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祭典(二)
“今天起得那麼早?”神澤紀正走下樓的時候,女孩已經在吐司上面塗牛油了。heart似乎是吃過了早餐,此刻正在女孩的腳邊打轉,顯然是想和她一起玩。
黑貓以一種神奇的姿勢站在樓梯扶手上,牠的尾巴勾上了少年的手臂,神澤紀正將牠抱下來放在自己的座位上面,“有約會?”
神澤紀惠失笑。“沒人會穿着校服約會的吧……回學校做佈置啦。大概中午能完成。游泳隊今天也有練習吧,我來找你食飯再回家?附近新開了一家餐廳不錯的樣子。”
“好啊。”神澤紀正拿起穀物片和牛奶就倒,spade看到牛奶將兩隻前爪按上桌子意圖偷舔,卻被黑髮少年所制止。“你完了來游泳館這邊吧。”
神澤紀惠點點頭。
“說起來大哥呢?”
“出門了。”女孩抹抹嘴,將東西收拾好,“說是回公司做事。”
神澤紀正拌了拌碗裏的玉米片,“誒……真拚命呢。”
司機周末放假,大哥不在,雙胞胎唯有自力更生。
“好久沒試過搭巴士了。”神澤紀惠拉了拉毛衣下擺,由於身高差距,黑髮少年捉着扶手,她捉着他,這是最舒服的做法,“等一下去路邊那間咖啡館買點喝的才回去好不好?”
神澤紀正低頭擺弄手機,不知道是和誰對話,回應稍為遲緩,“……好啊。”
“說起來爺爺叫我們假期回京都呢。”神澤紀惠將目光放在車窗以外,像是想起了什麼,女孩的語氣有點迷茫,“我和他說報了暑假的國外交流團,他說如果你可以的話就回去一趟……的說。”
神澤紀正聽到這句終於摁了一下手機上邊的電源按鈕,屏幕一下子黑起來,“我假期是可以回去過……妳又出去取材?今次去哪裏?”
“澳洲悉尼。”適逢一個拐彎,女孩像只樹熊一般雙手並用,攀上了神澤紀正的上臂,才不至於失平衡,“暑假去的時候正好是冬天,就當是避暑了。”
神澤紀惠在咖啡館裏面買好卡布摩諾,一邊小口喝着一邊和神澤紀正走回學校。她還不很習慣周末那麼早就起來,出門時腦子還是混混沌沌的,不藉助咖啡因的話,走路都會觸柱。
“交流團什麼時候出發?”因為費用方面有學校資助,一般都需要對申請者作出批核,憑神澤紀惠的成績,擠身於交流團之內不是難事,神澤紀正知道她幾乎是內定人選。果不其然,女孩對於神澤紀正的假設,並沒有想要否定的意思。
“時間大概是八月上旬,去一個星期左右的樣子。”
神澤紀正安靜地吸了一口焦糖咖啡。
“別這樣子嘛,”神澤紀惠掂起腳揉了揉他的頭髮,“每個長假期我都會外出取材啊,手信想要什麼……京都那邊也沒什麼啦,那幾個人又不會咬人。”
“手信什麼的隨便啦,又不是小孩子不要揉我頭髮!”神澤紀正無力地揮開她的手,“妳也知道他們不喜歡我,兩方面都完全說不上話。”
神澤紀惠唯有寬慰地笑笑。“又不是長住在那裏,稍微忍耐一下吧。”
神澤紀惠到課室的時候,赤司征十郎還不見蹤影。還有幾分鐘才到約定的時間,女孩放下手袋,打開了手機開始刷推特。
自從那天她發了和神澤紀正的合照之後,姬城綾夏似乎是被打擊到了,不但沒有再寫那些惹人遐想的推文,甚至連推特都很少上的樣子。神澤紀惠沒有閑心去關注她的精神狀況,只不過到底是同級同學,這幾天兩個人在走廊上也遇見過一兩次。對方的表面功夫倒是做得很好,看見神澤紀惠還會笑着打招呼,背後怎麼想的她就不知道了──能夠在網上平台寫下“我找不到停止妒忌的方法,即使知道我不是沒有機會”的女孩,總不會對她心存善意。
女孩繼續往下刷。
神澤紀正昨天也發了一則,是昨天晚餐的成品,附文是“偶爾下廚w”,轉推有十則,大多是游泳隊的成員。女孩笑了笑,食指再一掃。
“黃瀨涼太︰果然這個天氣吃雪糕最舒服了☆可惜小赤司不在”
下面是赤司的響應,“總有機會的”。
“早上好。”有人推門進來,是赤司征十郎。神澤紀惠按滅了手機的亮屏,抬頭去看紅髮的少年。和神澤紀惠一樣,他也穿着帝光的校服,唯獨外面的白色外套被他拿在手裏,上身僅穿着水色的短袖襯衫。
“早上好。”神澤紀惠這樣說,然後站起來拿出裝飾用品。“開始吧?”
兩個人是按照着清水留下來的用品佈置的,所謂“一半一半”的分工,是指清水和天谷將半成品修整成完成品,然後神澤紀惠和赤司一起佈置。赤司將一張空桌子搬到外面,清水他們做好的裝飾品足足有一整袋,他將袋子放在桌上,神澤紀惠趁他在忙,便也搬出兩張椅子。女孩擼起了毛衣袖口到手肘處,又緊了緊腦後的馬尾,拿起了第一個裝飾品。
赤司征十郎看了女孩一眼,意外地有幹勁的樣子呢。
既然不是針鋒相對的關係,兩個人在合作的時候總會談話的──問題只是,話題是什麼,開口的時機又是什麼,僅此而已。
兩個人之中,沒有誰比較主動一說,因為赤司知道神澤紀惠不是不懂禮節也不是不想和人說話,更多時候只是懶得說話而已。但他不介意先開口︰“身體好點了吧?”
神澤紀惠正忙着,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於是她側首看向赤眸的少年,“嗯?”
“身體。”赤司淡淡解釋,“病好了以後身體好了點,起碼能吃下去吧。”
──從哪裏看出來的?
神澤紀惠第一個念頭是發出疑問。自己和赤司不熟,要說對方掌握了她的身體狀況,也未必太過荒唐。且不說對方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自己被人如此關注,也不可能一無所覺。
──不。
她第二個念頭是推翻自己之前的設想。赤司有玩推特,這個她知道,她上一則推文被他收藏了,可見他至少在社交網絡上面給了她些微關注。
──對了。
第三個念頭是真相。神澤紀正那條推文,昨天晚餐的展示圖,上面的碗碟餐具都是三份的,而她的份量比其餘兩個人少得多,一眼就看得出是神澤紀惠的那份。
這三個念頭說來迂迴,實際上所佔用的時間只如電光石火。神澤紀惠不慌不忙將手上的裝飾品黏好,“嗯,是好了點,看了醫生。”
“是嗎。”赤司離桌子近,順手將下一個裝飾品交給女孩,“那就好。”
神澤紀惠接過來,“說起來感謝赤司君的多次幫忙呢。那天的事情也好、功課的事情也好……各種各樣,赤司君都真的幫了很多。”
“客氣。”
神澤紀惠沒有說出口的,當然還有期中試。無論這是不是她一手造成,她以不正當的手法擊敗了赤司征十郎,這是事實。這也是為什麼,神澤紀惠在一開始聽到和赤司同組時,動過轉組的念頭。
她還沒厚臉皮到可以在佔了對方便宜的情況下,仍然能與他相處。
讓她想要逃跑的是恐懼,最終讓她留下來的也是恐懼。赤司足夠理智,他知道這個後果並不合乎神澤紀惠的預期,女孩和他一樣驚訝,不同的是,神澤紀惠甚至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單單看在這一點份上,赤司都不可能怪責她。
如果真的逃跑了,大概才會讓他不安吧。
“籃球隊的練習還好嗎?”神澤紀惠主動帶起其他話題。該說真不愧是雙胞胎嗎,連選擇的話題都如此雷同。“聽說全中聯賽快要開始了?”
“嗯。”赤司征十郎的回答依然非常簡短,然而下一秒他便意識到,對方可能將他的簡短錯誤解讀,於是他拓展了一下,“在暑假舉行……到時有空就關注一下吧。”
女孩退後兩步看迄今的成果,擺位和整間格局幸好沒有歪掉,“嗯,有時間的話會的。大家暑假都很忙的樣子呢。我也要努力啊。”
赤司拉來椅子,一人一張在牆壁的左右方。神澤紀惠謝過以後便踩上去,赤司面不斜視地走過,然後站上自己的那張上面。兩人身高相若,發色也相近似,遠遠看來反而更加像雙胞胎。神澤紀惠正專心拉上面的假蜘蛛網,在椅子上面移步,口袋裏面的電話卻突然震動。女孩的腳步往右偏了偏,眼看就要踏空──
紅髮的少年伸出了手。
神澤紀惠下意識抓緊了眼所能及最近的對象,因為對方沒有穿外套,體溫能夠準確無誤地傳達到她的手心,連肌肉的起伏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輕微的失重感讓她有點暈眩,而來電者還在等待。女孩眨了眨眼睛定好神,向赤司征十郎說,“謝謝。”
赤司禮貌地收回了手臂。女孩攀着牆壁下了椅子,掏出手機看了一看,大概是不得不接的電話,她對赤司抱歉地笑笑,就走到遠處去接。
赤司征十郎看着女孩逐漸遠去的背影,左手的五指下意識收緊了一下,像是抓着了空氣。方才她差點跌倒的時候,馬尾打到了他的手臂,搔搔痒痒的感覺,赤司低頭看着自己的左手,經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