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審問
街鼓聲響起,天子詔書亦從朱雀門中飛馳而出,逐州傳遞下去。長安城在晦暗天光中一點點熱鬧起來,在坊門口等候多時的官吏和百姓魚貫而出,各自奔向他處。承天門前眾官吏們聚集彼此寒暄,有些則在議論西南和西北的戰事。
西北的吐蕃野心勃勃,西南的南蠻還真是第一次見。議論的人群,慷慨激昂者有,唉聲嘆氣者亦有。
再一聲街鼓聲響起,朱雀門終於大開。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群臣們,總算得以往自己的衙署去。在衙署里等候的庶仆,會為他們準備好驅寒的炭盆。
而此刻政事堂內的會議,已經討論過一輪又一輪。軍費上的開支依舊需要精打細算。
太子靜坐於上首,聽着政事堂諸位相公議論戰事。商討軍費該從何處挪用,激辯聲不絕於耳。即使大方向已經定下,可依舊有許多細枝末節需要敲定。
深吸一口氣,裴皎然轉頭瞥了眼一旁的蠟燭。燭台上的蠟燭已經燃燒大半,這已經是換的第三根蠟燭。
端起茶盞,杯身冰涼。這是新換的茶,卻已經涼了。
拇指摩挲着杯沿,裴皎然轉頭看向門口的庶仆。只見對方靠門垂首而坐,儼然一副睡着的模樣。
“如此。暫時還是先挪用江淮的鹽利來作為軍費。”賈公閭抬頭,微笑着看向裴皎然,“裴相公以為如何?”
“挪自然是可以挪的。不過延資庫自訴戶部積欠一事,是否能儘快審出結果。”裴皎然昂首道。
睨她一眸,太子道:“父皇口諭。裴相公可隨時審理此事。”
“臣遵旨。事情緊急,臣這就去提審延資庫一干人等。”說完裴皎然起身離去。
裴皎然從政事堂出來后,門口中站了好一會,讓寒風喚醒自己的思緒。甩了甩腦袋,直奔御史台而去。
延資庫門口打盹的庶仆,驟然見一襲紫袍領着數十名金吾衛陣仗赫赫而來。正想着起身進去通報的時候,對面金吾衛動作更快。直接衝上來,捂住他的嘴,將其按倒在地。
掃了眼尤在掙扎的庶仆,裴皎然示意身旁的侍御史,帶着金吾衛進延資庫拿人入推鞠房問話。
不一會,俱文珍的怒罵聲傳入耳中。
只見金吾衛一左一右挾持着俱文珍,將他從裏面拖了出來。後面跟着的是,一臉怒意的侍御史。
甫一瞧見面前那襲背手而立的紫袍,俱文珍怒道:“我是政事堂的相公,你們憑什麼拿我!”
話落,裴皎然轉過身。目光譏誚地看着俱文珍道:“某奉陛下令,請俱相公入御史台問話。帶走。”
一聲令下,金吾衛堪稱粗暴地按着俱文珍往御史台的方向走。
御史台內。已經等候多時的元彥沖,甫一見一行人進來。招呼御史獄的獄卒,把俱文珍押進推鞫房,
“開始吧。”裴皎然道。
在旁候着的侍御史應諾進推鞫房。
招呼裴皎然坐下,元彥衝倒了茶過去,“邊令珍已經有招供的意思。比部遣人來說,延資庫的賬是有問題的。他們在做最後的核查。”
聽着推鞫房裏的對話聲,裴皎然彎了彎唇道:“俱文珍不會輕易招供。可以詐他,若不行就動刑。”
“可他是正三品,律法上不允許動刑。”元彥沖目露憂色。
“都這個時候。是否違律,不重要。他只要承認延資庫的賬有問題,才能保證此次征討軍費足夠。”裴皎然屈指叩着案幾,“政事堂的意思是挪用江淮的鹽利。這點我沒意見,但是粗略算算遠遠不夠。”
“你打算從內庫里奪?”元彥沖訝道。
“內庫能有多少錢來養軍的。”裴皎然哂笑一聲,“把這些人的錢都撈出來,倒是能讓左藏鬆口氣。”
“你要做什麼,御史台都全力配合。”元彥沖眼中流露几絲疲憊,“我挖蛀蟲,你得到自己想要的。”
“西北的供軍院也是內侍掌管。順着俱文珍和邊令珍二人把他也拔了,之後在延資庫換上我們自己的人。”裴皎然莞爾,“行軍路上沒有內侍去貪污軍費,也能減輕朝廷的壓力。”
“好。”元彥沖道。
二人正說著,甫一聽見隔壁的推鞫房傳來巨大聲響。對視一眼,二人起身走了過去。
只見侍御史用來書寫的案幾倒在地上,俱文珍一臉兇相地站在一旁。
“俱文珍,這裏是御史台!”元彥沖怒斥一聲,召喚一同跟進來的獄卒。以鐵索勒住俱文珍,將其捆於刑架上。
“怎麼?御史台這是要屈打成招。哼,儘管來吧。老子倒要看看,你們御史台都有哪些手段。”俱文珍剜了眼裴皎然,怒罵道:“裴皎然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就是想藉機吞併延資庫。”
抬首,目光冷冷地看向俱文珍。裴皎然冷聲道:“動手吧。”
被喊進來的獄卒經驗老道,手中長鞭獵獵生風。俱文珍被打的齜牙咧嘴,卻依舊不忘謾罵眼前兩人。
一輪輪鞭子落下,俱文珍被抽到半身都血肉模糊的。
“俱文珍,比部舉告你回殘不明,擅自挪用錢資。你可認?”裴皎然道。
“我沒有,我不認!分明是你們御史台栽贓陷害。”
“去年臘月初八,為何有一筆錢的去向沒有記錄。這筆錢用做何處駐軍的軍費?”
“何處駐軍?”俱文珍眨了眨眼,“唔。好像是給了朔方軍做軍費……不對,是左神策。是他們問我索要的。”
“俱文珍,我再問一遍。比部舉告你回殘不明,擅自挪用錢資。你可認?”裴皎然挑唇再度發問。
似乎是被這聲嚇住,俱文珍眼中露出幾分遲疑。好一會才道:“是我……是張巨璫讓我這麼做的。延資庫不是為了備邊,是為了備天子內庫的不時之需。”
轉頭看向正在記錄的侍御史,裴皎然開口道:“都記下來,讓他畫押。等比部那邊消息一出來,即刻呈送政事堂。”
“可這供詞……”元彥沖皺着眉。
“他畫了押,又何必管真假。把東西呈到政事堂,對我們誰都好。”起身挽唇一笑,裴皎然道,“我還要去一趟戶部,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