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都是他的錯
附身鬼沉吟了片刻,目光微微上揚,似乎是在回憶生前的過往。
“事情是這樣的……”
隨着附身鬼娓娓道來,他仇怨的原因陳靖韜也逐漸知曉。
大概就是二十多年前,國家發生了戰亂,部隊徵兵,附身鬼易無行的哥哥易無明被抓了壯丁,本來是要被帶到前線與敵人作戰的,可結果他哥哥貪生怕死,竟然偷偷當了逃兵。
部隊長官勃然大怒,按照規矩應該將逃兵抓回,嚴加管教,但礙於戰事,不得不作罷。
為了填補上這個空缺,便只好又將易無明的弟弟易無行帶走,為了防止逃兵的事情再一次發生,軍隊對易無行進行了極其嚴格的管教。
當時的易無行年齡不大,對戰爭這種事並沒有多少概念,只是覺得自己在部隊裏受的苦都是因為哥哥逃走才導致的。
他恨他!
很快,前線戰事吃驚,易無行被帶到了前線補充兵力,親眼看見了炮彈爆炸,他才徹底明白自己這是掉入了一個怎樣的無底深淵。
滿地的鮮血與人的血肉混雜在一起,與戰火的硝煙融成一塊,散發刺鼻的氣味,讓他的大腦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
那屍橫遍野的場景宛如地獄一樣,令他惶恐不安。
終於,長官下了進攻的命令,振奮人心的衝鋒號吹響,所有人大吼着一擁而上,衝進敵人的陣營,用手上的刺刀與敵人硬碰硬。
易無行親眼看到,與自己同時進來的另一個小夥子被敵人一刀刺穿了心臟,鮮血汩汩流出,那個小夥子的面色痛苦的擰到了一起,與敵人殘忍又得意的笑容形成鮮明的對比。
刺刀從那個小夥子身上抽出來,他的身體就好像一塊沉重的大石頭一樣那麼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倒在地上,身上、嘴裏都在不停的冒血。
易無行嚇傻了,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恐怖的畫面,他覺得自己現在所處的環境就在地獄中間,眼前揮舞着刺刀的都不是人,都是魔鬼,這個世界一片混亂,暗無天日。
易無行獃獃的矗在那裏,渾身都在發抖,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像是要把這片天地間的空氣都吸干。
就在他慌神之際,敵人朝他發起了攻擊。
易無行驚慌失措的應對,卻還是被一刀刺進了胸腔。
痛!
好痛!
渾身上下都像是撕裂了一般,體內的鮮血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把衣服都給染紅。
易無行哽咽了一下,卻感覺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了,沒有了空氣的支撐,他感覺渾身的體力都在消逝。
一瞬間,無邊的恐懼湧上心頭,卻根本控制不住。
最終他無力的倒在了地上,成為了別人的戰功,抽搐的身體難以抑制,似乎可以清晰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他抬眼望天,眼皮沉重如山,那硝煙瀰漫的天空,在他眼裏逐漸變得黑暗。
他死了。
死在了戰亂中。
成為了一名烈士。
可是他覺得他不該死。
如果不是哥哥臨陣逃脫當了逃兵,也就不會把他帶到軍隊,如果沒有進去軍隊,也就不會上前線,如果沒有上前線,他就不會死。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哥哥!
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
“為什麼要當逃兵?他為什麼要當逃兵?”
附身鬼說到最後,情緒激動起來,小小的店鋪里陰風狂舞,似乎在宣洩憤怒和不滿。
“如果不是因為他當了逃兵,我又怎麼會死?這一切都要怪他!都是他的錯!他的錯!!!”
附身鬼狂怒的仰天嘶吼,恐怖的嘯聲穿透了虛空,惹得方面三里的狗都驚叫了起來。
陳靖韜見他如此激動,當即起身一個劍指點在他的眉心,沉聲喝道:“冷靜點!”
陳靖韜的聲音里夾雜着道法,對鬼怪都天生的壓製作用,附身鬼在被陳靖韜爆喝之後,一下子冷靜了許多,只是氣喘吁吁,似乎心中的怨氣還未曾平息。
見附身鬼被自己鎮住,陳靖韜這才收回手,一雙眸子泛着冷光,凝視着附身鬼,道:“所以你剛才說的就是你的執念?”
“沒錯!”
附身鬼開口說話,再講述了自己的遭遇后,再難平復心中怨氣,說話的聲音略帶嘶吼。
“冤冤相報何時了,更何況還是你的親哥哥!”陳靖韜搖頭,淡然的說道。
“你懂嗎?”
附身鬼突然抬起頭來,一雙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陳靖韜,語氣帶着一股質問:“你懂那種被迫接受原本不屬於自己的命運,那種身處無邊煉獄中無法自救,那種無力又無助的感覺嗎?”
“你懂嗎??”
“你什麼也不懂,你只是一個局外人!!”
附身鬼冷冷的說罷,嘴角微微上揚,充滿了嘲諷。
陳靖韜目光微動,他對於附身鬼的遭遇確實不能感同身受,但他也有着和對方差不多的遭遇,穿越到陳加吉的身上,不再為人,不能有自己的身體,也不能隨時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無法看到自己心愛的妻子。
命運不公,但他也只能被迫接受這個事實。
陳加吉見陳靖韜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不禁張口問道:“你怎麼不說話,啞巴了?”
“我跟你講,他這情況我算是看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心病,他就是因為活着的時候有事想不開,所以死了也還在念着。”
“心病還須心藥醫,這種事,給他開解開解應該就行了,這玩意我在行,讓我來!”
聽到陳加吉的話,陳靖韜也是緩過神來,問道:“你有把握嗎,這傢伙可凶煞得很,你沒有手段還真鎮不住他!而且這事也是那個易無明背因果的事情,這鬼就是單純的為了報仇,外人可不好插手,你想光靠你那兩張嘴皮子就化解他的怨氣,只怕有些困難。”
陳加吉擺了擺手,笑說道:“沒事,你放心吧,驅邪趕鬼我不在行,但是給人開解開解心結我還是很厲害的,你可別忘了我就是看這個吃飯呢。”
“那行,你來吧,如果他有變動,我隨時出手!”陳靖韜同意了陳加吉的想法。
一眨眼,陳加吉獲得了身體的掌控權,身上那咄咄逼人的強大氣勢陡然消逝,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副弔兒郎當的不着調。
附身鬼也感受到面前此人的變化,不禁神色一愣。
剛才那一瞬間,這個傢伙似乎又變了個性格,身上那股唬人的氣勢怎麼沒了?
就在附身鬼疑惑之時,陳加吉端坐到椅子上,翹起了二郎腿,看着外在形象是晨曦的附身鬼,不禁撇嘴:“易無行是吧,非常感謝你願意跟我分享你的故事,你剛才說你的執念是因為你的哥哥易無明被抓去當兵,然後當了逃兵,然後軍隊又把你抓去替你哥哥,結果你死了,所以你不甘,對吧?”
附身鬼一臉茫然的看着陳加吉,想知道他後面會說些什麼。
陳加吉繼續道:“老兄,剛才也跟你說過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你這樣執着於對你親哥哥的仇恨又是何苦,你哥哥當年也不容易,那樣的情況下,他被抓了壯丁,我想他是不願意的,換做是我,我也是不願意的,你能不能理解一下你的哥哥呢?”
“哈哈哈……”
附身鬼聽到陳加吉的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道:“我理解他?我理解他什麼?被抓壯丁是他的命,但是他跑了,就把我害了,我原本可不是這樣的命啊,我應該在家裏照顧父母,善待妻子,養育孩子,可是這一切都被他給毀了,就因為他當了逃兵!”
“你知不知道,他當逃兵這個消息傳回家裏,有多少人看我們家都是冷嘲熱諷,父母年齡本來就大,聽到街坊四鄰的議論,一下子就氣得癱在了床上,是我在照顧他們,而他呢,他又在哪?”
“你也知道,逃兵不是什麼好名聲,但他既然那樣做,肯定又別的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比如他的妻子和孩子?”陳加吉說道,把關鍵點移到易無明的妻子孩子身上。
卻不曾想附身鬼在聽到這話后更是狂笑不止,滿是對自己那個哥哥的不滿:“大嫂當時還懷着孩子,就因為他被抓去當了兵,軍隊還給我們家一筆錢作為安置費,可他卻跑了,軍隊又把安置費收了回去,大嫂聽到這個消息,當時就難產大出血,肚子裏的孩子差一點就沒保住!”
“幸好後來我又被抓去充了軍,那筆安置費終歸還是給了我們家,不然,我都不知道父母和大嫂他們要怎樣度過那個冬天!”
“這一切,都是他害的,是他害的我們家遭受了無妄之災!”
“也是他害死了我!”
“他這樣的人怎麼配活在這個世上?”
說到最後,附身鬼情緒越來越激動,眼看着就要到失控邊緣。
陳加吉道:“你張口閉口都說是你大哥害的,認為是他害死了你,所以你就要迫害他一家人?”
“這是他應有的命運,我只是還給他,把原本不屬於他的都帶走!!”附身鬼嘶吼道,爆發出強烈的陰風。
“說什麼還給他,擺明了就是小家子氣!”陳加吉忍不住撇了撇嘴。
“你說什麼?”聞言,附身鬼勃然大怒。
“難道不是嗎?”
陳加吉道:“戰爭本來就會死人,不是你死就是別人死,更何況那是保衛國家的戰爭,沒有人可以倖免,只是你哥哥被選中成了第一批,如果他們那批人死了,接下來就是你,你以為你真的能幸免於難嗎?還是說,你覺得這種國讎家恨只要有別人來扛就行了,與你無關?”
“不得不說,我現在真的覺得你很小家子氣,甚至有點死心眼,就因為這個事而仇恨你哥哥,還迫害他家裏人,簡直腦子有病!”
“你……”附身鬼怒視着陳加吉,氣得齜牙咧嘴。
陳加吉說道:“再一個,人各有命,上天註定,你以為你戰死沙場不是你的命,但你有沒有想過,那其實就是你的命!”
“我知道你不願意承認,但是你就算不願意承認,那也是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經發生的事情那就是上天已經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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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就是你的命!!”
陳加吉說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附身鬼聽到最後,更是直接暴怒。
“不!不!!”
“我不信!我不信!!”
“那是他的錯!都是他的錯!!!”
附身鬼仰天咆哮,身上的陰森之氣越發濃郁,小店裏狂風陣陣,吹颳得門窗獵獵做響。
屋外等候的童揚忍不住又探進來一顆腦袋,急切問道:“大師,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大動靜啊?”
話音還未落下,就看見屋裏湧現出一股濃鬱黑氣,恐怖至極。
“不好!”
陳靖韜見狀大叫一聲不好,迅速接管了身體的控制權,三步並作兩步衝到附身鬼面前,掏出數支鋼針,毫不猶豫的扎在晨曦的身上。
當鬼門十三針盡數落下,陳靖韜一指點在晨曦的眉心,剎那間彷彿有千鈞巨力,直接將附身鬼從晨曦的身上打了出來。
“啊——”
“混賬,你給我等着!!”
虛空中飄渺的傳來附身鬼的痛呼,隨即化作一團黑氣消散。
陳靖韜指尖觸碰到晨曦的眉心,心中突然閃過一道奇怪的念頭,晃眼間,他發現自己竟然上了晨曦的身。
“僮身?”陳靖韜目光微眯,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而另一邊,陳加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掌控了身體的控制權,看着自己手指點在晨曦眉心的樣子,不禁大喜過望。
“怎麼會這樣?”
“老哥你人呢?”
“不見了???”
“沒了???”
“嘿嘿嘿,太好了,這具身體終於又是我一個人的了……”
話音未落,陳靖韜的靈魂再次回到他的身體,從他的手中奪回了控制權。
陳加吉:“……”
“老哥,你跑哪兒去了?嚇得我還以為你走了,我剛想着要怎麼慶祝來着……”
陳靖韜神色依舊淡然,只是目光看向了晨曦,說道:“沒什麼,讓你失望了,剛剛發生了一件事,連我也沒想到。”
“什麼事啊?”陳加吉好奇詢問。
“你這妹妹,體質很特殊啊!”陳靖韜意味深長的說道。
陳加吉還想再問。
這時,從店鋪的角落裏傳來一陣男人的呻吟聲:“好……好痛啊……”
“誰?”陳靖韜望向角落,沉聲喝道。
只見片刻后從陰暗的角落裏走出來一位身穿白色休閑套裝,留着三七分短髮的年輕男孩子,模樣清秀俊朗,臉上還帶着一些擦傷,說話的語氣唯唯諾諾,似乎還帶着一絲恐懼。
“我……我叫易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