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覲見
“醒醒,醒醒。”
蘇牧抬起頭滿臉的疲憊,午後的陽光灑在課桌上,落在同桌女孩的笑臉上,他打着哈氣伸着懶腰。
同桌女孩將批改完的數學試卷放在他面前,蘇牧眯着眼睛拿起來看着,別人的試卷都是挑錯的地方打叉,自己的卷子老師都是挑對的地方打勾。
這次的勾不少啊。
他看向總成績:47。
嘚!當我沒說,居然又沒及格。
前桌又傳來卷子,同桌貼心地幫忙找出試卷。
“你怎麼困成這個樣子,昨天晚上沒睡好么?”
這次是語文,蘇牧一看,好傢夥!前卷13分,作文25分,總分38分。
完美配置。
不一會,外語、物理、化學依次發了下來,分別是:21,9,18。
三門主課兩門必修合計:133分。同桌的女孩,一門語文,135分。
蘇牧給自己都看笑了,這次擺的有點過於爛了。
上課鈴聲響起,班主任老洪頭喜滋滋地走進教室,“這次三模大家考得都不錯,我們班的三科平均分又是全校第一。”
“浮寧寧這次不僅拿下了學校第一,更是拿下的全省第一。”
祝賀的掌聲響起,浮寧寧笑臉紅紅的,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蘇牧也滿臉笑容地祝賀着自己這位優秀的同桌。
“第二名是慕芊凝同學,同時也是全校第二,全省第三。”
掌聲再次響起,蘇牧轉頭看向女孩,眼中滿是笑意。
“這次第三名是隔壁班的夏沫,全省第五……”
老洪頭將班級前十全都表揚了一遍,“還有不到一個月就高考了,三模的成績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了你們高考的分數。希望考得好的同學再接再勵,考得不是很滿意的同學抓緊最後一個月的時間做最後的衝刺……”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后,老洪頭拿起粉筆,“大家把語文卷子拿出來……”
蘇牧這個倒一班主任並沒有提,到了這最後的一兩個月,已經不會有人再關心吊車尾的同學了,所有老師一門心思都在那些尖子生身上。
今年能出幾個重點大學,直接關係到他們的績效獎金。
高三是所有學子刻在血肉中的疼痛,這一年的哭笑比前半生加起來都要多。有人在高壓與挫折下崩潰,有人則不斷地堅定着自己的鬥志。
鬥志這種東西完全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晚上躺在床上幻想着未來成為社會棟樑也便有了。等真的白天回到教室拿起筆,看着一張張滿是字母與阿拉伯數字的數學試卷,便什麼也不想了,鬥志也就一點點瓦解了。
老洪頭那極其不標準的普通話一開始講題,蘇牧的大腦就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打了個無聲的哈氣,他便又沉沉地睡去。
……
……
起風了,白色的窗帘在教室間遊盪着。氣溫逐漸降低,蘇牧身體微微顫抖一下一股寒流沿着脊椎直衝後腦勺。
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距離晚自習下課還有三分鐘,周圍的同學已經開始整理桌面收拾書包。
“你醒啦。”浮寧寧寫完今天的作業,合上書本。
“你最近的精神狀態很差呀,今天一整天都在睡覺連晚飯都沒吃,怎麼也叫不醒你。生病了么,去看看醫生吧。”
“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
蘇牧穿上校服外套瞬間感覺溫暖了不少,“去了,什麼也沒查出來。醫生說可能是壓力太大了,不過我哪有什麼壓力。”
白色的窗帘在微風中不斷地飄蕩着,他看着外面黑色的天空,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整片天空沒有一絲光亮。
“要下雨了。”他說。
浮寧寧看向窗外,一道銀白色的閃電劃下教室的燈忽然全部熄滅了。“轟——”驚雷在耳邊炸響,“啊——”驚恐的尖叫聲在教室中響起。
燈再次亮起,“哈哈哈……”講台左護法王林站在開關旁為自己的惡作劇成功而哈哈大笑。
“叮鈴鈴——”放學鈴聲響了。
“王林!”班級的女同學立即發起暴動武力鎮壓了講台左護法。
嬉鬧中燈再次熄滅,整個學校陷入一片漆黑。
“王林!”
“不是我,這次真不是我!”
銀白的閃電再次劃過,這短短的一秒鐘教室變得無比明亮。蘇牧看着王林身邊的開關,全都是打開狀態。
狂風捲動,吹着窗帘獵獵作響,教室中飛滿白色的試卷。
“轟——”
“啊——”
驚雷聲與尖叫聲同時響起,鼓噪着蘇牧的耳膜,刺痛着他的神經。淡淡的奶香鑽進鼻腔,同桌的小女孩被嚇得躲進了男孩的懷中。
教室再次變得無比安靜,狂暴的雨聲擊打着玻璃窗,臨窗的同學瞬間濕了半身,急忙頂着風雨關上了窗戶。
老洪頭打着手機閃光燈走進教室,“學校的電力系統出現了故障,大家現在有序放學。”
蘇牧走出教室,雨勢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大,水就和不要錢一樣從天空往下傾倒着。
“我送你回家。”浮寧寧說。
“不了,你家在西邊,我家在城東,隔得太遠了,一來一回至少要一個小時。”蘇牧搖搖頭,“待會我去看看能蹭到誰的車,不行的話我就自己打車回去。”
“沒關係的。”
遠遠地蘇牧已經看到了浮家的司機,撐着一把大傘跑了過來,“不要緊,這麼的大雨,你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早點休息,這個時候可不能感冒了。”
“真不一起么?”她再次確認到。
“不了,要不是下雨我高低蹭一次你的勞斯萊斯,我還沒坐過這麼高級的車呢。”蘇牧再次拒絕了。
“你也早點回去哈,別感冒了。”說完,浮寧寧便在司機的護送下消失在茫茫的水汽中。
蘇牧打了個冷顫,這該死的鬼天氣,真的好冷,“芊芊捎我一程唄。”男孩笑嘻嘻地湊到慕芊凝身邊。
“不好意思啊,小牧,我搬家了。”慕芊凝一臉歉意,說:“前幾天剛搬到臨江壹號院,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臨江壹號院也在城西那片繁華的富人區,是江州最好的幾個樓盤之一了。
蘇牧眼中滿是羨慕,“江景大平層耶,那你先回去吧。”
慕芊凝撐着傘,眼中滿是歉意,又說了一遍,“不好意思啊。”便緩緩消失在蘇牧的視野中。
雨越下越大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蘇牧蹭遍了往城東的車,都被委婉的拒載了。
沒有哪位父母,會允許自家孩子和全校倒一的同學一起玩。
時間一點點流逝着,蘇牧站在樓下看着一個又一個的同學嘻嘻鬧鬧地離開。老洪頭騎着自己的小電驢在暴雨中喊着,“蘇牧,早點回去!”
“知道了!”嘈雜的雨聲中,蘇牧同樣大聲喊着。
“剛才應該和寧寧要把傘的!”望着地面在一點點上漲的水位,他嘟囔着,“只能跑回去了。”
剛才和浮寧寧說的打車,只不過是不想讓對方擔心的借口,實際上他全身加起來不超過十個鋼鏰。
蘇牧一腳踩進水中,一把黑色的大傘替他擋住了雨。他回過頭看見夏沫正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走啊。”她說。
蘇牧躲在夏沫的黑色大傘下,兩人並肩走在大雨中。
“我來舉着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住傘柄,女孩也沒有謙讓,“你家在哪?”她問。
“東邊,沙地村。”
“嗯。”
兩人走到校門口的時候,原本堵得水泄不通的馬路,此刻已經空無一人了,夏沫看了看手腕上的【伊靈女神】現在10:37。
一輛奔馳S緩緩停在路邊,蘇牧看着那豎起來的三尖標,就知道這車一定也很貴。司機急忙打着傘走了過來,“小姐,我來遲了。”
“來得很快,提早了3分鐘。”
“上車吧。”他打開車門,接送夏沫進了後座。
看着傻站在雨中的蘇牧,夏沫說:“怎麼,需要我邀請你么?”
蘇牧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你家也在城西吧,會不會……”
“難不成你自己走回去?”夏沫打斷男孩的拘謹,“沙地村從這開車都要二十分鐘,你走回去大概都明天了。”
“上來吧。”
司機拿過他手中的傘,“先生,小心頭。”
車子緩緩啟動,蘇牧看着身旁的夏沫試圖找着共同話題,“你家住在哪裏啊?”
“南山郡海。”
蘇牧吃驚地張了張嘴,如果說是一般的高檔小區他還真不知道,但是南山郡海整個江州沒有一個人不知道,據說這是整個江州最神秘的莊園區。
她們都這麼有錢么?也是啊,這裏可是京臨高中啊。
蘇牧搜腸刮肚憋出一句,“那很遠吧。”
“半個小時。”
“那送完我你回去豈不是要一個小時……”
正在閉目養神的夏沫緩緩睜開眼睛,她轉頭望着男孩的臉,“要不現在把你扔下去?”
蘇牧尷尬地乖乖閉上了嘴巴。
司機聽着這段對話直搖頭,擔心男孩再開口,自家小姐會真的把他扔在路邊,便打開了電台。
“我市近期發生多起命案……”
司機轉動着旋鈕,“我市將迎來強對流天氣,最近雨水較多,大家出行……”他再次轉動着,“接下來播放的是Jay.周帶來的超級大爆款《以父之名》。”
“AveMariagraziaricevutaperlamiafamiglia.”
“Conrisentitoconun\u0027amorevoledivinoamen.”
“……”
開頭是蘇牧聽不懂的一段禱告,緊接着車內響起一聲聲“啊——啊——”的尖銳叫聲,伴隨着如同飲下鮮血的品嘗聲起,周杰倫的歌聲緩緩響起。
奔馳狂奔在大雨中,雨水如子彈般不斷地擊打着車窗。男孩看向窗外一片漆黑,路邊那些和蠟燭一般昏暗的路燈現在徹底熄滅了。
整條路上只有奔馳的遠光燈亮着。越往東邊房屋便越加破敗,溝里的水便愈加骯髒。整個江州的工廠全都聚集在東北方向,生活在東部區域的基本都是在工廠上班的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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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曲的循環中,蘇牧困頓的大腦再次湧出睡意,伴隨着《東風破》的旋律緩緩陷入沉睡。
……
……
“姐姐,姐姐,我們去哪裏?”
男孩感受着大姐姐手心的溫暖與柔軟問道,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隻即將被主人遺棄的小狗。
女醫師摸摸蘇牧的小腦袋,臉上依舊是那副溫柔,“回家呀。”
男孩走進狹小如同監獄的房間,冰冷的鐵門嘎吱一聲被管理員關上,隔着滿上的柵欄女醫師加油打氣說,“蘇牧在這裏要乖乖接受治療哦。”
隨後,消失在男孩的視野中。
男孩立即跑了過去,喊道:“姐姐!”
“砰!”黑棍砸在鐵門上發出刺耳的噪音,“老實點!”老管理員站在柵欄之外冷冷地說道,“坐回去。”他的聲音滿是堅冰的寒冷。
蘇牧不經原地打了個顫,他還想說什麼但是老管理員已經轉身離開,“我不是精神病,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媽媽真的變成了太陽,那巨鳥……”
“別白費力氣了!進了這裏就不要再試圖抗辯了。”
身後,似乎有人在說話。
男孩轉過身去,冰冷的白床上一個身穿藍白條紋病服的小女孩正盯着他,那是一雙清澈澄明的眼眸。
“蘇牧,你好呀。”
小女孩揚起下巴,泛起微笑,“我叫虞,帝虞的虞。”
“你叫——虞?”
蘇牧笑了,“那我就是霸王!”
虞托起下巴凝視着眼前的小男孩。
“你是霸王,但我可不是虞姬。”
……
……
奔馳猛地一個急剎車,蘇牧一頭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
痛痛痛!
“我們每個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決定誰對,誰又該要沉睡,爭論不能解決,在永無止境的夜。”
“關掉你的嘴,唯一的恩惠,擋在前面的人都有罪,後悔也無路可退。”
電台再次重複播放起《以父之名》。
“怎麼了?”夏沫問。
司機看着前方無盡的黑暗與側邊不斷循環的低矮房屋,說:“小姐,我們好像繞回來了……”
她再次看向手腕上的【伊靈女神】現在晚上11:22,“看看導航。”
司機不斷縮小着中控台上的電子地圖,無論他怎麼縮小,現在的屏幕上永遠只剩一條筆直的路。
夏沫拿出手機,信號無。她看了看正在揉額頭的蘇牧,說:“你有點倒霉。”
“啊?”他不知道女孩說的是什麼。
“繼續往前開吧,看看是誰在等我們。”
車輪再次轉動起來,沿着這條筆直的往前開着,車速越來越快周圍的房屋連成一片模糊在黑暗中。
前方一道銀色的閃電劃過,天空再次亮起來,蘇牧看到遠方似乎飄揚着一面旗幟。
“老舊管風琴在角落,一直一直一直伴奏。”
“轟!”
雷聲彷彿在蘇牧的腦海中炸裂,他痛苦地按着太陽穴抱着頭蜷縮在座位上,耳邊出現了無數尖銳刺耳的厲鬼嚎叫。
“脆弱時間到,我們一起來禱告。仁慈的父我已墜入看不見罪的國度……”
雷聲落下后夏沫終於看到了正主,前方出現了一尊舉着戰旗的中世紀騎士,斑駁的鐵甲佈滿了歲月的銅銹,雨水一滴一滴地灑在他的戰甲之上。
他身後無數的騎士從黑暗中走出,那枚捲動的旗幟上綉着一條長着翅膀的巨蛇。
“閉上雙眼我又看見當年那夢的畫面,天空是蒙蒙的霧。”
司機打開車門走進暴風雨中,他從懷中拿出一把手槍瞄準着騎士,“砰砰砰!”槍聲讓男孩剛剛平靜的大腦再次混沌起來。
子彈擊中鎧甲,但卻造不成絲毫殺傷力。
“貓頭鷹在窗欞上對着遠方眺望,通向大廳的長廊,一樣說不出的滄桑。”
收回手中的槍,司機拔出藏在座椅側面的長刀,大燈的光亮中刀刃反射着金屬的寒光,火焰升騰而起。
“沒有喧囂只有寧靜圍繞。”
騎士抬起手中的旗幟,無數的鐵箭從身後飛出,眨眼間司機便被射成了刺蝟,倒在了血水之中。
“我慢慢睡着,天剛剛破曉。”
蘇牧望着倒下的司機眼中充滿了恐懼,現在就剩他和夏沫兩個人了,他不斷做着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在女孩子面前,可不能跌份啊!
“【翡翠夢境】么?”夏沫喃喃地說著。
蘇牧打開車門,“你別動!”女孩的語氣嚴厲而又冷冽,“乖乖呆在車上。”她看向男孩。
那是一雙散發著璀璨金色光輝的雙眸。
蘇牧愣住了,女孩推開車門提上刀,走向那支騎士團,手中的刀緩緩出鞘,天空下的雨眨眼變成了冰粒。
車窗凝結出一朵朵冰花,遮擋住蘇牧的視野,他立即推開車門。
風熄了,雨停了。
那支騎士團莫名地消失在路上。
夜幕之下,只剩夏沫手持染血的刀刃,沐浴着清冷的月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