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事急從緩
見戚夫人不語,戚氏以為是戚夫人想念爹爹與哥哥了,於是笑着上前寬慰:
“大王看中你爹爹,讓他執掌北軍一部,算起來,你們也有五六年沒見了。”戚氏說著繼續道:
“年年戰亂,一別兩地也是常態,這世道,能活着便已是萬幸,夫人無需過擾。”
戚夫人微微點頭,良久:“姑姑來我身邊這麼長時間,可還覺得辛苦?”
“怎麼會?”戚氏看向戚夫人:“自霸王滅秦之後,連年征戰,民不聊生。
虧得夫人給了奴婢一個安身立命之處,奴婢感激都來不及,哪裏會覺得辛苦?”
“姑姑說得沒錯,楚漢相爭,苦的終是百姓。”戚夫人看向遠處,“但戰爭總會停止,於秦如此,於楚亦如此。”
“那夫人可得早些謀划才是。”戚氏聞言立馬近前一步:
“夫人莫怪奴婢多嘴,前些日子,楚王以劉老太公作人質逼迫大王就範不成,非但未曾對劉老太公動手,反倒好生安置了劉老太公,可見楚王是個大義之人。
故而奴婢覺得那大夫人雖身陷囹圄,卻無性命之憂,夫人不得不防。”
“防什麼?”戚夫人撥開道旁的樹枝。
戚氏聞言一愣,似有些困惑:“夫人忘了奴婢與您說的話了?大夫人一旦歸漢,必然見不得夫人受漢王寵幸,到時候,不光是夫人,還有如意,都會受到壓制。”
“她若見不得,我避着她便是。”戚夫人淡淡道。
“夫人如何避?不見大王?”戚氏聞言着急道:
“夫人不可糊塗了,那大夫人眼下有着大王的沛縣兄弟作後盾,您可是只有大王啊。”
戚夫人沉默不語,今日盧綰、樊噲的立場她自然清楚了,蕭何雖說沒有表態,但史書上也是站在呂后陣營的。一旦鴻溝議和,呂后歸位,自己與她必然要再起波瀾。
之前的戚夫人對呂后做了些什麼甄嬛不清楚,但好在時間還來得及,倘若有可能,她並不想與呂後為敵,哪怕與薄姬易位,淡泊後宮也行。
“夫人?”見戚夫人不語,戚氏忍不住開口道:
“眼下如意還很小,夫人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如意考慮,眼下大王禍福不定,只有如意成為太子,夫人才能保全啊。”
戚夫人眸光微動,腦海里閃現出史書上那一幕幕慘絕人寰的畫面,正是因為以前的戚夫人對太子之位太過執着,才導致了後來被做成人彘悲慘下場。
想到此,戚夫人努力平復掉內在的壓抑,目光中透出堅定:“從現在起,姑姑不許再提立儲之事。”
戚氏聞言怔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良久方遲疑道:“為什麼?夫人不想讓如意當太子?”
“當不當太子我不知道。”戚夫人平靜道:“但至少不是現在。”
“可是,您之前不是這樣想的。”戚氏難以理解,“夫人不為如意考慮?”
“正是為他考慮才會如此。”戚夫人說著看向戚氏:
“姑姑也說了,大夫人眼下有一眾支持她的沛縣故人,而我呢?除了遠在北地的爹爹和哥哥,可還有其他依靠?”
戚氏聞言一愣,隨之默默搖頭:“夫人一貫深居簡出,除了大王,並無他人可依。”
“既如此,倘若如姑姑所言,如意成為太子,姑姑覺得大夫人會善罷甘休?那些沛縣兄弟會用心輔佐?或是姑姑認為我能憑一己之力對抗所有人?”
戚氏被問得愣住,她原本以為只要如意成了太子,便會萬眾臣服,並未考慮過這些。
“倘若大王不幸,漢便不再,如意這個太子當或不當,有何區別?
倘若大王得天眷顧,渡過此劫,大王正當盛年,如意這個太子不過是個虛名,除了遭人嫉恨,別無他用。”戚夫人看向戚氏:
“既然如此,姑姑何必急於一時?”
戚氏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一時有些恍惚,曾經唯唯諾諾,凡事拿不定主意的夫人貌似變了。
“姑姑是戚姬在這漢營唯一的親人,姑姑的心思戚姬明白,但事急從緩,咱們不妨再等等,如何?”
“喏。”戚氏隨即躬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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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涼如水,來漢的第一夜便這麼一波三折地度過,戚夫人躺在榻上輾轉反側,斑駁的月影在帳上飄忽不定,似在提醒甄嬛這註定是不平靜的一世。
第二日一早,戚氏正在侍奉戚夫人梳洗,漢王帳中侍衛來報:
“漢王有請戚夫人。”
戚夫人眸光微亮,看來大王醒了,於是看一眼戚氏,戚氏會意,緩步走至帳外:“勞煩回稟大王,我家夫人即刻便到。”
“喏!”
待得侍衛走後,戚夫人看一眼鏡中的自己,史書果真沒說錯,確實柔情綽態、嬌艷動人。
戚夫人躊躇片刻,於是拭去唇上口脂,蘸取妝粉敷面,淡去翠眉,摘掉金鈿,再抬眸時,已是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的儀態了。
戚氏回帳看得愣住:“夫人這是?”
戚夫人淡淡一笑:“走,去見大王。”
“這?”戚氏怔怔地看着戚夫人,以往見大王,夫人總是悉心打扮,反覆甄選,襦裙、簪珥必先預備三套,選之其一。今兒個是怎麼了?
未等戚氏想完,戚夫人已然出了大帳,戚氏心中一驚,趕緊跟了出去。
“夫人今日見大王,為何打扮得這等素凈?”戚氏仍是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王病體初愈,自然素凈些的好。”
“可是大王平日裏最為欣賞的便是夫人美貌,夫人何不再裝扮一些?”
“以色侍人終不能長久。”戚夫人目光中透出淡然:“何況有薄姬在,大王欣賞她便夠了。”
“欣賞她?”戚氏愣住,“為什麼?”
“她侍奉大王,大王自然該欣賞她。”戚夫人笑看向戚氏:“戰場陪同可不是人人都敢的?”
“那夫人呢?”戚氏疑惑道:“昨日夫人從帳中出來,明顯是裝暈的,夫人為何不爭取一下?”
戚夫人微微一笑:“水利萬物而不爭,姑姑何不看開些?”
“看開?”戚氏不解。
戚夫人只笑不語,所謂當局者迷,如今自己被迫困於局中,不知能否跳出此局,開闢出一個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