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反抗
桑榆特意湊得很近,確定自己並沒有看錯。
這幅駭人的畫面讓她想起了剛剛聽說承清山故事的時候。
這裏曾經很偏僻,封建殘餘嚴重,死了很多年輕的,不年輕的姑娘。桑榆在腦海里勾勒出幽幽的山巒,拿着老舊油燈的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手指用力得像要把那個孩子當場勒死。
桑榆曾經也見過這樣的場面。
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屍體。
這麼多的,女性的屍體。
桑榆不知道自己在車輛間打轉了多少圈,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光景,路過千千萬萬輛車,車上面容毫不相似的女人孩子卻時時刻刻告訴着她——
桑榆並沒有在原地打轉。
驚詫過後,只剩下如水般的沉寂。
桑榆慢慢走着,手機發出低電量提醒,她搗鼓了一會,開了低能耗模式,才吊住了手機的命。
她走得有疲倦了,奪命狂奔了數百米遠,從中午到現在未進一水一米,饑渴難耐迫使她必須儘快想辦法離開。
正思忖着要不要嘗試着打開車門找尋其他方法,桑榆忽然聽到一陣微不可察的細微聲響。
那聲音不算陌生,正是汽車點火啟動時會發出的響動。
桑榆抬頭,專註地聆聽着聲音的來源,並慢慢往那個方向靠近。
等到穿過無數輛漆黑的私家車,桑榆終於看見了一抹筆直的光亮。
汽車的前車燈。桑榆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快步往那個方向走去:“春……”
餘下的聲音全部卡在了喉嚨里。
桑榆的腳步頓住了。她幾乎是在瞬間做下決定,扭頭就走,而身後亮着車燈的車輛忽然發出尖銳刺耳的喇叭聲,車門打開又拍上的聲音震耳欲聾!
就在她穿過沒有上升的車窗看見那駕駛座上的人的臉時,桑榆的頭皮幾乎在一瞬間麻過好幾輪,那是一張熟悉的臉,卻不是春暉的臉。
桑榆拔腿狂奔。
她幾乎是想起了很多很多被埋沒在記憶中的恐怖景色,黑壓壓的重岩疊嶂,一輪掛在墨黑天空的圓月,一雙不住流着眼淚的眼睛。
好多年了,實在是好多年了,如果不是看見這張臉,她都會忘記那麼多年前發生過的事情——
駕駛座的人叫黃虎,還年輕的時候,是一個綁架拐賣犯。
如今他過得怎麼樣,桑榆是不清楚的,但她心如明鏡,這個人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莫名的,那些死狀各異的女人孩子的模樣浮現在她眼前,似霧似幻,模糊中有什麼東西瀕臨潰堤。桑榆木訥得像一截木頭,笨拙得像手機里答非所問的AI,但這些東西都漸漸地從她身上剝離。
桑榆咬緊牙關,聽見身後陰惻惻的笑聲:“是你啊,居然能在這裏遇見你,黃三家的小婊子!”
他嘿嘿笑着,嗓音如同惡鬼,桑榆面無表情,悶頭往前跑,在近乎沒有區別的停車場中東繞西繞,始終和那身後的人保持着距離。
“你在跑什麼?叔叔我帶你回家啊。”黃虎吼道,“你又能跑到哪裏去?”
桑榆並不答話,她感受到雙腿開始沉重,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她遲早會因為體力不支而被身後那東西追上。
該怎麼辦?
桑榆繞過一輛私家車,腳底下打了滑,跌了個踉蹌,堪堪抓了一把一旁的車體才穩住。她忽然看見那被刮花的車漆,上面倒映出自己模糊的臉龐,躬着背,模樣好生狼狽。
桑榆只停頓了一息之久,麻利地又爬起來,這次和之前不一樣,她往前跑,確是有目的地。
就在剛才她停頓的瞬間,系統的聲音在耳畔炸響,清脆卻刺耳,很像遊戲結束回歸現實時的提示音,但只要身後的聲音依舊存在,桑榆便明白自己依舊身處在夢境中。
眼前的停車場發生了些許變化,一個空位忽然在眼前出現,一條筆直而漆黑的道路暢通無阻,桑榆跑到那條路上,悶頭衝進了黑暗裏。
“你快跑不動了吧?哎喲,這些年你長胖了很多啊,等你回了家,回去幹活的時候肯定力氣會更大。”黃虎的聲音越來越空幽,好似在耳畔,又好似在很遙遠的地方。“村頭王大爺家的王小子好像挺喜歡你的,我去給你說說媒,鄰里鄉親親上加親,那多好呀……”
桑榆全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她的耐力已經達到了極限,眼前發黑了一陣,喉嚨一陣刺痛,鐵鏽味道口腔瀰漫,桑榆近乎感受不到自己的下半身,只是憑藉著求生的本能往前奔跑着。
黑暗太過漫長,最終她體力耗盡,速度降下來,肩膀就被一隻大手抓住。黃虎那張陰惻惻,帶着詭異笑容的臉霎時撞進視線,桑榆的呼吸一停,窒息感迅速在肺部蔓延!
她艱難地呼吸起來,耳鳴得厲害,完全聽不清黃虎在說什麼話,她只是張了張嘴,視線落到腳邊的行李箱上。
她還有兩次機會。
桑榆想道。
她好不容易才看見了微弱的光亮,發覺自己終於離開循環回到了真正的停車場裏,卻有很大可能再被拖回去。
不行的。
就算她再死一次,也不能被不明不白地拖回去,在這裏還有離開支線的機會,要是被拖回去,她不知道還要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來找到新的出口。
於是桑榆伸手——
用盡好不容易緩回來的一點力氣,狠狠一拳砸在了黃虎的鼻樑上!
這一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指骨傳來陣痛,肩膀上那隻手幾乎是在她落下拳頭時鬆開,桑榆得了自由,抓起行李箱還要再跑,卻再次被抓了個正着。
黃虎的唇上淌着血,他的表情也終於冷了下來,像被家養倉鼠咬了一口一樣陰冷憤怒起來:“你還敢打長輩了?真是在外野了幾年骨頭都長硬啦?那就別怪我幫黃三教訓你了!”
桑榆被他抓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在他的手掌落在自己臉上之前,冷淡道:“你算個鬼的長輩。”
“你們那群一丘之貉,狼狽為奸的噁心東西。”桑榆的語氣幽幽,“有什麼資格玷污長輩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