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意外的追求者
第4章意外的追求者
【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橋段,我是不信的。】
肖逸賣貨,沈蜜在旁邊,表情包已經不夠用了。
從七點到十點宵禁,沈蜜一直充當不插電的擴音器的角色,而肖逸,成了陪說陪笑陪調情的金牌銷售。
“九百九十六塊錢!”沈蜜數完最後一張,興奮的眼眸像是幾百瓦的電燈泡,發出驚喜的光芒。“哇塞!你太厲害了啊!一晚上賣了一千塊錢!”
肖逸並不覺得稀奇:“不過是四件衣服兩瓶香水。”
沈蜜的嗓子已經快冒煙了,聲音沙啞地說:“天哪,要是這樣的話,我家裏還有好多破爛呢,我雇你,你給我當銷售好不好?我給你提成。”
肖逸捲起瑜伽墊,塞進她的大包里:“想錢想瘋了你。”
別說冷嘲熱諷了,就是肖逸現在罵她,她也會把他當神一樣對待。
“你也餓了吧?走,我請你吃飯去!你說吧,吃法國菜還是印度菜?”沈蜜一手攥着粗粗的一卷錢,高興得手舞足蹈,乾癟的肚子發出咕咕的叫聲。
肖逸把收拾好的東西一提,撓了撓手上被蚊子叮的包,說:“法國菜印度菜你就這幾個錢又想全花光啊?好啊,我帶你去TB吃一頓。”
TB是市中心最貴的一家法國餐館。
肖逸一手提着她的手提包,另一隻手拉她這隻握着錢的手,沈蜜一聽TB,立刻將錢捂在胸口,突然就演了起來!!
她杏眼圓瞪,學《情深深雨蒙蒙》裏的“可雲”發瘋的樣子:“你要幹什麼?你要幹什麼?這些錢是我的命!我不要去什麼TB!我不要!”
她搖頭晃腦面目驚恐的樣子,逗笑了肖逸。
“神經病。”他笑着罵她。
沈蜜恢復了正常,嘿嘿地笑了,在他身旁跟着:“那你說唄,吃啥?”
“愛吃甜的還是辣的?”肖逸問。
“辣的。”
“走吧!”他的長腿總是比嘴快。
B大是肖逸的母校,找一家經濟實惠的美食,難不倒他。
晚上十點,正是大學生回寢的時間,也是街邊商鋪關門的時刻。
兩旁的商鋪關了幾家,還有幾家亮着燈,地上亂七八糟的,吃串的簽子,撕開的包裝袋,都是擺攤留下的衛生問題。
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偶爾會碰到一兩個趕時間的學生,想趁着封寢之前跑回去,也有剛從校園出來的小情侶,勾肩搭背如膠似漆,男生摟着女生拐進了衚衕里的小旅店,女生四下張望,怕人看見的樣子。
沈蜜的手緊緊地捂着身上背着的鏈條包,包里裝着今晚的戰利品,跟着肖逸的腳步,慢慢地走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
小區裏有許多樹,樓與樓的間距不大,家家戶戶都亮着燈,不知是哪戶有人在練小提琴,像是初學者,吱吱呀呀,如同不小心踩到了易拉罐的聲音。
沈蜜把踩到的易拉罐丟進垃圾桶里,覺得這小區有點黑,便三步兩步追上去,跟肖逸並排走。
“你確定你不是要把我給賣了?”沈蜜警惕地盯着牆頭上盯着自己看的黑貓問。
肖逸說:“怎麼?你還想用自己賣四塊錢補上湊個整?”
沈蜜瞪了他一眼:“我一個黃花大閨女,難道就值四塊錢啊?”
肖逸忽然停住腳步,轉過頭來,在路燈下擰着眉毛看她。那表情像在看着一個外星人。
沈蜜不知道他這個審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莫名其妙地問:“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肖逸又變成了那副痞痞的樣子,嘴角勾起一個笑來:“沒有,信息量太大而已。”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這又黑又破的小區,沈蜜終於見到了一絲光亮,轉個彎,那家小吃店便呈現在眼前。
那是一家沒掛牌的小店,店主把一樓的陽台打通了,變成一道門,外面支起五六個小桌,接了條電線掛在木頭杆子上,在這靜謐的小區里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五六張桌子已經全部坐滿,奇怪的是,客人們喝着啤酒吃着炸串,竟沒有一個人大聲說話,一點也不像其他的燒烤攤。
“坐。”肖逸不知道從哪裏給她拿了個塑料凳子。
沈蜜用手順一下裙子,就在旅行箱蓋子般大的小方桌旁優雅地坐下,桌子上有沒擦乾淨的油,她的手只好放在了膝蓋上。
肖逸挺紳士的,一看就是經常跟女孩兒出來吃飯,先把菜單推過來,讓她點,沈蜜接過菜單,問道:“這兒的人怎麼都不說話呀?”
肖逸看向正在屋裏屋外忙活的男老闆,那男老闆也看見了他,笑着和他招手,肖逸也招了招手,那男老闆便一瘸一拐地端着盤子進了屋。
肖逸說:“這裏的老闆以前是個武警官兵,汶川地震的時候趕去救援,壓壞了腿,就在這小區里開了家炸串店。小區里本來是不讓開餐館的,老闆就拜託客人們在吃飯的時候不要大聲說話,久而久之來這兒的人都養成了小聲說話的習慣,怕小區里別的鄰居為難他。”
沈蜜看看那跛腳老闆,再看看低頭細語的客人,心裏忽然一陣溫暖。
這使她不禁想起了梵·高的那幅《夜晚中的咖啡館》,深藍色的靜謐夜空下,暖黃色燈火成了夜行人的避風港。沈蜜覺得,梵·高要是在這裏,也能畫出這樣溫暖的驚世之作。
沈蜜第一次來,不知道什麼好吃,乾脆讓肖逸點,肖逸點了20串炸板腸,20串小牛肉,外加兩碗珍珠湯。
“這炸串兒好吃在哪兒啊?”沈蜜問。
肖逸說:“吃了你就知道了。”
沒多久,炸串都上來了。
老闆拍了拍肖逸的肩膀,小聲說:“好久沒過來啦!”
“嗯,一個人不願意走這麼遠。”肖逸說。
老闆一笑,看看沈蜜:“這回倆人了,常來啊!”
肖逸看了沈蜜一眼,沈蜜立刻低下頭喝珍珠湯。
老闆一走,沈蜜就等不及了,拿起一串烤串就往嘴裏放,卻被肖逸拍了一下手,剛到嘴邊的烤串就被他奪了過去。
“不是這麼吃的。”他拿着牛肉串給他做示範。
她的面前擺着兩個鐵盤,一個盤子裏放着黃色的調料面,一個盤子裏放滿了紅色的辣椒面,肖逸將炸串先在黃色的盤裏滾了一下,又在紅色的辣椒面里蘸了蘸,這才遞給她。
“吃吧。”
沈蜜接過烤串,放進嘴裏咬了一口,重重地“嗯”了一聲,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吃!好吃哎!牛肉好吃,調料好吃,不過這辣椒真是太辣了。”
沈蜜大快朵頤地吃着,肖逸去冰箱裏拿了兩瓶冰鎮汽水。
“啪!”汽水被他用筷子輕而易舉地弄開了,一瓶放在沈蜜手邊,一瓶他直接喝起來。
沈蜜盯着他仰頭喝汽水的樣子,低頭拿起一根炸串,也不吃,在手裏攥着。
“肖逸,聽說你爸爸是抗洪英雄?”
肖逸的表情淡淡的。歲月似乎已經洗滌了那段痛苦的往事,父親去世對他的影響,在他臉上已然找不到痕迹了。
“聽誰說的?”
“我高中那會兒不是小女生心理嘛,就總打聽你,從老師那裏知道的。”沈蜜問完就後悔了,於是將話題往別處引,“記得那會兒你在食堂吃飯,總能多得幾塊肉。”
肖逸一笑:“那是因為我長得帥好嗎?”
沈蜜撇撇嘴:“長得帥還一直單身,你妹都結婚了啊,娃娃都打醬油了,你什麼時候找對象啊?”
肖逸用簽子戳了戳石碟,像個不耐煩的孩子:“你們女人,怎麼都愛聊這種話題?”
和肖瀟一個樣,每天都是“你怎麼還不找對象”,誰規定成年以後就要找對象?要是沒有了單身狗這種生物,誰會在七夕到酒吧喝酒看球賽。
沈蜜笑了:“哦,剛才誰說的啊,自己長得帥!長得帥怎麼還單身?”
“長得帥就是用來談戀愛的?”肖逸把簽子一扔,喝了口汽水。
“這倒也是。”
半天無話,冷場了。
後來肖逸突然說:“孤獨比將就有趣。”
沈蜜微微一怔,贊同地點點頭。
“那不談戀愛也行。”她說,“你可以去做模特,或者去考個研究生,找份像樣的工作。你是高材生,不像我,什麼也不會。”
“你會賣萌啊。”肖逸說。
“去你的!”沈蜜一笑,丟了個簽子過去。
肖逸笑着,身手敏捷地躲開了。
晚上回家后,沈蜜打包好東西,望着空蕩蕩的房子,靠在牆上站了好一會兒。
“孤獨比將就有趣。”
肖逸的話突然冒了出來。
真的是這樣嗎?怎麼她現在覺得,孤獨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肖瀟給兒子Vogt洗完了澡,將小傢伙抱了出來,在沙發上給他擦頭髮。
肖逸在看韓寒的一本小說,不時地笑出聲來。
肖瀟走過去,把書從他手裏抽了出來:“哥,你怎麼還不去複習呀!別怪我沒提醒你!距離研究生考試可不到半年的時間了。”
肖逸做了個投降的手勢,走到書桌前,翻了幾頁醫學教材,也不知道有沒有看進去。
肖瀟說:“你最近跟沈蜜走得挺近啊?”
“朋友而已。”肖逸頭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說你昨天跟她見面了,而且我聽北子說你明天要去幫她搬家?”
“看時間。”
肖瀟走過來,遞給他一杯咖啡:“其實我的意思啊,沈蜜這姑娘不錯,我已經很少見你對哪個姑娘這麼上心了。”
“她挺逗的。”肖逸面無表情地翻了一頁書,其實壓根沒看進去。
“就僅僅是挺逗的?沒有別的?”
“沒有。”
沈蜜洗澡出來,打開電視,最後一晚享受着大沙發和家庭影院,窩在上面玩手機,打開微信,聯繫人里提示她:“手機通訊錄里有可添加好友,肖逸。”
沈蜜發了個好友請求。
肖逸同意了。
沈蜜有點小激動,發了一條語音過去。
“雷鋒同志,明天您有時間嗎?能來幫我搬家嗎?”
肖逸點開語音,聲音一放,肖瀟也聽到了,豎起耳朵像個姦細,一副宮斗劇里得逞的妃子的嘴臉,冷笑幾聲:“呵呵!還說沒有?”
肖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白皙的拇指按下語音,說:“雷鋒明天要上班。”
沈蜜聽到他冰冷的語音,揪住抱枕,像個沒電的機械人,無力地趴在了沙發上。
“哦!心好痛!”
從高級公寓搬到素以老年社區著稱的夕陽紅小區,搬家工人看沈蜜的眼神滿是打量。
她除了一柄煎鍋一口大勺,什麼大件也沒有,因為那些東西早在父親入獄的時候就被政府沒收了。
楊予曦跟銀行請了個假,手裏挎着個新愛馬仕來到了夕陽紅小區,兩個姑娘送走了搬家公司的工人一起打掃屋子。
這個小區位置不錯,近處是電視台,附近有商圈,超市、購物中心出門走幾步就到,生活和交通都很方便,一室一廳一衛,裝修老舊但保養得不錯,除了洗衣機,電器都不缺。
楊予曦幫她掃地,沈蜜往柜子裏塞衣服,楊予曦掃完地,又搬了個凳子踩上去,將她的鞋盒子塞進最高處的壁櫥里。
楊予曦登高整理壁櫥,沈蜜走過來抱住她的大腿蹭了起來。
“曦曦,你太厲害了,怎麼壯得像條漢子一樣,三下兩下就幫我把屋子收拾利落了。求抱大腿!”
楊予曦笑了:“這隻腿麻了,還不給本宮捶一捶?”
“奴婢遵命!”沈蜜像個小丫鬟一樣給楊予曦捶腿,捶了一會兒,又抱住了,蹭啊蹭。
楊予曦踮着腳把東西都擺好,拍了拍手上的灰,低頭看着這個偷懶的人,說:“你啊,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一個人怎麼活下去?趕緊找個對象。”
沈蜜抱緊她的大腿:“我不,我就跟你玩兒。”
楊予曦從凳子上下來,擦擦汗,用沾滿灰塵的手去捏她的臉,笑容滿面:“那你給我做頓蜜汁小排我就跟你玩兒,好不好?對了,我更想吃麻辣蠶蛹!”
“這還叫事兒?”沈蜜頂着被她摸得髒兮兮的臉,轉身進了廚房,紮上圍裙,其實在楊予曦來之前,她把她愛吃的食材已經買好了。
楊予曦在廚房門口問:“哎,我問你,你跟那個肖逸什麼關係?怎麼約上了?”
沈蜜擰開水龍頭:“就老同學碰見了,互相幫忙的關係啊!”
“蜜蜜,我可提醒你啊,這個肖逸現在可沒有正經工作,人也痞里痞氣的,你不要學花季少女犯花痴。帥哥就是用來看看而已,不實用。”
沈蜜反問:“哦,那送你愛馬仕那位就實用啊?”
“你說北子?”
“對啊,我告訴你一百八十遍了,他不靠譜。”
楊予曦說:“行行行,我知道啦,我少跟他來往還不成么!可有便宜誰不佔啊?我那包怎麼樣?”
沈蜜撇撇嘴說:“你要是用膩了,可以送給我去擺攤。”
“切!你就是嫉妒!哼!”
“想不想吃排骨了?”
“想想想!”
搬到新家住了兩個星期,沒有洗衣機實在不方便,沈蜜就去附近的商場轉了轉。
她手頭的錢不多,有限的生活閱歷更是讓她連一台洗衣機賣多少錢心裏都沒數,電器城的銷售員們看到她的穿着打扮態度都異常熱情,不停地給她推銷最貴最新的品種,沈蜜聽來聽去,心裏咚咚咚直打鼓,攥着名牌包的手心濕噠噠的。
想來想去,還是決定逛一逛國產品牌,雖然感覺牌子就像是市場上廉價的雜牌子手機一樣聽都沒聽說過,可價格方面還是十分符合她目前的經濟狀況。
沈蜜進了一個叫VOG的國產品牌洗衣機店,一個銷售員都沒有,沈蜜隨便看了看,洗衣機價格的確便宜許多。
“有人嗎?這款有沒有打折?”沈蜜朝着專賣店裏的倉庫方向喊。
沒多久,一個點頭哈腰的男人出來了,緊接着又出來一幫人,這幫人穿着銷售西服,圍着一個一米八左右的男人,這男人像是來巡查的,穿着長相都有點像韓劇里的二世祖。
沈蜜可不管他是老闆還是二世祖,不太滿意地對那些銷售員說道:“你們還賣不賣貨啊?我在這裏等半天了一個銷售員都沒有。”
那個二世祖朝她看過來,目光一怔,叫出了她的名字:“沈蜜?”
沈蜜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這個人,有種熟悉的感覺,卻又篤定自己並不認識他:“你認識我?”
二世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這個月第二次見你了。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沈蜜看着他那雙頗有故事的桃花眼,回憶半天,才猛然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他!
KTV!那天她被徐冰冰耍了,去KTV送麻辣藕片,見過這男的。
原來是徐冰冰的朋友呵。
沈蜜冷着臉說:“我不記得我認識你。”
二世祖不生氣,問道:“你來買洗衣機?”
“逛逛而已,你們這種不認真接待顧客的國產品牌,我是沒有興趣。”沈蜜說完,轉身就走,卻聽見身後的人不急不緩地說了一句:“你嘴巴還是這麼毒。”
沈蜜覺得莫名其妙,沒有理他。
轉了一圈,都太貴了,沈蜜身上只剩下六百塊不到,又不想動肖逸卡里的錢,便決定再等等,順着扶梯下了樓,剛要出商場大門,一個銷售員叫住了她。
“小姐您好,我是VOG品牌的銷售員,我們今天是產品上市四周年,您是第40個來我們店裏的客人,所以按照促銷規矩,我們可以給您打三折,請問您有興趣購買我們的新款全自動洗衣機嗎?”
“三折?”沈蜜木訥地接過銷售員手裏的宣傳單,一看,果然有這個活動,“多少錢?”
“原價一千多,現在只要三百。”
“三百!”
“留下您的聯繫方式,我們送貨上門!”
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沈蜜沒怎麼信,可沒想到當天下午,一台新款全自動洗衣機就送到了家裏。
沈蜜當然高興,並且配合品牌銷售商填寫了個人資料,也掃一掃加了官方微信的公共賬號。
沈蜜對這個牌子並不了解,便打開了官方微信的主頁查看。在企業簡介下面,沈蜜看見了今天在商場見到的那個二世祖的照片。
拍照姿勢是一派青年企業家的架勢,西裝革履,微微側着身,雙手交叉抱着大臂,一雙桃花眼透着年輕氣盛。
照片旁邊有簽名,還有一行字簡介:VOG集團創始人——聶永恆。
“聶永恆……”沈蜜在嘴裏反覆砸吧這個名字,彷彿在一塊嚼得沒味兒了的口香糖里尋找着殘餘的熟悉味道。
這麼特別的名字,她不可能忘記。
聶永恆……
就在她仔細回憶的時候,一條陌生短訊發了過來——
from陌生號碼:
我家的洗衣機,好用么?
沈蜜不由得打了個哆嗦,這句話好像在哪兒聽過?“我叫聶永恆,永恆不變的那個永恆,廣告設計專業。”
大一的某個冬天清晨,校園廣播裏放着《Happybirthday》,聶永恆托着華麗的大蛋糕站在沈蜜面前,一說話一嘴的白汽。
“沈蜜,祝你生日快樂。希望我是今天第一個祝你生日快樂的人。”
沈蜜披着大衣,內着睡衣腳穿毛絨拖鞋,白皙的臉上非但沒有驚喜,反而多了幾分無奈。
她站在宿舍門口,抱着肩膀,嚴肅地看着面前這個將最大號牛仔褲穿得快要裂開的胖子,說道:“聶永恆是吧?我聽說過你,你喜歡我?”
聶永恆沒想到她這樣淡定和直接,肥胖的臉上染上一陣紅暈,低下頭去不說話。
沈蜜聽着廣播裏的生日快樂歌,說:“我不知道你動用了什麼關係讓校園廣播一大早的就為我放歌,但你為了泡妞吵醒了整個學校的同學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聶永恆支支吾吾地說:“我、我只是覺得你像個公主,我要用最浪漫的方式對待你,沒想那麼多……”
沈蜜說:“行,那我告訴你,我沈蜜不交藍顏知己不玩備胎,所以我想我們連朋友也不要做了,對不起,我對你沒感覺。你可以回去了。”
第二次。
大一下學期,學校以低價收購了一批二手洗衣機,洗衣機被安到女寢每棟樓層的水房時,整棟樓的女生都沸騰了,因為每一台破洗衣機上,都印着“沈蜜最漂亮”五個小字。
後來沈蜜聽說,聶永恆家就是搞二手洗衣機回收的。
沈蜜帶着寢室里一個要好的小姐妹去找聶永恆。
“聶永恆,你這樣,讓我很困擾。”沈蜜說。
沈蜜室友說:“對啊,聶永恆,不是做個小買賣就能充當富二代的,富二代可是以億來論資產的,你們家頂天算是富裕二代,能跟蜜蜜家比嗎?”
聶永恆肥胖的臉上褶皺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了。好半天,他問:“我們家洗衣機,好用嗎?”
沈蜜撲哧一聲笑了:“聶永恆,真拿你沒辦法。我把話說在前頭,我真的不喜歡你,這麼說吧,我不喜歡胖子。”
室友哈哈大笑,聶永恆的臉一下子白了,怔怔地看着她。
再後來,洗衣機的事情傳到了另一個喜歡沈蜜的男同學那裏,那男生也是個風雲人物,上體育課的時候帶着一幫同學去找聶永恆“談話”,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聶永恆打那之後,便退學不念了。
有人說他復讀去了,也有人說,他棄學從商。
沈蜜握着手機,盯着屏幕上的那句熟悉的問句,再看看微信公共主頁的那張照片,不敢相信他就是當年那個兩百斤的胖子。
她並不打算回他這條信息。
學生時代的她,只是覺得,對待不喜歡的追求者,不拖泥帶水地拒絕是報答對方抬愛的最好方式,然而對方卻並不覺得是為他好。
所以,風水輪流轉,她又多了一個看她笑話的人。
沈蜜把短訊刪了,又打開微信,望着肖逸的頭像出神。
這時,周辛苑的微信突然跳了出來,擋在了肖逸的對話框前面:“沈小姐,這周末我家聚餐,您方便來工作嗎?”
這個聶永恆,短訊沒給他回,倒是通過手機號碼搜到了她的微信,請求加她為好友。
沈蜜沒有理他,着手準備去周小姐家做私宴。
以她現在的處境,面對一頓飯給五百塊的肥差兼職,於情於理都無法拒絕。
為什麼要拒絕?就因為這頓菜單上有鵝肝凍的私宴十有八九是周辛苑為肖逸準備的?
說真的,周小姐和肖逸真的挺般配。
一轉眼又到了周末,沈蜜還是一個人孤獨地窩在家裏,簡單地給自己做一口吃的,準備出門。
“聶永恆請求加您為好友。”
拒絕。
“聶永恆請求加您為好友。驗證消息:小公主?”
拒絕。
“聶永恆請求加您為好友。驗證消息:再拒絕我就開車去你家樓下。”
沈蜜皺眉,立刻同意了他的好友請求,然後一條語音沒好氣地發過去:“聶永恆你嘚瑟什麼?”
微信那頭很快傳來一個哭泣的表情:“又被公主罵了,不過還是熟悉的感覺,熟悉的味道。”
“神經病!變態!”沈蜜壓根兒就不想搭理他。
聶永恆又發了一條語音:“好了好了,我不惹你了,你一個人在家嗎?周末沒出去玩嗎?”
沈蜜依舊不理他。
“我沒別的意思,大家都是老同學,沒有僵到說句話都不行吧?我怎麼把你得罪成這樣了?”
沈蜜忍不住回復道:“聶永恆,你和徐冰冰一夥的吧?組團來看我笑話的是不是?再纏着我我可要收門票了啊?”
聶永恆在語音里的聲音很有磁性:“我並不覺得你身上有什麼笑話可看,倒是真的很好看,對了,門票多少錢一張?”
他的聲音很清澈,言語雖然曖昧,卻被他說得很正常,反而顯得沈蜜自己在這莫名其妙沖人家發火了一樣。
沈蜜發覺現在的自己變得異常敏感。
怕吃飯時朋友搶着買單。
怕營業員誇她鞋子漂亮。
怕許久不見的人問她在哪裏工作。
覺得全世界都在看她的熱鬧。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語速超快地回復:“好了,不跟你說了,你挺好的吧?我挺好的,都挺好的吧?那行,就先這樣,常聯繫。”
退了微信,沈蜜端着蛋炒飯,一個人窩在沙發里看《快樂大本營》。
聶永恆也沒再回話。
第二天是周日,沈蜜一覺睡到自然醒,窩在床上玩手機遊戲,看了一部正在熱播的古裝劇,不知不覺就到了下午。
一個人的午餐很好打發,差不多四點鐘,她踩着高跟鞋出了門。
周辛苑家住的是高檔小區,下了公交車還要走上很遠一段路才能到達,一進周家,沈蜜便聞到了一股薰衣草的香水味,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
“來啦?沈小姐,請進。菜我都買了,就等你來了。”周辛苑的音色總是那樣溫和,與她良好的教養十分匹配。
“周小姐好。”沈蜜脫下高跟鞋,規規矩矩地擺上鞋架,穿上她遞過來的拖鞋。
“沈小姐連包都沒拿?”周辛苑看着她指頭上勾着的一隻鑰匙圈,問道。
“是呀,反正就一個手機,一串鑰匙,用手拿着就行了。”
周辛苑的目光在她的鑰匙鏈上停留,道:“好漂亮的水晶鑰匙鏈,可以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沈蜜把鑰匙遞給她,自己進廚房忙活去了。
周辛苑欣賞着她鑰匙上的水晶掛飾,說:“好美,我的朋友也有一枚同款的水晶胸針,也是芭蕾舞女孩兒的樣式。”
沈蜜愣了一下,她說的朋友是肖瀟?沈蜜送給肖瀟的水晶胸針和這個鑰匙鏈是一套的。
沈蜜笑而不語。
說話間,肖瀟帶着自己的兒子Vogt來了,一同來的還有提着禮品的肖逸。
沈蜜站在廚房忙活,聽見周辛苑對肖逸埋怨:“為什麼你每次來都要買這麼多東西,爸爸的保健品已經吃不完了,你花這些錢做什麼?再這樣客氣我就要生氣了。”
肖逸低頭脫鞋不說話,似乎並沒有因為她的埋怨而改變什麼,倒是肖瀟像個小女孩兒一樣調皮地學起周辛苑的語氣,吐了吐舌頭:“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周辛苑捏了捏她的臉:“當媽的人了老像個小孩子!”
沈蜜這邊已經開始熗鍋了。
肖瀟笑着說:“行行行,你成熟,你成熟才26歲整天像個家庭婦女一樣。”
肖瀟是因為跟周辛苑熟絡才開玩笑,沒想到周辛苑的笑容一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倉促地瞥了肖逸一眼。
Vogt的小鼻子動了動,忽然撒開媽媽的手,像個小饞貓一樣奔向廚房。
“Yourcookingisdelicious,andIhavetheirappetite,andIwanttoeatwhatyouhavetodowithrice.”Vogt站在廚房門口說。
沈蜜一邊翻炒一邊對他說:“Sorry,我四級沒過,CanyouspeakChinese?”
Vogt把手伸到唇邊,眼巴巴地說:“我是說,你在做什麼好吃的,我都饞了。”
沈蜜學起老外的語調:“鍋——包——肉,Doyoulikeit?”
Vogt用力地點點頭:“你要喂我么?”
沈蜜收回目光:“Oh,NO,你想多了,可愛的小捲毛。”
“Vogt。”肖逸的聲音傳來,漸漸靠近,走到廚房的時候,看到圍着圍裙的沈蜜明顯一愣。
“Hi.”沈蜜抽空看了他一眼,打了個招呼又回到了煎炒烹炸之中。
“你又來做兼職?”肖逸問。
“嗯,”沈蜜並不看他,兀自忙碌,“剛買了個小品牌洗衣機,並不太喜歡,打算退回去買個好一點的,就出來勞動了。”
儘管她沒有看他,卻感覺肖逸一直在審視自己。
沈蜜利落地給鍋包肉裹上了一層可愛的誘人的漿,然後盛出一塊來,放在盤子的最中央,像是對待餓極了的小貓一樣,眼也不抬地將盤子推了推:“小捲毛,幫我嘗嘗肉有沒有熟。”
Vogt像是得到了莫大的恩賜,立刻捧起盤子對着鍋包肉吹氣,用手拿起一塊往嘴裏塞。
“Oh!”Vogt咬了一半就忍不住讚歎,“Yummy!”
肖逸將信將疑,伸手搶過Vogt手裏剩下的半塊,丟進嘴裏,酥脆酸甜的口感瞬間充斥着整個味蕾,他的表情鬆弛下來:“還真不錯。”
“哦!舅舅!你不能這樣對我!”
肖逸吮了吮手指,狠狠地揉了揉Vogt的一頭捲毛:“找她要。”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廚房。
若不是這個貪吃的小捲毛搗亂,沈蜜或許會更快一些做好菜肴。
一桌菜上桌,菜肴的香氣蓋過了薰衣草的香水味。
蔥油藕片,蟠龍茄子,檸檬汁煎軟雞,鳳梨小排,杏仁鵝肝凍,魔鬼蛋,蘇伯湯,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Vogt圍着餐巾,頗有風度地坐在桌上,眼睛卻已經快要掉進菜盤裏了。
“這些都是你做的啊?”肖瀟驚訝地問。
周辛苑禮貌地站起身來,接過沈蜜手裏最後一個盤子,笑着說:“是呀,沈小姐手藝真的不錯,是我在任何一個餐廳都吃不到的味道。”
肖逸的手肘支在桌上,毫不避諱地看着沈蜜。
肖瀟豎起大拇指:“沈蜜,真沒想到你還會做菜。”
周辛苑一陣詫異:“怎麼,你們認識?”
肖瀟說:“認識啊,她是我哥同學。”
肖逸拿起筷子,點點頭。
周辛苑恍然大悟:“難怪,你的那枚胸針是沈小姐送的了?”
“是的呀,她送我的。”
“哦,我想起來了,肖瀟,我好像聽你提及過沈小姐。”
沈蜜摘下圍裙,見周辛苑正一臉審視地看着肖逸,儘管周辛苑想要掩蓋眼中的一抹揣測,可這短暫的冷場還是說明了尷尬的存在。
肖瀟跟周辛苑那樣要好,提及沈蜜還能說些什麼?唯有上學那會兒追過肖逸的趣事了。
這樣一來,第一次來這兒做菜時,周辛苑滿腔熱情地跟自己傾訴對肖逸的愛意,倒像是沈蜜有心去聽了。
其實她和肖逸那點事兒,根本就上不了檯面的。
沈蜜開朗地笑着道:“你們吃着啊,周末愉快,我還有事就告辭了。”
周辛苑站了起來,和藹可親地道:“沈小姐,既然都是朋友,就坐下來一起吃點吧!”
中國人就愛留別人在自己家吃飯,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可沈蜜看了看肖逸,再看向周辛苑,總覺得這樣似乎不大好。
“不了,我還有約呢。”沈蜜隨口編了個理由。
“跟誰啊?”一直不說話的肖逸此時已經動筷子了,看似不經意地問。
他似乎對她的那句“我並沒什麼朋友”記憶尤為深刻。
沈蜜不知為什麼,心臟突然輕輕地抽痛了一下,耳根頓時發燙起來。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的,她點開一看,是聶永恆發來的語音,那語音像是救星一般,沈蜜想都沒想就點開了。
聶永恆好聽的聲音傳了出來:“還是一個人在家嗎?出來聚聚?唱歌怎麼樣?沒有徐冰冰。”
沈蜜當著肖逸和周辛苑的面對着電話說道:“啊,好的,我這就出來了啊!待會兒見!”
沈蜜放下手機,傻笑了一下,對大家說:“朋友找我出去玩,都約好了,所以真不能多留了。”
肖逸頭也不抬地吃菜:“嗯,路上小心。”
周辛苑倒是有一絲淡淡的遺憾似的:“那好吧沈小姐,有空一起吃飯。”
“拜拜蜜蜜!Vogt跟阿姨再見。”
沈蜜像個傻大姐一樣在一片熱鬧中笑着出了門,門一關,她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頰,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下樓。
周辛苑去廚房拿湯,肖瀟湊到肖逸面前,說:“看見沒,你就是個單身公害!”
肖逸把Vogt放在自己的長腿上,教他玩魔方,表情淡淡地說:“我可什麼都沒做。”
肖瀟說:“你趕緊找對象!”
肖逸修長的手指飛快地在魔方上扭動着,像個魔術家一樣給Vogt表演,說話間,魔方就已經紅是紅黃是黃了。
Vogt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手,不敢相信這是背書不到五分鐘就睡着的舅舅做出來的事。
肖瀟壓低聲音說:“你拒絕過辛苑姐,那你喜不喜歡沈蜜啊?”
肖逸迅速將拼好的魔方打亂,塞回外甥手裏,不耐煩地看着她。
肖瀟說:“我問你好幾次了,你都沒有正面回答我,我覺得很有問題。”
“……”
“哥,你到底喜不喜歡?”
“別總問我喜不喜歡,喜歡的話,我會去追。”
周辛苑從廚房裏走出來,純色的高領毛衣顯得她溫婉賢淑。
肖逸說:“辛苑,別忙活了,坐下吃飯。”
周辛苑笑容溫暖:“沈小姐說,這個湯要多燉一會兒。”
肖瀟搖頭晃腦地感嘆:“唉!辛苑姐,我要是男的我准娶你。唉唉唉!”
周辛苑看了一眼正在喝湯的肖逸,道:“我給你晾一下?不熱么?哎?沈小姐的鑰匙怎麼在桌子上?她忘記拿了?”
三個人往桌子上一看,只見一把帶着水晶鑰匙扣的新鑰匙放在那裏。
沈蜜從周辛苑家走出小區就用了十五分鐘,小區的柏油路是一段很長的斜坡,她穿着細跟高跟鞋,走得很吃力。
肚子有點餓,在小超市裏買了一塊很貴的小蛋糕,她一邊走一邊往嘴裏送。
要是以前,沈蜜絕不會吃這種帶防腐劑的包裝食品,更不可能在大街上邊走邊吃東西,可她實在是餓極了,儘管剛剛在廚房烹飪了那麼多美味,她卻一口也沒敢偷吃。
吃完蛋糕,沈蜜拿出手機,準備給聶永恆發條微信告訴自己不去了,正羅織着原因,他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沈蜜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來。
“Hi.”他輕快地打了聲招呼。
“我想跟你說……”
“人都到齊了,就差你了。”
“你都把人叫好了啊?”
電話里的聶永恆,聲音並沒有微信里那麼輕浮,可能是男低音所致,聽起來特別正經:“老同學見面,我高興。”
他為她叫好了朋友,這倒是叫沈蜜無法拒絕。
何況,現在一個人回家做什麼?無非就是在手機上投簡歷或是窩在床上追劇罷了。
肖逸說得不對,孤獨不會比將就有趣,孤獨最可怕了。
“那就出來嘍,你在哪裏?”沈蜜問。
肖瀟和肖逸在周辛苑家吃完飯直接回了家。
肖瀟在自己的小房間裏換被罩,兒子鑽進了被罩里,不肯出來,肖瀟索性把拉鎖一拉,將兒子關進被罩,給他一個教訓。
從卧室出來,她看見本來趴在桌子上睡覺的肖逸立刻坐了起來,假裝在背書。
肖瀟搖了搖頭,操心地嘆了口氣,問:“你的那台高配電腦機箱呢?”
“賣了。”
“買的時候一萬多呢,賣了多少啊?”
“五千。”
肖瀟皺了皺眉,一邊掃地一邊說:“哥,你缺錢嗎?”
“不缺。我在攢錢。”
“呦,給誰攢啊?給我家Vogt?”肖瀟問。
肖逸一手轉着筆,一手支着額頭,枱燈的暖黃色打在他的臉上,筆尖在筆記本上發出沙沙的聲響:“一個姑娘。”
肖瀟眼前一亮:“你要攢錢娶媳婦啊?”
Vogt被罩在白色的被罩里,從床上爬了下來,一路從卧室爬向客廳,像團會動的麵糰,他尋着舅舅的聲音爬到了他的腿邊。
肖逸笑着用穿襪子的大腳輕輕地踹了那小傢伙一腳。
調皮的Vogt便趴在了地上,打了個滾。
“不是,我欠沈蜜錢。”
肖瀟看着哥哥出神。
肖瀟記得,肖逸上一次這樣拚命地攢錢是為了她。那時他在上大學,肖瀟在國外讀書。
後來肖瀟聽肖逸的室友毛峰說過肖逸攢錢的壯舉。
“我們寢室除了池穆都抽煙,我們仨煙民一到月底伙食費花光的時候,就開始蹭煙,老四肖逸就跟我們玩心眼兒,我一看他掏出一盒煙,就問,還有沒有了,給我一根?他抽出一根叼嘴上說,沒了,然後‘唰’地把煙盒扔垃圾桶里去。後來每次看他拿煙盒,每次問他,他都說沒了,往垃圾桶扔。我們就覺得不對勁兒,有一次,他把煙盒扔了就出門了,我們幾個從垃圾桶里拿出煙盒,裏面還有兩根!再去翻他的枕頭,全都是煙!我們都說摳門摳到這種境界的男人,背後一定有個女人要養!“我們專業八百塊錢一套的教材他從來都不訂,他和複印社的大姐混得熟,都是借我們的教材去印,十本下來才不到一百塊錢,最後整個醫學院都這麼干。
“那時候肖逸讓一女生給他辦了假學生證,冒充播音主持專業的學生去傳媒學校教藝考班的學生,一節課給他三百,那些學生都特喜歡他,校長不在,肖逸就給他們講段子。還被評為補課班最受歡迎男教師,賺了好大一筆。”
所有人都說肖逸“會過”“摳門”“能抓錢”,可只有肖瀟知道,那時候在美國求學,每個月都能收到哥哥寄來的錢。
只有一個月,他沒有寄錢,打電話來告訴肖瀟:“哥這個月腸胃炎住院,花了一筆錢,不能給你寄錢了,下個月給你補上,你先問同學借一借。”他說完似乎是怕她擔心,又急急地補了一句,“醫生說以後不能讓我吃得太油膩了,容易拉肚子。”
肖瀟當時年紀小,根本就不會心疼人,還開他玩笑:“哥你別裝了,是不是痔瘡手術不好意思跟我說呀?”
肖逸佯裝嚴厲地訓斥她:“你這孩子,被美帝國主義帶壞了。”
“欠沈蜜的錢?欠人家多少啊?”肖瀟問道。
“還差十萬。”
沈蜜從公交上下來,打了個噴嚏,一時間沒看清腳下,一邁步,高跟鞋的鞋跟踩進了下水道的井蓋,被夾住了。
沈蜜脫了鞋,蹲下去拔,卻怎麼也拔不出來。一個收破爛的婦女恰好路過,把三輪車停下,默默地蹲下來,稍一用力,高跟鞋便被她拔了出來。
“謝謝你哦。”沈蜜感激地說。
“沒啥事兒,下次不要穿這麼細的鞋子,多累。”婦女灰頭土臉地騎車走了。
沈蜜重新穿上鞋,就覺得這鞋跟變鬆了,走起路來不太穩,像是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一樣,所幸眼前就是那家KTV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沈蜜本以為聶永恆在包房裏,沒想到他竟然站在門口。他低着頭正在看手機,天已經黑了,手機的光照在他的臉上,看起來挺帥的。
“我來了。”沈蜜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聶永恆短促地抬了下頭,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大概是將她當成了別人,又低下頭去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自己進去。
沈蜜一愣,拉開KTV的大門正要進,身後的男人卻一下子反應過來,快步跨了上來。
“是你啊?”他的眼裏閃過一絲驚喜。
“是我啊。”沈蜜不知道他的驚喜點在哪裏。
聶永恆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紳士地替她拉開門:“那進去吧!”
包房是意料之中的豪華,聶永恆的朋友來了十個,四男六女,都挺熱情的,沒一個是招人煩的那種,聶永恆給大家介紹沈蜜的時候,也是以老同學的身份。
到了KTV肯定是要點歌的,男男女女輪流唱着,氣氛挺熱鬧。沈蜜和聶永恆坐在沙發的角落裏,特別默契地給唱歌的人拍手打節拍。
一個年紀看起來比他們小兩歲的男孩子走了過來,坐到沈蜜旁邊,越過沈蜜對聶永恆說:“聶哥,來點酒啊?”
聶永恆笑着揮手打發他:“不了不了。”
“你不喝美女不喝嗎?”男生善意地問。
沈蜜說:“我沒意見啊,但我不喝酒。你們隨意。”
聶永恆說:“別喝了,搞得烏煙瘴氣,熏她一身酒味兒。”
男生聽話地離開,唱歌去了。
沈蜜問他:“你來KTV就是來拍手的啊?不唱歌嗎?”
聶永恆一愣:“唱啊!”隨即對點歌機旁邊的朋友說,“給我點首《回到拉薩》!”
一聽聶永恆要唱歌,點歌的人直接把他的歌優先了,前面的人一唱完,所有人都看着他鼓起掌來。
沈蜜心說,這個聶永恆,人緣不錯啊。
“回到拉薩——回到那布達拉——”
鄭鈞的歌還是需要吼兩下子的,聶永恆把情緒和聲調掌握得很好,沈蜜暗自以為,一定是他以前胖過的原因,所以嗓音格外低沉,唱起鄭鈞的歌來還蠻有感覺的。她面無表情地鼓掌打拍子,說實話除了打拍子她真不知道該做什麼。
唱歌的時候,聶永恆坐在台上的樣子倒像個酒吧駐場歌手。可是音樂一停,他便與剛才的樣子判若兩人,在眾人的鼓掌中露出一絲靦腆的笑來。
“聶哥!給你和沈蜜點了一首《戀愛達人》!”坐在點歌機前的朋友笑着喊道。
不用懷疑,又是一陣掌聲。
沈蜜懷疑這幫朋友是聶永恆花錢雇的,完全可以去給《我是歌手》當觀眾了。
聶永恆從台上踏着前奏下來,遞給沈蜜一個話筒。沈蜜不是掃興的人,大大方方地站了起來。
兩個人的身高還挺匹配,站在一起,聶永恆就隨着歡快的音樂露出了笑容。
沈蜜:“給你一分鐘,若還不心動,你就是沒種,裝再酷也就都沒用。”
聶永恆:“Baby你不會懂,我就是要你心急,我戀愛無敵可是達人的等級,Comeon!”
屏幕上出現了羅志祥那張邪魅的臉,沈蜜轉頭看過去,發現聶永恆的臉上竟也帶着那樣的笑容。
沈蜜忽然覺得很反感,也不知道為什麼。
會不會是因為這樣:如果你覺得一個異性對你有意思,但你卻對他沒意思,所以當他稍稍跟你搞一點曖昧,你都會覺得反感?不知道。
沈蜜想不通,心不在焉地把歌唱完了。
一群人到了晚上十點才散場,聶永恆自然而然地要求開車送她回家,沈蜜坐上了他的那輛L牌的車,低頭玩手機,並不算熱情,也不算冷漠,與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
打開手機,沈蜜看到了肖逸的頭像旁邊有個紅色的1,她有點開心,迅速地點開了。
“你鑰匙在我這裏,來我家取之前給我電話。”
沈蜜這才知道自己的鑰匙落在了周辛苑家。
她立刻給肖逸打了個電話:“我是沈蜜。”
“存你號碼了,你怎麼這麼晚?”電話那頭肖逸的嗓音靜靜的。
沈蜜覺得他的這句問話應該是在責怪自己來得太晚打擾到了他休息。
“不好意思哈,KTV太吵了,沒看見你的微信留言。”
“有人送你回來么?”肖逸問。
“有的。”
“那讓你朋友到樓下用車燈晃一下,我下樓給你送去。”
“好。”
沈蜜掛斷電話,跟聶永恆報了肖逸家的地址。
紅燈停車,聶永恆握着方向盤,轉頭看着她:“男朋友?”
沈蜜搖搖頭:“不是啊,去取個鑰匙。”
聶永恆抬手摸了摸鼻尖,綠燈亮了,他踩上油門,笑着說:“有空多出來玩玩,我朋友都特喜歡你。”
“成,沒問題。”沈蜜輕鬆地說。
肖逸正坐在窗邊的書桌前看書,肖瀟和Vogt已經睡熟了。屋子裏除了枱燈還亮着,皆是一片靜謐的黑。
窗外一束光亮閃過,他站起來,撩開窗帘向下看,一輛豪車正停在樓下。
肖逸放下窗帘,抓起桌上的鑰匙,穿鞋下了樓。
出了樓道,車子已經開走了,沈蜜正單腿站在那裏,手裏握着一隻高跟鞋,用手捏鞋跟,見他下來,她趕緊把鞋子又穿回了腳上。
“你朋友呢?”肖逸把鑰匙遞給她。
“我跟他說我到家了,他就走了。”沈蜜彎起眼睛笑了一下。
肖逸揚了揚眉,看了看錶上的指針:“為什麼不讓他送你回家?”
“不想就是不想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肖逸把雙手插進了褲子口袋,站在門口望了她幾秒。
“那我走了啊!謝謝。”沈蜜揮手,肖逸也揮手轉身。
走出好遠,肖逸也沒說要送她,沈蜜不禁撇嘴。
“真沒有紳士風度。”
她正在心裏吐着槽,身後就傳來了電動車的聲響。
雖然是靜音型的電動車,聲音很小,在這接近午夜的小區里卻顯得格外清晰。
沈蜜心間一亮,忙轉過身去,就看見肖逸騎着電動車從身後駛來,車子一停,肖逸的長腿便支在了地上。
“這是你的車啊?”沈蜜笑着問,很矜持地站着。
“年前買的,一直用不上。”他歪了歪頭,“上車,我送你。”
沈蜜老毛病又犯了:“你確定不用帶頭盔?”
肖逸“嗤”了一聲:“你那腦子,還怕摔?”
“嘿!什麼叫我這腦子還怕摔啊?”沈蜜黑着臉嘟囔,把腳上的高跟鞋一拔,跨坐在了他的身後,趁他還沒開車,一臉正經地詢問,“那我摟你腰了啊?你可不能因為後頭坐着個大美女而心神不定!我可沒帶頭盔。”
肖逸調整了一下車把手上的後視鏡,淡淡地說:“我又不是沒碰過女人。”
沈蜜一怔,看着他壞笑。
肖逸微微側過頭問:“怎麼不摟?我要開車了。”
“哦,”沈蜜伸出手摟住他的腰,“信息量太大了。”
摟着肖逸的腰是什麼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冬天窩在南方的寢室里,懷裏抱着一個大大的熱水袋,腳上也踩着一個,身上還蓋着天鵝絨的被子。
這種感覺叫作心滿意足。
這種感覺是在聶永恆照顧了她一晚上也不曾給過她的密集心跳。
沈蜜為了不讓肖逸發現自己的心跳,向後挪了挪身子。
兩旁的樹木,店鋪,行人,都化作了一條五顏六色的粗線,嗖嗖地從她的余光中穿梭而過,沈蜜的劉海被肖逸肩膀上方穿過來的夜風吹拂起來,那風柔柔的,帶着他襯衫上檸檬味的洗衣粉的味道。
“我今天碰見一個大學同學。”沈蜜說。
“開豪車這個?”
“嗯,以前他特胖,追過我,我當時年紀小,說話也不中聽,拒絕了他,現在想想真是不應該。那天買洗衣機碰見他了,他居然是那個牌子的老闆,又變成了一個帥哥,我差點都認不出來。”
一輛汽車從他們身邊駛過,帶起了一陣風,沈蜜將手臂收得緊一點,與他閑聊起來。
“他想重新追你?”肖逸目視前方,逆着風問道。
“沒有吧,人家也沒說追我,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橋段,我是不信的。不過他變帥了這個可真是太戲劇化了。要不明天我去寫本小說,說不定還有錢賺。可惜我語文太差勁了。”
“人怎麼樣?”肖逸問。
“性格看起來還不錯,長相身高也中等偏上,氣質大方,就是穿衣風格我不太喜歡。”
“為什麼?”
“H家的皮帶,V牌的襯衫,褲子穿得太緊了。”
肖逸不由得笑了:“我可是記得某人跟我說過,大學時代分手的原因是嫌棄人家接吻的時候嘴裏有煙味,現在又說不喜歡是因為人家褲子穿得緊。你是不是處女座?”
沈蜜突然一慌,往他腰上掐了一把:“你才處女座呢!你們全家都是處女座!”
“不是啊?我猜的。”
“好吧我是。”
“……”
“處女座怎麼了?雖然我出身不好,但我也有隨着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積極改造,努力與人民群眾打成一片呀!”
“那你還這麼挑剔?”
“不是挑剔。”
“哪有另一半是十全十美的?”
“反正你不懂。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他就是褲子穿得松我也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
“你管我呢!”
肖逸把電動車轉了個彎,沈蜜下意識地摟緊了他的腰,噘起了嘴。
“上天真是不公平,你這樣的人身邊才應該有個整天催你談戀愛的妹妹。”
“肖逸你別說話了,灌一肚子風。”
小區到了,肖逸把電動車停在了門口,抬頭望了望那個用鐵做成的生鏽的牌匾——“夕陽紅老年社區”。
小區門口距離沈蜜的樓棟還有一段路,有個漆黑的拐彎,沈蜜害怕,請求說:“那段路挺黑的,要不你發揚風格把我送到樓下?”
“嗯。”肖逸在她後面走。
肖逸的影子被路燈拉長,正好籠罩在沈蜜的身上。
“肖逸你還是走在我身邊吧,這樣我更害怕了,好像身後跟着個尾隨者。”
肖逸一手夾着煙,在空中揮了揮:“我抽根煙。”
“你抽煙非要走在後面幹什麼啊?”
“你不是說討厭煙味么?”
沈蜜一怔,腳步停了下來,正好與身後的肖逸走了個並排:“我是說,討厭接吻的時候有煙味兒。”
她把“接吻”兩字說得尤其重,大喇喇地笑着。他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沈蜜就笑不出來了。
她看着肖逸夾着煙,偶爾吸上一口,那煙霧在月光下不停地從他口中呼出,沈蜜的目光在他的唇上停留了一瞬,心臟突然停跳了一拍。
她趕緊捂着胸口,像個做賊心虛的人,收回了目光,眼神飄忽,在月光下看着自己的影子。
因為她說了一個敏感詞,兩人之間好像有點尷尬,抑或說是,有點曖昧。
沈蜜住在六樓,是這棟舊樓的頂樓。
沈蜜在心裏掙扎着,到底要不要讓他送自己上去?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幾個,不僅黑,還有一股發霉的味道,像極了恐怖片里的場景。
沈蜜想,還是別開這個口了,搞得好像她得寸進尺、另有企圖似的。
快到樓下的時候,沈蜜緩解了一下尷尬的氣氛,說:“你這麼晚不睡,肯定不是在等我吧?在家幹嗎呢?追劇還是打遊戲?”
“考研複習。”肖逸回答。
沈蜜點了點頭:“挺好的,現在學歷越高越好,我一個三本畢業的,本來就不愛學習,實在讀不進去書了,要不然我也考。”
“彼此彼此。”肖逸說。
樓道的防盜門開着,裏面漆黑一片。
“我進去啦,謝謝你啊!”她站在門口,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功能。
“客氣。”肖逸站在門口,微微低着頭,他的個子太高,頭幾乎頂上了門框。
沈蜜轉身上了樓。
黑暗中,她走到了二樓,猛然聽見一個巨大的聲響,沈蜜“嗷”的一聲尖叫,原本就緊繃的神經差點斷裂!
樓下傳來了肖逸低沉的聲音:“我就跺個腳。”
沈蜜又嚇又氣,扶着樓梯扶手探下頭去:“肖逸!你沒事跺腳幹嗎呀!嚇死我了!”
肖逸抬頭:“我幫你開聲控燈!”
“聲控燈壞了!”沈蜜沒好氣地說。
她快被嚇死了。
她扶着扶手繼續上樓,好像樓上有什麼怪獸在等着她一樣,她真的是出了名的膽小,沒用。
肖逸的腳步聲從下面響起,沈蜜一回頭,他已經大步流星地追了上來。
“瞧你那點出息,走吧。”
他站在她身後,矮她好幾節樓梯,語氣很嫌棄,卻讓沈蜜鬆了口氣。
他要送她上樓,真的太好了。
儘管心裏開心,沈蜜還是嘴硬地嘟囔,一步一步往樓上走:“不用你送,我不害怕。”
肖逸眼神好,冷笑一聲:“鞋都嚇歪了,還說不怕。”
“有么?”沈蜜下意識地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高跟鞋,就是這樣一個轉身的動作,那隻原本就已經壞掉的鞋跟忽然扭斷!“啊——”
她驚叫一聲,只覺得腳下一空,身子一擰,整個人都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後仰去!就在她以為自己會摔得很慘的時候,肖逸伸手一拉,將她圈在了懷裏,接着膝蓋一頂,便把她的身子壓在了牆上!他應該是救人心切,才會動用整個身體來壓住她。
兩具身軀緊緊相貼,四目相對。
黑暗中,她驚魂未定地粗喘着,胸口起起伏伏。
他的氣息扑打過來,心跳聲充斥着整個樓道,帶着淡淡的煙草的味道。
她一直以為自己討厭男人嘴裏的煙味,可此時此刻,沈蜜驚奇地發覺,自己吸入的每一縷屬於他的氣息,彷彿都在她的身體裏發生了劇烈的反應,使她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動起來,使她的心臟破喉欲出,使她每一個毛孔每一寸神經都像發了瘋似的不得安寧。
肖逸的臉近在咫尺,他的氣息似乎也有那麼一點紊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