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牛是可以替代的
申時。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帶領一群內侍和侍衛到達太極宮的時候已經是申時一刻了。
還沒有走進李淵的寢宮，就聽見了另一邊的吵鬧聲。
“那邊是在作甚？”李世民指了李淵寢宮旁的一處位置。
跟在李世民身後的長孫皇后和張阿難都發現了有三三兩兩的侍女和內侍端着東西絡繹不絕的正往那邊走。
“臣過去看看。”
張阿難對李世民一拱手，就過去拉住了一個侍女開始詢問。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
回來的時候張阿難臉上帶着苦笑之色：“陛下，太上皇正和太子殿下......”
“說。”李世民看張阿難吞吞吐吐的樣子，眉頭皺起來，心裏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是。”
張阿難看李世民面色陰沉，便直接道明了情況：“太上皇和太子殿下正在吃火鍋。”
“火鍋？”李世民愣了一下，從未聽過此物，便問道：“這是何物？”
“這臣也不知，不過侍女說火鍋的材料是牛肉做的。”張阿難低着頭最終還是如實相告了。
畢竟當初唐朝開國的時候，三令五申說過不得吃牛肉。
李淵當時就下詔說：《禮部》曰：君無故不殺牛，大夫無故不殺牛，士無故不殺牛，庶人無故不殺食珍......其關內諸州，宜斷屠殺，庶六畜滋多，而兆民殷贍。（PS：朝廷嚴禁屠殺六畜，包括馬、牛、羊、豬、狗雞。）
李世民也曾下詔：漢魏已來，或賜牛、酒，牛之為用，耕稼所資，多有宰殺，深乖惻隱，其男子年七十已上量給酒、米、面......(PS:廢除漢魏以來賞賜臣民牛肉、酒的習俗，改為國家慶典之日，賞賜七十歲以上男子若干酒、米、面。以此同時，朝廷鼓勵保護，飼養耕牛，嚴禁宰殺耕牛。)
聽見張阿難的話，李世民臉色直接黑如鍋底，一甩袖袍就朝着吵鬧聲的方向而去。
長孫皇后也是深深嘆息跟了上去。
沒想到李承乾這才來一天，就已經跟太上皇李淵開始破壞規矩了。
要是吃牛肉的只有太上皇則罷，可偏偏還有一個太子，這不是給李世民這個剛登基的皇帝頒佈的詔令視若無睹嗎？
“皇爺爺快吃，快吃，這牛肉啊必須涮一涮才好吃，特別是你們老人啊，吃這個牛肉能夠強身健體，老當益壯。”李承乾非常尊老愛幼的從銅鍋中夾了一片牛肉放在了李淵的碗裏。
李淵滿臉通紅，都是被這個所謂的火鍋煙給熏的。
剛開始聽說這個火鍋還非常的新奇，現在一看，這不就是燉煮嘛。但是讓他奇怪的是，以前他不是沒吃過，可今天跟李承乾一起吃的時候，不知道怎麼的，味道好極了。
所以此刻的他，也是大口大口的吃着牛肉。
這肉全是新鮮的肉，還是託人去皇莊找人現宰的牛。本來李淵不同意，可李承乾是誰？
三兩句就說吃牛其實是在給李世民下馬威。
李淵立馬氣息急促的吩咐人出宮去找牛肉了，只要不讓李世民好過的事情，他一萬個贊成。
只是這個一片片的牛肉，李淵吃了幾片皺起了眉頭：“承乾啊，這牛肉甚是美味，就是......為甚切如此之薄，這十幾口還不如朕以往的一口呢。”
剛靠近的李世民聽了李淵的話突然停住了腳步，突然想聽聽他們爺孫兩個人到底說著什麼。
李承乾聽李淵的話，哈哈大笑了起來：“皇爺爺，這才叫美味，如果肉那麼大塊怎麼在銅鍋里涮？也涮不熟啊。只有這麼薄薄的一片在銅鍋內甩兩下才能涮熟，這也是最新的一種吃法。”
“《禮記》有言：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鳥獸之肉，飲其血，茹其毛。”（PS：人類早期的原始茹毛飲血生活方式，比喻思想落後，未經文明開化的人。）
“可如今我大唐在皇爺爺的帶領下風調雨順，百姓安康，更有長安百姓頓頓以肉為食，千古未有之局面。皇爺爺，我們可要懂文明，那般粗俗的動作還是少做為妙。”
“妙妙妙，哈哈哈。”李淵聽誇自己的話，立馬喜笑顏開的夾起了碗中的牛肉片，一口塞進了嘴裏。
吃的那叫一個斯文。
在不遠處的李世民肺都要氣炸了，從來不知道自己兒子還有這等文采，九歲的孩子就開始套用禮記的話，把太上皇哄的如此開心。
一旁長孫皇后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不停的做着涮肉，往太上皇碗裏放肉的動作。
不止會哄人開心，還知道孝敬長輩。
這哪是自己那個一上桌就自顧自吃飯的孩子，作為母親的長孫皇后瞬間有些吃味，畢竟自己兒子第一次替對方夾肉，那人不是自己。
“哼。”
李淵抬頭正要說什麼的時候，發現不遠處的李世民，立馬冷哼一聲，就像是老頑童一樣。
“皇爺爺怎麼了？”李承乾正夾着一塊涮好的肉往李淵碗裏夾，發現李淵正在看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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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是順着李淵的視線往後看。
看見漆黑着臉的李世民和一臉吃味的長孫皇后，李承乾人都傻了。
萬萬沒想到自己那個便宜老子和老娘竟然來了。
李承乾當下就把筷子一放，起身躬身道：“兒，拜見父皇，母后。”
這完全是條件反射。
沒辦法，來大唐的這三年，禮儀規矩這一塊吃過太多的虧了，現在都有應激反應了。
“嗯。”
李世民輕輕哼了聲，走到李淵面前：“兒拜見阿爺。”
“兒媳拜見阿爺。”長孫皇后也是看了眼李承乾，連忙上前給李淵躬身請安。
“起來吧。”
李淵不急不緩從碗裏夾了一塊牛肉塞進嘴裏才含含糊糊的叫着李承乾：“承乾，快皇爺爺這裏都沒肉了，趕緊給朕弄肉吃。”
“好嘞。”李承乾這才反應過來，李淵這是給自己解圍呢。
屁顛顛跑回了原來的位置上繼續涮肉。
想到什麼，歪頭露出賤兮兮的笑臉：“父皇母后，不知吃過了沒？”
看着現在的時辰，恐怕兩人是沒有吃晚飯就跑過來了。
看着銅鍋里冒着的熱氣，李世民肚子也是不爭氣的叫了兩聲：咕咕。
李承乾差點憋笑出聲，但還是恭恭敬敬的對旁邊伺候着的王德說道：“王內侍，還不快給我父皇母后準備碗筷。”
聞言的王德看了眼李淵，得到同意后，他才吩咐侍女去拿碗筷。
一家人就這樣圍着銅鍋。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並未動筷子，實在不明白這肉該怎麼吃，生怕鬧出了笑話，便安安靜靜的看着李承乾操作一遍。
有模有樣的李世民跟着學了起來，把牛肉片放進銅鍋涮幾下，然後放進旁邊黑漆漆的碟子裏蘸料，這才塞進嘴裏。
嗯！
第一口進嘴裏，李世民兩眼便是一亮。
完全忘記了自己吃的是牛肉，而是從未吃過的珍饈美味。
長孫皇后亦是如此，咽下肉之後她的臉上還出現了紅暈，問道：“承乾，不知這是何物，為何蘸了這個會變得如此美味。”
這也是太上皇和李世民這個皇帝想要知道的。
李承乾自顧自夾了一塊肉到嘴裏，神秘一笑：“這是獨家配方，要不是父皇不準兒吃牛肉，兒早就拿出來了。”
這話讓李世民臉瞬間就黑了。
什麼意思？
你吃牛肉你還有理了？
本來是來詢問吃牛肉的事情，可是看爺孫倆這麼開心，李世民也不想打破這份親情。
加上自己也坐了下來，也就不去追究吃牛肉的事情。
沒想到李承乾話里話外早就惦記吃牛肉了，還怪自己下的令不好。
李世民看了眼李淵悠哉悠哉的吃着肉，便用嚴肅的語氣對李承乾說道：“唐律中：諸盜官私馬牛而殺者，徒二年半......主自殺馬牛者徒一年，你可知罪？”
（PS：偷盜官家、私人馬、牛殺掉的人有期徒刑兩年半，主人自己宰殺馬、耕牛者，有期徒刑一年。）
李承乾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驚駭：“父皇兒不知。”
噗！
這個表情讓李世民差點吐血。
發現自己也是個沒腦子的，竟然跟一個九歲的娃娃討論唐律，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沒等李世民再次開口，李承乾就小聲的低頭嘀咕：“兒只知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全軍潰敗，乃將之罪也。”
噗！
李世民感覺到喉頭有些甜了，他怎麼會聽不出來李承乾的指桑罵槐。
“哈哈哈。”李淵卻是聽了這話開心的緊，沒想到自己孫子竟然這麼給力，當面都開始懟李世民了。
這讓李世民臉色更黑了。
長孫皇后看不下去了，輕聲呵斥：“承乾，怎麼跟你父皇說的呢。”
“母后。”李承乾委屈巴巴的看着長孫皇后。
這一個表情，讓後者為人母的長孫皇后心頭一軟。
再怎麼說也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李世民算是看出來了，這兒子跟自己是一點也不親，還是女兒好。
“來你說說，朕怎麼一將無能累死三軍了，今日不說出一個所以然，杖刑是逃不掉的。”李世民鼻孔不斷放大，能夠表明此時的皇帝陛下非常的生氣。
哼，讓你阻止朕和觀音婢親近。
讓你當面頂撞朕。
今日不好好跟你講講道理，然後揍你一頓，真不知道朕是如何父慈子孝的。
程大憨子教育兒子的方式，朕真要好好學學，看人家幾個孩子，別說頂撞了，大聲喘氣都不敢。
旁邊伺候的張阿難、王德、王泉都給李承乾投去了一個‘殿下安好’的眼神，又立馬低下頭。
開玩笑，帝王一怒伏屍百萬，他們可不敢這個時候去觸李世民的霉頭。
只有李淵瞥了眼李世民，看向李承乾的是鼓勵的眼神，似乎在說：別怕，皇爺爺保護你。
李承乾環顧一圈，算是明白了，只有自保才行。
靠太上皇？呵，要是太上皇行的話，李世民也做不了這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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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李承乾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對李世民拱手道：“既然父皇讓兒說，兒今日就好好跟父皇講道理。”
嘩！
所有人看李承乾這說話的口氣都瞪圓了眼珠子。
太子殿下，這......這是何來的勇氣。
“呵，好，那你就跟朕好好的講講道理。”李世民臉黑如墨，嘴角也是嘲諷的勾起。
很好，真不知道自己的太子竟然膽子這麼大，不錯。
李承乾站直了腰，輕拍了兩邊袖子上的污漬，才咳咳的開口：“父皇與兒說唐律不能偷盜宰殺，兒認為非常有道理，可牛主人為何不能宰殺？既然牛是牛主人的，那主人就有宰殺的權力。”
“放肆。”李世民還以為李承乾能說出什麼道理來，沒想到還是殺牛殺牛，氣死朕也：“你可知牛乃是農耕之本，沒有牛，農民怎麼春耕秋種，開拓更廣闊的耕地？”
“呵呵。”李承乾笑了笑。
這話沒錯，古人的思維也只能是這樣了。
解決耕種問題有很多種方法，未必一定是牛，可以從器具上改進，也可以想到其他解決辦法。
“你笑什麼？”李世民看着李承乾笑，他眉頭都快皺到一起了。
長孫皇后也是在旁邊有些着急，真不知道自己兒子是吃錯什麼葯了，竟然在牛的事情上較勁，難道不知道農家以有一頭牛為傲嗎？
有了牛，一戶人家耕種會更輕鬆，種更多的土地。
就連李淵都皺着眉看向李承乾，不解唐律中有什麼錯，那可是他在位時制定的。
李承乾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認同李世民的說話，露出了嘲諷之色：“父皇，您認為耕種需要牛，兒卻認為耕種並不一定需要牛。”
“什麼？”眾人驚呼出聲。
就連張阿難、王德都張大了嘴看着面前的太子殿下，從震驚到懷疑李承乾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耕種不用牛？用什麼？
難道用人嗎？
用人累死累活一天累死累活能不能開墾一畝地？
李承乾卻昂着頭道：“雖然我此時無法證明給父皇和皇爺爺看，但我可以說開墾耕種不需要牛是有依據的。”
“哦？”李世民立馬來了興趣。
滿朝文武那麼多飽學之士都沒有讀過哪本古籍中耕種不需要牛，李承乾如何證明。
“父皇，皇爺爺。”
李承乾對着二人拱手道：“請給我三天的時間，我絕對可以做出代替牛的器具。”
李世民激動的說道：“此話當中？”
李淵也是雙眼充血的問道：“承乾這事可不能作為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