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憑它也配?
天空陰沉大半天總算放晴。
傍晚時分,太陽賞臉看一眼山霧籠罩的將軍廟,便紅着臉落下去了。
洗乾淨的舒陽赤裸身體,拿梳子一遍遍梳着頭髮,濾干水分,等它完全乾燥。
不得不說這個過程極耗時間。
但按原身記憶,一直是這麼乾的。
處理完自身衛生問題,他決定喝點熱水趕緊睡覺,省一頓晚飯。
倒不是沒有糧食的緣故。
鏢局來人不僅奉上供品,還在廚房放了兩袋糧食,一小袋細糧,一大袋粗糧,另添了些鹽巴和油,可見前來供奉之人心細。
只是這些糧食他也不知道能吃多久,能省則省吧。
以後跟將軍分家的時候,也能多帶點兒下山。
秋日裏總是這樣,白天還有幾分熱意,天一黑就翻臉不認人,山裡更是如此。
本想摸黑給將軍上幾根香再睡,無奈他沒有火摺子,那勞什子火石他也懶得折騰,索性直接關了門睡覺。
大家一起省一頓吧!
將軍看着案台邊上未點燃的香火冷哼一聲,轉身回了自己洞天。
以後換幾個虔誠的廟祝,看你還敢敷衍!
次日天未亮。
舒陽朦朦朧朧間聽見一聲醒來,不滿地拉被子捂了捂耳朵。
下一秒,一聲厲喝在腦海炸響。
“醒來!”
舒陽身體像觸了電似的,猛地坐起身,不停大喘氣。
媽耶,嚇死了!
誰這麼沒公德心?
四周黑乎乎一片,空氣中飄來兩個字。
“練功。”
舒陽呵呵冷笑,帶着三分譏諷,三分癲狂,三分涼薄,還有一絲漫不經心,認命地離開被窩。
摸黑來到後院,掬一捧涼水潑在臉上,神智總算恢復正常。
漱口完畢,本想去點火做飯,耳邊又響起練功兩個字。
又不是體檢,空腹個雞毛啊!
舒陽心裏吐槽,手上還是拎着蒲團來到前院空地,準備練功。
“上香。”
又是兩個字蹦出來,提醒舒陽作為廟祝的本職工作。
他心裏更加抓狂,合著你吃我餓着啊!
蒙蒙亮的小廟裏,舒陽面無表情地點火上香,恭敬禮拜后,轉身去院裏坐下。
淡淡的香氣瀰漫,舒陽的心很快靜下來,專心研習引氣訣。
不同於一般文言文的之乎者也,這篇文章淺顯易懂,甚至與白話無異。
引氣訣講的是如何感悟天地靈氣,隨呼吸吐納引導靈氣入體,達到強健體魄的作用。
文字的意思舒陽都明白,但他對身體的穴位經絡可謂十竅通了九竅——一竅不通!
一邊煉化香火,一邊分心關注院子裏的少年將軍眉頭緊蹙,怎麼這麼久沒動靜?
我寫的功法有問題?
飄然走下神台,一點靈光沒入舒陽的身體。
正在根據引氣訣研究穴位的舒陽只覺身上一暖,異常舒適,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
“有哪裏不懂嗎?”
“啊?將軍?”
“有哪裏不懂?”
“呃……這個天突穴在哪裏啊?”
舒陽一語問出,腦海中那個意識沉默了,過了幾息,才沉聲道:“不要抗拒。”
說罷,舒陽只覺得自己身體像被人擠出去了一半,那人緊緊貼着後背,掌控另一半。
緊接着,一股氣體隨着呼吸湧入肺腑,隨後在身體裏四散開來,又有一股濁氣在從身體各處匯聚於腹中,隨着呼吸吐出。
循環兩三遍后,一道疲憊的聲音響起:“按這個呼吸節奏,吐納運轉,靈氣行走路線你應該記住了,三天內一定要練到第一層!”
說完,不理會沉醉其中的舒陽,靈光搖搖晃晃飄回神像,沒了蹤影。
正沉溺於靈氣淬體酸爽的舒陽微微一怔,瘋狂點頭。
立刻按剛才的節奏繼續修鍊。
修鍊真爽啊!
不知過了多久,舒陽只覺得眼皮越來越亮,呼吸吐納也越來越不暢快。
原本清新的空氣變得有種霧霾嗆人的感覺。
咳了幾聲,退出修鍊狀態,才感覺空氣恢復正常。
雖然將軍沒有出來答疑解惑,但舒陽前世看過不少玄幻小說,想着應該是太陽升起,靈氣斑駁雜亂,不利於修行了。
於是去後院沖了個冷水澡,生火做飯。
山上日子簡單,山下可就沒那麼平靜了。
左老頭離世,左思遠一家按規矩下葬后,就被召集去商量給河神座下的大蝦建廟之事。
左家莊主要收入來源分兩類,一是打獵,二是漁獲,最後是為數不多的耕地,種些易活的雜糧。
莊上共有五家家境如左老頭一般的人家,其他人家都在溫飽線掙扎。
按說上游斷了水,最着急的應該是靠打漁度日的人家,結果卻恰恰相反,打獵的比打漁的還着急。
不知道為什麼,附近山林里的獵物全都不見了!
即便向將軍祈禱,也只是箭矢更鋒利些,但沒有獵物,箭矢鋒利有什麼用?
所以,打漁的在斷水后還能去乾涸的水道里撿些活魚,摸泥鰍黃鱔,打獵的可是斷收入好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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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呢就是這麼個情況,咱們也不是有意背叛將軍,實在是日子活不下去了。”
一個乾瘦的老者把事情簡單講過,眾人紛紛點頭。
各家的男丁都到了場,接下來就是安排建廟的分工。
開採山石,伐木做梁,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好在大蝦只是要求建廟,並未提及面積,大家心照不宣地決定按最小規格來。
比神龕大些就行。
至於將軍廟的規格……想都別想!
憑它也配?
鄉民雖沒讀過書,但不是傻子,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斷水和滑坡事故是大蝦乾的,說不定附近山林沒獵物也跟它有關,當然不會虔心信它。
若非大蝦打着河神的旗號,定要去縣裏告它不可。
左思遠家被分到二百片瓦,十斤糧食的任務。
父子倆踩着黏糊糊的泥巴,默默磕着腳回家,在大門口蹭泥的空檔。
左思遠低聲說了句:“爹,我不讀書了吧。”
左大山身形一顫,沒說話。
蹭完腳下的泥走進院裏,寬厚的肩膀一下子矮了幾分,透着幾分絕望的氣息。
沒辦法,家裏沒有錢糧再供兒子讀書了,哪怕先生不收束修,也供不起了。
左家的午飯是干稀兩份。
勤快的婦人麻利地把乾飯遞給丈夫和兒子,又把糜子粥挑稠的給婆婆盛一碗,還有兩個小兒女,比婆婆的又稀一點。
最後落到她時,滿碗的粥儘是湯水,只剩碗底有幾口糜子。
老嫗滿意地看著兒媳,心裏升起希望,沖淡了老頭子離去的迷茫。
“你也多吃些,家裏全靠你保持,我就看着孩子,不大動彈,吃不了那麼多。”
老嫗趁兒媳分鹹菜,把手裏的粥推到她跟前換了碗。
“奶奶,等家裏事了了,我想去縣裏找點事做,也能填補些家用。”
左思遠大口大口吃着乾飯配鹹菜。
下半晌他要和父親去外面背瓦片回來,不吃飽飯沒力氣,摔傷了又要平添許多花銷,所以沒辦法謙讓吃食。
正在推讓糜子粥的婆媳倆如遭雷擊,滿是老繭的四隻手停在半空,沒了動靜。
“哥哥為什麼呀?先生不是說你學得快,不收咱們家束修嗎?”
“對呀,哥哥說讀書有前途,以後給花花買肉吃呢。”
稚嫩的童聲彷彿一記重鎚,錘在全家人的心坎上。
三個大人和一個半大小子同時紅了眼眶,默默吃飯,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