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亂起
池以衡推門進來的時候,怎麼都不會想到會在包廂裏面看到夏澤。他的腳步下意識的一滯,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坐到了夏澤的身邊,那個明顯是給他留出來的位置。
池以衡的應變夠快,可這屋裏除了夏澤﹑白曉齊﹑馬天磊三人,其他哪個不是人精,他剛剛瞬間的停頓早已被眾人看在眼裏。就算是夏澤,也因為注意力全放在池以衡身上,而注意到了池以衡看向他時剎那間的遲疑。
夏澤的情緒因着這份隱晦的遲疑而變得低落,從無人接聽的電話到池以衡剛剛的反應,他能感覺出池以衡是在躲他。為什麼?夏澤不解,周末的時候不是還挺好的嗎?只是隔了兩天沒見,他有做什麼讓池以衡厭惡的事情嗎?
夏澤想不明白,徑直轉頭看向了剛入座的池以衡,輕聲叫了一聲,“表哥?”
池以衡的心猛地一跳,對上了夏澤委屈的眼神,心底事先建設的堅固防禦瞬間坍塌,一種說不出的酸澀滋味從心底絲絲縷縷的蔓延了出來。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夏澤直接問着。
池以衡的眼神晦澀,他微微垂下眼,嘴角淡淡的勾起,語氣平靜道:“這兩天有點忙。”
表哥在說謊!
夏澤太過熟悉池以衡的表情,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那我發你的短訊呢?也是忙得沒時間回嗎?”
池以衡嗯了一聲,神色如常。
夏澤心中湧出一股巨大的失落,生氣道:“那我今天在學校門口看到你的車,也是眼花了嗎?”
池以衡:“……你看錯了。”
同樣的表情,同樣的笑容,甚至是同樣的語氣,池以衡勾着嘴角看着夏澤,和他以前對待夏澤的態度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區別。可夏澤就是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同,少了一份親昵,多了一些疏離。
夏澤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池以衡也無意解釋的樣子。他抿着唇看了池以衡一眼,徑直拎着書包站了起來,“我家裏還有事,先回去了。”
一眾人:“……”
從池以衡進來到他坐到夏澤身邊兩人小聲說了幾句話才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誰也不清楚這對兄弟到底怎麼回事?
“夏澤?”白曉齊茫然的看着他,不明白夏小澤又哪裏不順心了?
馬天磊敏銳的看了池以衡一眼,果斷順從着夏澤的意思,道:“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叫車就好。”
夏澤邊說邊衝著眾人點了點頭,拎着包轉身就走。
池以衡下意識的伸出手緊緊的拉住了夏澤,夏澤微微一頓,池以衡苦笑道:“……我送你?”
夏澤用力的掙脫開了池以衡的手,硬邦邦道:“不用。”
夏澤甩開池以衡走的乾脆,一眾人面面相覷,視線同時落在了池以衡的身上。池以衡神色平靜,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強忍着心中叫囂着去追夏澤的衝動,池以衡勾了勾唇,語氣縱容道:“夏澤的脾氣就是這樣。”
一眾人:“呵呵!”
因着夏澤的中途離去,這頓飯吃的就有點不是味道。尤其白曉齊和馬天磊一則和沈曦他們不熟,二則也心裏記掛着夏澤,胡亂的吃了幾口就找着借口離開了。剩下的幾人都看出了夏澤和池以衡出了問題,可池以衡整頓飯表現的談笑風生,情緒完全不受影響,愣是在身上找不出一絲的破綻。
沈曦和李明軒對視一眼,聯繫夏澤和池以衡行為的前後反常,兩人隱隱都猜到了什麼。尤其是李明軒看着池以衡,更是覺得池以衡此時的表現眼熟的很。
雖然在座的眾人都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這頓飯還是草草結束了。翠微樓門口,池以衡微笑着同幾人一一告別,從頭到尾神色都和以往一樣。沈曦他們幾人和池以衡的方向不一致,眾人在門口分開。轉身的瞬間,池以衡臉上的笑容就拉了下了,換成了摻雜着苦澀的凝重。
不知道夏澤晚上有沒有吃飯?現在有沒有回家?池以衡的腦海被這兩個念頭佔據,可他又無法聯繫夏澤,他擔心他會控制不住衝到夏澤的面前。
鬧哄哄的思緒中,池以衡開車出來就看到李明軒一個人站在停車場出口,似乎在等着人。
“學長?”
池以衡搖下車窗,李明軒看着他笑了起來,提議道:“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池以衡:“……好!”
李明軒是特意等着池以衡,他比池以衡年長几歲,國外幾年也算是看着池以衡褪去青澀,日益的冷靜和成熟。可再冷靜的男人面對感情也很難如自己想的一般自製,李明軒自己是過來人,和池以衡的處境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相似,他能理解池以衡此時的掙扎,看着池以衡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兩人很快拐到了附近的一間酒吧,這是一間靜吧,沒有太過喧囂的環境,三三兩兩的人群聚在不同的卡座里,悠揚的薩克斯樂曲環繞在空中,氣氛十分的輕鬆閑適。
李明軒眼中浮現出一抹懷念,“這裏倒是有點像我們在國外時聯誼俱樂部的氛圍。”
池以衡輕笑,“聽說這裏的老闆也是留學歸來,估計是受了影響吧。”
兩人找了一個偏僻的卡座,池以衡剛剛吃飯時沒有喝酒,此時招手叫了侍者,直接讓開了一瓶酒。
“學長?”池以衡示意李明軒。
李明軒笑了起來,點了點頭,“放心,小曦不管我喝酒的,你如果是擔心我晚上喝酒進不了門的話,那是多慮了。”
池以衡愣了一下頓時爽朗的笑出了聲。
有了喝酒這個切入點,兩人之間的氣氛更加的輕鬆起來。李明軒沒有明確的問池以衡和夏澤的事,他和沈曦只是大概猜到了一些,具體如何並不清楚。更何況感情這種事只看當事人自己的決定,外人最好不要多嘴。李明軒只是靜靜的陪着池以衡喝酒,時不時提一句他和沈曦當年的事。
池以衡很感激李明軒的體貼,他並非是一個習慣向他人傾訴心事的人。李明軒這樣態度如常的陪着他,反而讓他覺得自在和舒服。他看着李明軒,想像着李明軒當初和沈曦在一起時的掙扎和猶豫,對比兩人如今的幸福,心中升起淡淡的羨慕。
可夏澤和沈曦不一樣。
沈曦和李明軒在一起時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他知道自己的選擇,也能為自己的感情負責。可夏澤才只有十八歲,還根本什麼都不懂。對池以衡而言,最痛苦的掙扎並非是兩人之間的血緣倫常,而是他做不到像夏源那樣默默的守護,他只想將夏澤圈在自己身邊。池以衡想,就算夏澤對他的感情並不排斥,可他能自私的在夏澤什麼都不懂的情況下將夏澤拐上這條路嗎?
夏澤會知道他日後將放棄什麼,面對什麼嗎?
夏澤不知道,可他知道。
他既沒辦法像夏源一樣偽裝成一個好哥哥陪在夏澤的身邊,也沒辦法什麼都不顧的像夏澤表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認清自己的心意后遠離夏澤,從夏澤的生命中淡出去。
池以衡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在他又一次伸手去倒酒時,李明軒攔住了他。
“以衡你喝的已經夠多了!”
池以衡自嘲的笑笑,他喝的確實不少,卻完全沒有任何的醉意,反而是愈發的清醒。
池以衡收回手,第一次主動開口道:“我遇到了一個選擇。進一步可能萬劫不復,退一步卻是要後悔一輩子。學長你說我該怎麼做?”
李明軒摩挲着酒杯,意味深長道:“如何選擇要看你自己,只是你要知道,有些選擇錯過就沒了,再也不會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池以衡垂下眼,神色沉鬱半晌沒有說話。
自那天晚上吃飯又過了幾天的時間,夏澤再沒有和池以衡聯繫。池以衡每日都是手機不離身,卻在一天天過後眉頭皺的愈發的緊。
這兩天裏,夏澤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都是學校上課回家,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變化,可白曉齊和馬天磊卻是知道夏澤心情不好,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
是的,難題!
夏澤在那天賭氣離開池以衡后,恍然想明白了一個問題。從他醒來到現在,不管是他一開始躲着池以衡,還是後面順其自然的和池以衡相處在一起,在他心裏一直都篤定,池以衡一定會喜歡上他,他從沒想過池以衡不喜歡他的情況。
上一世夏澤和池以衡在一起,完全是池以衡掌控着節奏。兩人一開始也像這一世一樣不對付,只是這一世夏澤是故意,上一世夏澤卻是發自內心的厭惡去池家補課。直到他被池以衡狠狠的收拾了幾頓,才被迫變得安分下來。再後來就是夏澤被池以衡管的沒了脾氣,順利的上了大學。彼時池以衡剛在海城大學附近買了房子,夏澤不想住校就厚着臉皮蹭到了池以衡的公寓裏。那段時間兩人幾乎天天見面,夏澤也不清楚池以衡什麼時候喜歡上的他。一直等他過了十九歲生日,池以衡才對他表白了心意。夏澤那會已經習慣了被池以衡管着的生活,沒有過多的考慮就答應了和池以衡在一起。可惜兩人才好了一年,他剛過二十歲生日沒幾天就死在了那個雨夜。
重來一世,夏澤想的最多的是如何讓池以衡不喜歡他,卻從沒想過他有一天會發愁如何讓池以衡喜歡上他。
夏澤趴在課桌上擺弄着手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這個周末,夏澤一個人待在了家,他和池以衡誰也沒有提補課的事。夏志成帶着周含清回了老宅,夏奶奶的身體一直不是太好,夏家人誰也沒敢和夏奶奶說起夏志傑和沈嘉石的事。
網上關於沈嘉石和夏志傑的不倫戀還在炒的沸沸揚揚,每每夏志成出手將這個消息摁下去,總會有人重新將這個消息炒起來。
夏志傑自視頻事件一出就躲在了老宅,安分守己再也沒有出過門。眾人找不到夏志傑這個當事人,全部的惡意都傾注在了沈嘉石的頭上。
沈嘉石從沒覺得日子會這樣難熬,他在學校裏面完全待不下去。不管他去哪,身後都會有人指指點點。他曾經得罪過的同學更是故意在他面前大聲的謾罵譏嘲。他想要回家,父親卻是被他氣的住了院,並且不許他出現在面前。母親偷偷的見了他一次,也只是抱着他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和夏志傑搞在一起,擔心他以後該怎麼做人。
沈嘉石冷笑起來,以後?他在國內已經沒有了以後,唯一的出路就是出國。可夏家不可能讓他走,夏濱已經警告過他幾次了,他所能依仗的只有陳輝。沈嘉石一連幾天都在拚命的聯繫陳輝,陳輝不是想要搞臭夏家嗎?反正他已經和夏家撕破臉,不介意繼續出一把力。只是這一次,他絕對不允許陳輝把他用過就丟。
周六晚上,沈嘉石終於在天海會館停車場堵住了陳輝。陳輝身邊的保鏢遠遠的將他擋在外面。沈嘉石急切的大喊着:“我有事和陳叔說。”
陳輝隔着保鏢淡淡的瞥了沈嘉石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塊髒了的抹布一樣,揮揮手讓保鏢把他趕走。
沈嘉石掙紮起來,“我手裏有夏家的其他把柄。”
“你說什麼?”陳輝玩味道。
保鏢停住了手,沈嘉石飛快道:“你不就是想要搞臭夏家嗎?我手裏有夏家的其他把柄,我可以幫你。”
“幫我?”陳輝挑眉,示意保鏢把沈嘉石帶到了他的面前。“怎麼幫?”
沈嘉石咬咬牙,“你先答應我,事後要送我出國。”
陳輝笑了起來,“那要看你說的消息夠不夠這個價值了。”
沈嘉石狠狠心:“我有我和夏濱上床的視頻。”
沈嘉石和夏濱在一起完全是出於蓄意。他恨夏志傑,一邊和陳輝勾搭在一起,從老宅偷畫賣給陳輝偽造成夏志傑輸給怡然居的假象,一邊故意勾引了夏濱,錄下了兩人在一起的視頻。沈嘉石最初的設想很好,他靠着陳輝撈一筆,事發之後將一切都推到夏志傑的頭上。陳輝保證過會給他安排好退路,到時他就把他和夏濱的視頻發給夏志傑,好好噁心夏志傑一把。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陳輝會翻臉不認人。
沈嘉石說完就看着陳輝,陳輝嗤笑,“不過是又一件桃色醜聞而已。”言語間並不在意。
沈嘉石攥緊了拳頭,孤注一擲道:“那夏志成瞞着夏澤,算計夏爺爺留給夏澤的遺產,這個消息夠不夠?”
陳輝的興趣被挑起,衝著沈嘉石點了點下巴,“哦?”
最開始,沈嘉石並不知道夏志成從老宅帶走那幅《月下廬山圖》的用意,可夏志成瞞着夏澤卻是毫無疑問。及至他和夏志傑的視頻被陳輝放出,他才隱隱意識到什麼。雖然關於這件事他並沒有確實的證據,可沈嘉石相信,只要陳輝想,就一定能找出證據。因此,他將這件事當做了他和陳輝談判的最後籌碼。
沈嘉石講的詳細,陳輝倒是沒想到那些字畫背後還有這麼一層故事。他最先想到的是池家,看起來池家似乎還不知道這件事。如果爆出來,光是池家的反應估計就夠夏家頭疼的了。
陳輝滿意的笑了起來,示意身邊的一名保鏢跟着沈嘉石走,該怎麼做沈嘉石自己知道。
“新聞一見報,我要立刻出國。”
沈嘉石可以想像夏家看到新聞后的反應,甚至是池家都未必會放過他。
陳輝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嘉石沒有聽到陳輝的承諾,心中忐忑。可他現在已經沒有了退路,留在國內就是被夏家慢慢弄死,不如拚死一搏。他發狠的看着陳輝遠去的身影,緊張的摸了摸衣兜。有過了一次被陳輝利用的經歷,他這次在見陳輝之前特意在身上裝了一個微型的攝像機。他不相信陳輝,又恨陳輝對他的利用。有了這段視頻,陳輝也要掂量掂量了。
沈嘉石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已經想好要把這段錄下的視頻寄給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