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解恨
裝完菘菜,宋雲珠和許萱各自解了包頭髮的幘,把齊腰的長發在背後簡單的挽了一個結。
宋雲珠一手抓着車框,一手挽住許萱的胳膊坐在牛車後邊,回頭對正在把玩鞭子的李安容高聲喊:“安容,可以走了。”
“好的。”李安容邊應聲邊回頭確認宋雲珠、許萱是否坐好,隨後揚起右手中的鞭子落在牛背上。
“哞…哞…”
健壯的黃牛邁開粗壯的四條腿開始往前跑,田間小路顛簸,晃的宋雲珠和許萱頭昏腦脹。
李家原先的老牛在三年前病死,李安河特意去城裏的牲口市花了將近三千錢買了這頭牛犢,把它和家裏的兩匹馬一起養在院子西邊的草棚下。
牛車拐進閭門,阡陌縱橫的黃土地上再無勞作的身影,偶爾有幾隻麻雀落在地面上覓食,在耀眼的陽光下顯的愈發蒼涼。
閭里中的路要比田間小路平整的多,宋雲珠活動着僵硬的肩膀向許萱感慨:“萱萱,咱們運氣還是挺不錯的,這兩天不僅陽光好,還幾乎沒有什麼風。”
許萱聞言輕聲笑了笑,暗自在心裏嘟囔着要是沒有石布這件糟心事該有多好。
幾聲輕微嘆息后,許萱想着除了冬節(冬至)時回許家一趟,其餘時間都待在家裏不出去,石布長時間見不到自己,肯定會慢慢打消心中的念頭。
然而,天不遂人願。
李安容遠遠的看到石布與李家的幾個鄰居站在巷子口的柳樹下閑聊,皺起眉頭揮了揮手中的鞭子,想要快速從幾人身旁經過。
儘管牛車跑的很快,許萱還是聽到石布在大聲喊自己萱萱。
許萱強忍着心中噴涌而出的怒火,待李安容停穩牛車后,抽起放在菘菜堆底部的長刀放在背後,面無表情的朝巷子口走去。
一旁的宋雲珠自然注意到了許萱的動作,趕忙快步追上許萱,輕聲讓許萱注意分寸,盡量不傷人。
“嫂嫂,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這是我的事,你們不要摻和。”許萱說完笑着看向宋雲珠,一滴淚水從猩紅的眼中滑出。
宋雲珠連忙幫許萱擦了擦眼淚,隨後握住許萱的左手繼續往前走着說:“萱萱,你還是安平的良人,還是李家的人,我和你一起去。”
跳下牛車的李安容回頭不見宋雲珠、許萱,連忙跑到牛車后往巷子裏看,只見宋雲珠、許萱正並着肩往巷子口走,許萱右手中的長刀在陽光下泛着冰冷的白光。
李安容來不及拍開院門,順手抄起放在車轅上的鞭子,跑着去追宋雲珠、許萱。
“唉,石布,你的心頭好過來了,還不快去。”一直盯着巷子的中年婦人見李家三人越來越近,大聲笑着調侃石布。
石布臉上一紅,扭捏着讓婦人不要亂說。
其餘的幾個婦人、中年男人見狀“哈哈”大笑起來,更有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推着石布往巷子裏走,迎頭撞上許萱從背後抽出的長刀。
憤怒的許萱顫抖着雙手握住長刀,一刀落在呆愣的石布的右胳膊上。
石布不敢相信的看着胳膊上的長刀,鮮血很快滲透破舊的衣袖,順着刀面落在地面上。
周圍亂作一團,任誰也不敢上前阻止許萱,有人大叫着跑到一邊,有人跑着去找里正,唯獨忘了嬌小的許萱根本打不過壯碩的石布。
推着石布的男人驚恐的看着地面的血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腦袋“啊…啊…”大叫。
劇烈的疼痛使得石布很快反應過來,在許萱落下第二刀之前閃躲到一邊。
許萱停頓片刻后,繼續舉起長刀去砍石布,石布只得捂着胳膊上的傷口胡亂跑。
宋雲珠和李安容慌忙追上,裝作阻攔許萱,也是怕許萱會被石布傷到。
許萱砍傷石布的消息很快傳遍五井裏,不少人跟在滿臉怒氣的里正身後,過來看熱鬧。
出來看熱鬧的李習見李家的牛車還停在外面,急忙跑到李家門口不停的拍着院門。
“是誰?”聽到動靜的李安君站在院子中大聲問。
李習焦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是我,李習,安君快開門。”
李安君連忙拉着李無疾去開門,疑惑的看着停在門外的牛車。
“怎麼只有牛車在這,我嫂嫂、二嫂嫂和安容呢?”李安君皺着眉頭問和自己年歲相仿、穿着麻色曲裾和麻布圓頭履的李習。
李習皺着小巧的鼻子,伸出細長的手指指着人頭攢動的巷子口着急的說:“安君,我聽說你二嫂嫂把石布砍了,估計安容和你嫂嫂都在巷子口呢,我是看你家牛車在外面,怕有人趁機偷你家的菘菜,你快把牛車趕回家吧。”
李安君連忙謝過李習,李習幫着李安君把牛車趕回院子,然後問李安君要不要去巷子口看看是什麼情況。
“不用了,我嫂嫂他們三個都在,我和無疾還是在家裏待着吧,省得給他們添麻煩。”李安君壓着心中的擔憂對李習說,她雖然很擔心許萱,可也明白自己帶着李無疾過去起不到任何作用。
李無疾有些聽不懂李安君、李習的話,仰起頭看着李安君、李習問:“姑姑、李習姑姑,你們在說什麼呢?”
“是在說你阿母和你嬸嬸、四叔有事情出去了,咱們開始往屋裏搬菘菜吧。”李安君擠出笑容回答李無疾。
李無疾高興的點了點頭。
李習也沒有了去看熱鬧的心思,留在李家幫李安君卸菘菜,反正她可以從自己阿母嘴裏聽一遍事情的經過。
發了瘋的許萱被聞訊趕來的李家大伯母田紅夫、三叔母馮兒攔下,田紅夫拿過許萱手中沾有血跡的長刀交給李充。
“你不要怕,我也聽說了石布做的混賬事,有你大伯父和你三叔父在,石家人不敢為難你。”馮兒摟住許萱輕聲安慰,她了解許萱的個性,定是被逼急了才會做出這種事。
一旁的李家三叔父李責在輕聲訓斥宋雲珠、李安容:“你們兩個糊塗,怎麼能讓她由着性子亂來,要是出了人命該怎麼辦?償命?買爵抵罪還是輸粟入邊?”
“三叔父,那石布也不對,他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壞二嫂嫂的名聲,如果不讓他長個教訓,他說不定能幹出來什麼事兒呢?再說,他那麼壯碩,二嫂嫂怎麼可能打的過他。”李安容小聲為許萱辯解。
李責聽后氣沖沖的往李安容的頭上拍了一巴掌,隨後又瞪了幾眼不做聲的宋雲珠。
里正是和張氏、王春一起到的巷子口,張氏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捂着胳膊的石布,彎着腰要用頭去撞站在不遠處的許萱,被眼疾手快的王次君攔下。
“雖然是我家人傷了你家老二,可也是你家老二先不要臉的,我三叔父家的李緩已經去請醫匠(醫生)了,你何必如此着急。”刀子嘴的王次君鬆開抓着張氏胳膊的手,站到許萱面前擋住張氏的視線。
五井裏里正張福是個已到不惑之年的男人,他信步走到石布面前低頭查看石布的傷勢。
血已經不再往外流,石布的神色還算正常。
張福放下心來,又走到李家人面前問:“你們家人出手傷了人,你們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無故傷人,可是要被嚴懲的。”
李責伸手擋住想要上前回話的宋雲珠、李安容,伸手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后,紅着眼睛走到張福面前訴苦:“張里正,安平家的是不對,可她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她一個寡婦能怎麼辦?要不是那個石布故意壞她名聲,當著眾人的面喊她閨名,她能拿刀砍石布嗎?我短命的侄子,我命薄的次兄、二嫂,要是你們三個人中還活着一個,哪能讓旁人如此欺負許萱?”
李責說的言真意切,圍觀的眾人紛紛指責石布的不是。
“姓李的,你血口噴人!”氣急敗壞的張氏指着李責大罵。
李充連忙拿着許萱砍石布的長刀走到李責身旁,用刀尖指着張氏大聲說:“你問問你兒子做了什麼好事,就知道我三弟有沒有誣陷你們。”
張氏怕李充傷到自己,快步跑到石布面前咬牙切齒的問:“你喊她閨名了?”
心虛的石布不敢看張氏的眼睛,垂下頭支支吾吾半天。
一直看熱鬧的王春見狀冷哼一聲,搖着頭感嘆石布可真是個扶不上牆的爛泥、敲不醒的榆木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