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勝負

10勝負

雖然名次被公佈出來,但詳細的分數還是保密的。

神澤紀惠不知道自己所謂的贏了,是贏了多少分──赤司征十郎的實力她相當清楚,很大可能只是僥倖贏了一兩分,其餘科目都咬得很緊的狀態。赤司不像是會和人交代每一個分數的人,神澤紀惠也不覺得自己和他熟到這個地步,可以隨口就問。饒是如此,還是有一些蛛絲馬跡,被女孩所窺破。

她所不擅長的理科果然被赤司超過,而且對方是以滿分的姿態取勝,不可謂不漂亮。女孩拿回自己那份試卷,走回座位時在心中默默推算,期中只考了六科,國語、數學、英語和社會她都很有信心彼此的分數相若,理科已經失卻了優勢,結論︰生活科是讓她拿下第一名的關鍵。

最後一份試卷,正正就是生活科。當任教的老師走進課室裏面,神澤紀惠的背脊不自覺挺直起來,女孩摸了摸自己馬尾的末端。老師看了她一眼,嘴角輕輕揚起,竟然是一個寬慰式的微笑。神澤紀惠的心馬上一沉。

她以為自己的分數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但試卷拿到了手裏,又不是那回事。神澤紀惠看着上面的滿分,突然似有所感,抬頭看向生活老師。

後者微微驚詫地回視,然後又亮出那種溫柔的微笑。

女孩明白了這個笑容深層的意味。

神澤紀惠寧可自己無法達成目標,甚至是自己將親口許諾的事情一手搞砸,也不願意得知自己的成功是由旁人施捨回來。生活老師知道神澤家的事情,於是給分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放了水,讓她所拿到的分數比本該得到的更加高。赤司征十郎不是敗給了她,而是輸了老師心底一點憐憫。

赤司征十郎發現了女孩的異樣。

她是戴着口罩沒有錯,但她的雙眼仍然能夠清晰地表達出自己的情緒。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試卷,突然想通了什麼。可能會有人覺得她明明贏了,卻還是一副受辱的樣子有點矯情,但赤司征十郎略微能理解她此刻所感。

神澤紀惠向來有這種原則。

午休時間。

神澤紀正再次到訪2年a組的時候,手上拿着一枝維他命c。

班房裏面的人不是去了食堂就去去練習,除了神澤紀惠之外再沒有人。啡發的女孩伏在桌上,她拆了馬尾辮,頭髮自然地散落,神澤紀惠偏着頭閉目,口罩讓她呼吸不暢,臉色有點發紅。男孩將玻璃樽輕輕放到桌上。

她被這聲音驚醒,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裏有輕微的敵意,像是一隻病中的獸類,對所有意圖接近的活物都斷定不懷好意。在看清了來者以後,女孩揉揉眼睛爬起來,又從書包裏面摸出一個口罩,撕開包裝,“……怎麼了?”

“先喝了吧。”神澤紀正伸出手指將飲料推前,他的手裏還拿着練習要用的一袋物品,顯然是在練習之前買給她的,“妳喜歡的口味。”

神澤紀惠懵懵懂懂地拿起樽子,她似乎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試了兩下扭不開蓋子,便遞給神澤紀正。黑髮的少年拿過樽子開掉,又遞迴來。

確認神澤紀惠將樽里的飲料喝光之後,神澤紀正收起來扔到垃圾桶裏面,然後反手貼上她的額頭,覺察到不妥的時候少年挑起眉毛。

“妳發燒了。”

“有嗎?”她摸摸自己的臉頰,“我只是覺得有點熱而已……”

女孩再次戴上口罩。神澤紀正決斷地拿起了她的書包,放在桌上,開始為她收拾,絲毫不避忌。

“請假回家吧。妳這樣子留在學校也沒有用,我叫司機來接妳,阿姨和醫生也會打點好,妳安心休息。”

神澤紀惠頗有點意外地看着少年,他已經從褲袋裏面摸出了電話。

有了理事長和父親的關係,請假的手續不是問題。神澤紀正幫她整理好書包,又發了郵件給姬城綾夏,告訴她今天午間的練習他不參加,黑髮的少年便挽起書包,扶着神澤紀惠的腰下了樓。

按照神澤家公司的方向,車子會停在籃球館那邊的方向。神澤紀正出面為女孩處理好請假的手續,也經由校務處的線路通知了大哥,便和她到籃球館那邊的方向等待司機。在樓梯裏面還好,落到了這種公眾場所裏面,神澤紀惠就不喜歡自己被神澤紀正抱着腰走──女孩原話是“像是小孩子一樣多尷尬”──於是雙方各退了一步,神澤紀惠挽着少年的手慢慢走。籃球館那邊傳來了球鞋急速擦過地面的聲音,由於大門被打開了,兩個人很容易就看到裏面的情況。

“啊啊,”受到光線的影響,神澤紀正不得不瞇起眼睛去看清場上的幾個人,絕大部份的主役都是二年級,真是令人驚艷的陣容,“好辛苦的樣子。”

神澤紀惠也順着投去一瞥。時值換人,在場邊做紀錄的桃井走向了淺藍色頭髮的少年,面向兩人的少年馬上就發現了他們,舉起手來遠遠打了個招呼。

“你認識他?”神澤紀惠問。

神澤紀正也舉起手,“啊,我和他同班,不太說話的、叫黑子哲也的傢伙。”

看到黑子抬手,桃井不解地轉身,也看到了神澤家的雙胞胎。

就算他們沒說一個字,神澤紀惠的口罩、加上神澤紀正手裏的書包,已經足以闡明事情的始末。桃井朝他們笑了一笑,便又和黑子哲也商討。

“誒。”神澤紀惠懶懶地感嘆,“好像沒怎麼見過他。”

“對啊我也不是經常看到他。大概是喜歡獨處的人吧。”神澤紀正也就順着她的話題往下說,然後看了看手錶,“……大概是午膳時間,路上堵車,司機未必那麼快來到……不如妳搭出租車?”

神澤紀惠想了一想,如實將自己的處境說出口,“……未必有這個能力。”

雲層移動,太陽光漸漸顯露出來,明亮的光芒一寸寸地投灑,神澤紀正抬頭看了一下天色,有點為難。“我和你去找張椅子坐下來等吧。”

女孩調整了一下手臂,“你還沒吃飯吧。我自己一個等就可以了。”

“妳連獨自回家都做不到。”神澤紀正吐槽道,“等一下去買點什麼小休的時候吃掉就可以了。相比起這個,還是看着妳比較重要吧。”

……好像不知不覺地和好了。

神澤紀惠略有點恍惚地想。

自己弟弟的弱點,大概沒有一個人比她更加了解。在其他事情上可能沒那麼明顯,一旦牽涉到她,神澤紀正總是太容易心軟。小事諸如叫他為自己跑腿,大如今次兩個人的鬧翻,只要他覺得自己會為此困擾,或者難受起來,便會服軟幫忙,而且做到相當周到。

“我想吃炸魚柳。”神澤紀惠趁機撒嬌,將臉頰埋在他手臂側的衣料上,她因發燒而燙熱的體溫讓他也暖起來。作為家族裏面唯一的女孩,神澤紀惠的撒嬌技能意外地純熟。

“好全了再說。”神澤紀正說得斬釘截鐵,聲音清亮如水,“你這幾天休想碰到一點煎炸物了,三餐還是吃清淡點比較好。我叫阿姨買食材,課後訓練早點走的話,應該趕得及煮飯。”

“……誒。”神澤紀惠將一頭擱到他肩上,突然意識到神澤紀正對她有多好。誠然,將心比心,如果病倒的是神澤紀正,她也可以為他做到這一切,但前提是她沒有瑣事纏身,自然有較多的時間分出去。神澤紀正是不同的。

世上大概再也沒有人會如此了解她,他們之間的羈絆超越了所有可能的關係。一想到這樣的人終有一日會離開她,女孩便失落起來──特別是,她知道自己所掩藏的秘密,足以讓他放開她的手。有些事一開始了就再也沒有辦法停下,她唯一的路就是繼續走下去。謊言的可怕之處就在於,說謊者沒有辦法將之停下,只能用一層又一層的二次謊言,將之掩蓋起來,直至最後如炸彈一樣爆開。

“你做的能吃么?”女孩揚起了笑靨,如此調笑道。她已無餘力去掩飾弧度裏面的澀意,幸而有口罩遮掩,神澤紀正只看得見她的眼眸。

“睡妳的覺。”

奇迹世代一行人由籃球館走出來的時候,午休幾乎要完結了。兩個人坐在長椅上面,神澤紀惠將頭放在紀正的大腿上面,臉朝外側,雙眼緊閉,似乎已經睡熟。她隨便紮起的馬尾辮正在神澤紀正的手裏,被正無聊的男孩編成了麻花辮。

到底不是女孩子,對編髮之類的事情不擅長,神澤紀正將女孩的辮子編得有點松。看到了有人經過,少年捂着嘴咳了一聲,放開了指間的髮絲。黑子哲也看了一眼書包上的三眼仔掛飾,又看看女孩,開口時放輕了聲音,“……早退?”

“嗯。”神澤紀正說,“發燒了。”

“原來如此。”黑子答道,“那麼,請代我祝她早日康復。”

黑髮的少年揚起一個微笑,彎起來的眼睛竟然有幾分溫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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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籃]星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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