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冰點

8冰點

翌日早晨,啡發女孩沿着樓梯走下來的時候,飯廳里只有青年一個。

大哥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再次低垂眼帘,專註地看手上的新聞。女孩還沒有開口問的事情,他也心中有數。“回學校晨練去了。剛出門。”

“……哦。”神澤紀惠悶悶應了一聲,便去整理毛衣的袖口。她今天沒有扎馬尾,頭髮披散在肩頭上,難得地有一絲凌亂。她這副樣子分明就是失落至極,甚至連掩飾的餘地都沒有。女孩將抿嘴咬着的發繩套到左腕上,手錶旁邊。

昨天晚上又是睡得不好,醒來的時候也不舒服,她還想着可能撐不住了要請假,現在又好像沒什麼了。女孩看了看牆上的時鐘,這才6:45,神澤紀正避她避得惟恐不及。神澤紀惠走到料理台旁邊,看看桌面上的材料。

她想了一想,撕開一包寶礦力沖劑。

神澤紀惠下車的時候,黑髮的青年叫住了她。女孩將手腕搭在門邊,俯低身子湊近車廂。

“先讓他自己一個待着吧。”他以指支額,手肘撐在車窗下,沒有說明“他”是誰,然而兩個人都清楚。大哥已經接受了她的提案,雖不至於會大力支持,起碼不會反對她所作出的每一個決定。“他需要點時間去消化、去想清楚事情的經過。這是一個成長的機會,不要急,慢慢來。”

“我知道的。再見,哥哥。”說完這句她便重新直起身。司機將車子停在校門前,周圍有不少學生來往。神澤家不是乍然躍起的暴發戶,但也沒有矯枉過正地太過低調,無論是牌子還是型號都是普通的商務用車,因此並不十分惹人注目。

6續有人在她身後經過,神澤紀惠不經意地瞄了一眼,是赤司征十郎和別班一個紫色頭髮的男孩。她記得他,昨天在球場上的表現令人印象深刻。

在知道神澤紀正早早就出了門后,神澤紀惠也沒有磨蹭的心思,哥哥看出了她的不安,便提議早點回學校。現在才剛過七點鐘,一般運動社團的晨練也就在這個時候開始,連游泳隊都有晨練,籃球隊不可能沒有。赤司打了個招呼,又向車內的神澤紀裕點了點頭,青年半側着頭回以微笑。神澤紀惠關上車門,向二人簡短地道了早安,便慢慢走遠。

神澤紀惠今天特別煩躁,這點從她轉筆的速度可窺一二。

在她第四次失手將筆摔落桌子的時候,赤司征十郎終於忍不住看了一眼。興許是他想要表達的意思太過明顯,神澤紀惠馬上就感覺到有人在看她,女孩並沒有回頭,而是乖乖望向書本,劃出幾句重點。赤司見她終於消停了,便也移開目光。

今天早上二軍要外出作賽,一軍里的幾個首發需要增援,其中就包括了綠間、青峰和黃瀨。赤司並不是擔心他們的實力不足,事實上,派出三個奇迹的世代,就算中間夾雜了一個尚未成熟的黃瀨,也已是極為保險的做法。

只是經過昨天一役之後,球隊之中埋下了隱憂。奇迹的世代太過強大,若將他們分散放到不同的隊伍之中,絕對可以構成五隊以奇迹的世代為中堅的隊伍,可是當這五個人放到一起,強強對碰之下,未必能夠善終。

他們每一個都在自己的位置之上所向披靡,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能力成為操縱勝負的關鍵。他們對於勝利和分數如此渴求,以至於攥取了所有力量去得分,這樣一來,就會出現分配不均的情況。短期之內,若有任何一個人再生變故,本來剛磨合好的隊伍便會崩若散沙,“球隊”本來所賦予的凝聚力化為烏有。

在球場上的發揮機會也是一種資源,總會有人認為資源被錯配。

赤司知道他們還會成長得更加強大,這只是國二的始端,還有兩年不到的時間讓他們進步,對於奇迹的世代而言,兩年時間已經足夠他們進化到另一層次。

然而,每個人的力量都太過強大,而他們又缺乏團隊意識的話,相比起成為夢幻組合,更有可能的是──

午休時分。

老師已經拿着課本走出教室,大多數人也拿起錢包走向食堂。

神澤紀惠從書包里掏出果汁和pocky,這就是她的午餐了。神澤紀正今天顯然不會來找她,她也就沒有躲避的必要。既然如此,不如留在班房裏面做好今天的作業,回家再追進度。

叼着一根pocky,女孩翻開了英語作業本。

赤司征十郎也拿着自己的物品從她身邊經過,籃球隊照樣有午休的練習。神澤紀惠蹺起了腿,指背撐着下巴,專註地看着作業上的題目。她落筆時不帶半分猶豫,字跡秀雅清晰。覺察到赤司有意無意的關注,神澤紀惠略微轉頭,適逢神澤紀正在外面走過,於是她就像是專門等待他出現一般。

神澤紀正拿着衣服和錢包,走得比往常慢了一點。面對姊姊的注視,他無動於衷。神澤紀惠淡淡收回目光,將盒裏的另一包pocky遞給赤司。“給。”

赤司有點意外地推辭,“不用了,謝謝。”

“這是謝禮。”她塞到赤司手裏,又壓低了聲音,“昨天的事情。”

紅髮的少年看看pocky,因為低着頭,眸中情緒難辨。“……謝了。”

赤司走出班房門口的時候,神澤紀正竟然還沒走遠。黑髮的男孩脫掉了白色的西裝外套,領帶也鬆了一點,聽到後面的腳步聲,他不動聲色地一瞄,赤司卻知道黑髮少年暗自等待的人不是他。

他的神色有點複雜,卻還是主動打招呼了︰“喲。最近籃球隊怎麼樣?”

“還是這樣子。”赤司也點了點頭,然後回答,“全中預選快要開始了,訓練強度開始提高。游泳隊那邊也是吧?”

神澤紀正拐了一個彎,走下樓梯。因為有一階的差距,赤司的視線得以與他齊平,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着,分明是交談着,又好像互不相干。“今年想要試試衝擊全國四強。”

“個人?團體?”

“個人。”少年微微偏頭看着赤司,對方正直視着前面的道路。

到底是雙胞胎,有些角度看來,還是相像得不得了的。

籃球館和游泳館方向相反,兩個人簡單道別過後,便分道揚鑣。

籃球隊一行人回來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各有不同,唯獨三分驚愕如出一轍。

帝光作客與陽扇作賽,青峰單人匹馬拿下五十分的消息迅速傳開,就算對於奇迹世代而言,這個成績也是相當優秀的。赤司也想不到自己的擔憂馬上就成了真──這比他想像中更加突然,也早了不止一星半點。

看來情況意外地嚴重,球隊的方向改變迫在眉睫。

饒是如此,球隊裏還是有一些人,聽見這個消息后仍然淡定處之的,比如說紫原敦,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不是青峰,而是赤司手裏的東西。

“赤仔,”他慵懶地開了口,尾音拖得很長,聽上去有點撒嬌的意味,“pocky可以給我么──”

赤司尚未開口,綠間真太郎便推了推眼鏡,開口打斷對話。

“訓練期間不許飲食。”

紫原敦置若罔聞。赤司對於零食沒有偏好,甚至很少碰這一類東西。老實說,紫原本來以為,赤司會利落地給他的。可是赤司征十郎竟然搖了搖頭。

“這個送出去不太好。”他低頭看了看淡黃色的小包,隨手放到了自己的水樽旁邊,解釋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到底是別人送的。”

神澤紀正攀着扶手,從泳池裏走上地台。

時值五月,天氣開始熱起來,水下和水上的溫度慢慢拉近。有水珠從他的耳後滑落,他伸手將泳鏡拉上額前,彎腰撈起自己的毛巾披上。

因為近視的緣故,他眼前的景象略顯模糊,神澤紀正坐上長椅,瞇了瞇眼睛,昂首灌了一口水。到底還是被神澤紀惠的事情所影響到,今天的發揮嚴重失常,男孩脫下了泳鏡和泳帽,伸指拭去臉上的水痕,看着地面。

黑色的頭髮拂過他的耳廓。

神澤紀惠先斬後奏,除了不尊重,他還覺得自己有更加錯綜複雜的情緒,但他已經無力去自我剖析。如果她成功跳級,那麼就會早他一年畢業,早他一年進入高中,早他一年進入大學……神澤紀正並不是對自己缺乏信心的人,卻也會害怕自己被人所拋離──尤其是,那人是自己的雙胞胎姊姊。

他知道自己終有一日與她分離,不但是神澤紀惠,連他自己的道路,也是早就被決定好的。神澤家自有一套教育孩子的方法。

可是這並不能緩解他的忿然。

還有人留在池裏練習,神澤紀正聽着水花被濺起的聲音,一時之間入了神,竟然聽不到由遠及近的腳步聲。藍發女孩穿着帝光的校服,外面套了一件防水衛衣,鞋襪也脫了,換上人字拖。她坐到神澤紀正旁邊,揮揮手上的表現紀錄。

“今天有點不對勁哦。”

“啊啊,”神澤紀正將目光放空,看着游泳池裏淡藍色的水,語氣漠然,“有點煩心事……很快就能調整好,不要太在意。”

女孩用紀錄版輕輕拍了他的肩,“怎麼可能不在意啊,就算我不是游泳隊的經理,也是你的同桌啊?”

“慢了多少?”

“讓我看看……”女孩用指尖掃過字跡,“平均四秒。”

比他所預期的還要差。神澤紀正又喝了一口水,拿起泳帽泳鏡,站起身。

“還有一點時間。我再去試一下。”

黑髮的男孩走到池邊,解開胯間的白色毛巾,做出了預備姿勢。

游泳隊的女經理用筆尖繞着黑色的長捲髮,若有所思地看着神澤紀正。

神澤家這一晚不太好受。

神澤紀惠倒是照樣做了晚餐,但當其他人落座的時候,她連分都分好了,完全不用另外兩個人來幫忙。女孩抱着盤子去開了電視,然後順理成章坐在沙發上,腳邊是也在吃飯的heart。

黑髮的少年悶悶地戳了一下碟子裏的帶子。

大哥看看二妹,又看看生悶氣的少年,在心底嘆了一口氣。這兩個人好起來的時候能不分彼此,鬧翻了也可以像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以現在的情況來看,神澤紀惠顯然是覺得自己被討厭了,於是遠遠退後,不讓雙方再有一絲一毫的交集;神澤紀正雖是生氣,但也沒有氣得要一輩子不理她的程度,自己的憤怒被她誇張化了,又說不出口,他是有苦自己知。

“我吃飽了。”神澤紀惠將目光從電視機上收回來,臟盤子放到鋅盆里去,她煮飯、神澤紀正洗碗這個流程是早就定好的事情,沒有任何爭議。她抹抹嘴巴,為自己倒了一杯暖開水,“我先上去複習了,哥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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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籃]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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