一旁吃瓜。
蘇牧還沒走來,夏哲就已經快步走去。
腰身微微傾斜彎曲,臉上掛着得體的笑容,伸出挽起袖子的右手。
儼然一副“辦公事”的樣子。
夏沫看傻了,夏純看笑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來的是白玉京的巡查欽差大臣。
宋梔能理解卻也無奈。
這……
蘇牧看着懸在半空中的手,握也不是,不握也不是。握住了還真成欽差大臣了,不握就這麼干晾着老丈人實在不禮貌。
夏純拿起茶杯,實在不行就演一出不小心打翻茶杯的鬧劇。將大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緩解這尷尬的氣氛。
“爸爸!”
“我給你介紹一下!”
夏沫趕忙跑過去,一把拉住父親的手,撒嬌說:“他就是蘇牧,高中同學,你以前見過的,我的救命恩人!”
她按下老父親的大手,並用力攥着以表自己的小氣憤。
“叔叔,你好。”
蘇牧躬身致意,說:“叫我小牧就行,長輩們都是這樣叫的。”
“你好,你好。”
吃痛的右手讓他從剛才的魔怔里反應過來,及時調整情緒,說:“賢侄見外了不是,一家人用不着這麼客氣。”
“來來來,坐,坐!”
夏純順勢抿了口茶,放下手中的杯子。
夏沫放鬆地吐出一口氣,她着實沒想到老父親的壓力這麼大。是啊,畢竟眼前這人可是全天下唯一一位十六序列君王。
她記得當時同為藍血A級的上杉學長,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直接虔誠地拜倒在地。
老爹的表現其實很可以了。
畢竟他不是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爺爺,帝國上議院議員的身份在君王面前狗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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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這。”
蘇牧任由宋梔拉着,忍不住打量起帝國上議院議員的書房。
總督府的風格與浮家莊園簡直完全是兩個時代,這裏充滿了開雲古典美學的韻味。
簡約、風雅、婉約、質樸無華……
簡直完美符合夏沫的性子,真是什麼樣的家庭培養出什麼樣的孩子……目光突然一變,視線里出現了破壞氣氛的不諧之人。
夏純姐姐還真是……率真啊。
房間裏最吸引蘇牧的,還是懸挂在西方牆面上的巨幅地圖,一共有四張,分別對應:世界、開雲帝國、江南行省,以及腳下酣眠的江州市。
向著南邊看去,則是開闊的視野,從這裏居然可以俯視整個江州。總督府的位置彷彿超然物外,以旁觀者的角度俯察市區。
“來,坐阿姨身邊。”
桌邊有四張椅子,夏哲、夏沫父女坐東側,宋梔拉着蘇牧坐在西側。遠遠地還有一個人,躺在她的羅漢床上。
女主人開始泡茶,夏哲、蘇牧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先開口。
“咳咳。”
最後還是夏沫打破詭異的沉默,說:“爸爸,剛剛蘇牧在他之前住的那個小屋子邊,你去過的那幢,發現了一對流浪的兄妹。”
破爛小屋……流浪……
夏哲想着:這兩個詞居然又相遇了。
他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聽着。
“他們的母親死了,執法廳搶走了她的葯……”夏沫簡單複述着剛才發生的事,很顯然蘇牧已經和她溝通過一輪。
“南子彬……”夏哲念着故事中唯一有名有姓的人。
蘇牧問:“叔叔,您知道這個人嗎?”
“知道。”
夏哲點頭,解答說:“南子楚的堂兄,紅血B級,目前在執法廳獨立調查處工作,就是齊明在的那個部門。”
提到齊明,蘇牧就知道這個南子彬是幹什麼的了。
他問:“獨立調查處出面是不是就意味着,這件事已經牽扯到繼血種?”
“對。”
夏哲說:“從程序上來說,帝國發生繼血種犯罪,應當先由各個行省執法廳的獨立調查處偵查。搞不定的才會移交給十方守備,也就是X-Space開雲。”
“不過這只是理論上。”
夏沫進一步補充說:“由於很多獨立調查官都只是紅血,所以許多重案罪犯都要移交十方守備,一個月萬把塊工資不會真玩命的。”
“但是南子彬這種有世家做靠山的除外,他們會求助本家,避免功勞被他人搶走。”
蘇牧有些驚訝,問:“這也是可以的嗎?南家有執法權?我還以為這是見不得光的事,換句話說,那天晚上如果我倆被南子楚打死,算是合法的?”
“糾正一下,是你被打死,不是我們。”夏沫變相地肯定了這件事,“你肯定會被戴上罪犯的囚帽,成為南家功勛的一筆。”
“這就是‘獨立’的含義,調查官們可以向帝國任何勢力求助,只要你後台夠硬。”
“這……”
蘇牧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默默地瞥向了議員大人。
“咳咳。”
夏哲頗有些尷尬,但更多的還是無奈:“帝國制度向來如此,不是一位議員可以撼動的。這項制度本身就是在維護世家統治,所以上議院更不會反對。”
“其本質就是繼血種對凡血的暴力統治。”
蘇牧沉默着,沒有說話。
“因此,不排除南子彬殺良冒功的可能性?”他沒在糾結這個制度,而是繼續討論案件。
“理論上不排除,但主觀上我不認為南子彬有問題。”夏哲搖頭,“世家並不是全員敗類,南家也不都是南方天、南子楚這樣的人。”
“他是好人?”蘇牧問。
夏沫也很好奇,她不認識南子彬,但南方天父子給她的印象的確很糟糕。
夏哲解釋說:“好人談不上,但是個秉公辦事的主。我查過他辦理的所有案卷,只要沒有南方天的影子,就沒有任何問題。”
“有南方天的案子,他什麼態度根本不重要。”
夏沫深表懷疑。
蘇牧卻若有所思,問:“所以,叔叔您……其實早就在注意這件事了?”
“是!”
“我在看,一直在看着。”夏哲說,“這也是今晚我請你來這裏的原因。”
“哦?”
蘇牧接過宋梔泡的紅茶,問:“叔叔需要我的幫忙?”
“不。”
夏哲搖頭,說:“正相反,我需要你馬上抽身。北上,帶着沫沫還有純純去北海度假,暫時從這件事裏跳出來。”
“嗯?”
蘇牧不能理解,說:“叔叔,我剛才了解到,那對兄妹之所以會去我的小屋,完全是受了一位‘大姐姐’的指引。”
“所以啊,你才更應該離開。”夏哲笑着。
“我——”
他本想再說兩句,但忽然明白過來:“您的意思是,北上度假只是幌子,真正的用意是離開他們熟悉的戰場,打亂預期的部署。”
夏哲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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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話剛一說出口,他就後悔了,背後滿是冷汗。坐在對面的可不是什麼“孺子”,而是可以誅殺荒古凶神的君王!
蘇牧立即接上一句:“都是叔叔教得好!”
他姿態一向擺得很低。
夏哲鬆了口氣,說:“你們不僅要離開江州,還要大搖大擺地離開,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離開。沫沫的身份還沒完全暴露,但是你——太耀眼!”
“一位弒神者坐鎮江州,骯髒的蟲子們是不敢露頭的。想給你提供信息的那位,就算你去北海,她也會想辦法繼續傳遞信息。”
“同時我們去北海的信息也得告知那位‘大姐姐’。”夏沫說,“那對兄妹倒是可以成為現成的傳話筒。”
“不過——”
她看向自己的父母,問:“想要我們離開,你們兩位是不是也得共享一下情報?至少讓我和蘇牧知道在幹什麼吧!”
“當然。”夏哲說。
宋梔則調侃一句:“人還沒嫁出去呢,怎麼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哪有~”
夏沫臉一紅。
“就是!”夏純不嫌事大地補充一句。
“嘿!——”
夏沫惱羞成怒,轉過頭說:“我覺得姐姐還是一個人待在家比較好,也安全些,世道這麼亂還是別去北海了!”
“啊?好妹妹,姐姐錯了!我道歉。”夏純光速滑跪,並掉轉槍頭,“老爸,你使喚人也得和人家說清楚啊,萬一出現岔子怎麼辦?”
啊?
咋又整到我這裏來了?
夏哲有些無奈,我也沒說不分享信息啊。
咔嚓就給我扣個大帽子!
真是好女兒啊!
“有些事我一直都很想做,但是以前沒辦法,畢竟夏家早就不比往昔。”他說,“但是現在不同了,該收拾的我都會收拾。”
“這件事其實比你們預想的還要棘手,它不是江南一省的問題,而是從西部內陸傳導來的,東南沿海不過是最後一道關卡。”
聽着這些話,蘇牧不由地皺起眉頭,心中本能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彷彿一場席捲帝國的騷亂正在路上。
他仔細聆聽着。
夏哲看着兩大君王,說:“西方有人在傳教!”
“誰?”
蘇牧的反應十分激烈,問:“邪神組織嗎?是不是【夜悼詩班】?朝鶴的那場內亂就是他們在幕後主導的!”
他不希望出雲神國的暴亂復刻在開雲帝國的領土上。
並且,這片土地下深眠着怎樣逆天的凶神,誰也不清楚。
“暫不清楚。”夏哲搖頭,“但根本原因卻顯而易見,外有帝國主義的經濟封鎖,內有一幫巨貪蛀蟲的腐蝕。”
“經濟封鎖……”蘇牧摸了摸下巴,轉過頭時正好和夏沫對視一眼。
“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以前沒得談。”他說,“現在或許可以談談。”
夏哲心中狂喜:“賢婿的意思是……”
蘇牧笑着,十分自信,說:“不同意的國家我可以親自登門拜訪,和他們的話事人進行充分的意見交換。”
“就從……朝鶴帝國開始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