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哭的皇長子

第6章 愛哭的皇長子

關於抓周這件事,於我而言實在是有些多餘,但皇祖母目光殷切,另有幾十人屏住呼吸,瞪大雙眼,這便由不得我不認真對待了。

最終我懷抱了一堆,顛顛的跑到老祖宗面前,這個也捨不得那個也放不下,暗戳戳表示我什麼都想要!

皇祖母笑的合不攏嘴,抱着我狠狠的啃了一頓,在數不盡的誇讚之下,老太后宣佈大賞慈寧宮,更厚賞伺候我的十幾個婆子宮女。

接下來便沒我什麼事了,她們吃飯我看着,看着看着就會周公去了。

我醒來時已是曲終人散,但有人並沒有走,皇后王氏以及我的大哥皇長子朱常洛。

身形消瘦的朱老大跪在皇祖母身前,額頭貼着地磚,他哭的淚眼滂沱,昏天黑地,雙肩隨着抽噎一抖一抖的。

他說他想念生母王恭妃,已經有三年沒有見她了,王恭妃身子最近很不好,她整日在哭,她看不見了,眼角時不時會滴血,他求皇祖母在皇帝面前為他討個恩典,許他去看一看王恭妃。

我的這個大哥哥啊,說話語無倫次,姿態戰戰兢兢,眼神總是左顧右盼,分秒都活在恐懼之中。

我暗暗為大明默哀,真不敢想像眼前這位就是未來的皇帝陛下。

皇祖母叫他起來,一臉悲憫的看着他。

“是兒受苦了!你母親本不至於此,這是她的性子使然,我教她戒急用忍,她不懂,作踐自己越發的厲害。

你啊,千萬不要學她,害了自己,也枉費了天下人的苦心。你是皇長子,你有這份孝心祖母甚慰,你且等着吧,總會有時日給你們相見的。”

我的大哥哥又哭了,一個勁的說著感謝的話。

皇祖母溫聲撫慰了幾句,抓着他的手問道,“洛兒,老身聽說皇帝在月前任命翰林葉向高做你的侍講,咱們雖然是皇家,但尊師重道乃致學之本,你萬萬不可怠慢了,對先生要謹守禮儀,對學問要篤學慎思。”

朱常洛面色羞紅,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委屈,他又哭了。

“皇祖母,孫兒……孫兒還沒見過葉中允呢。”

皇祖母臉色瞬息陰沉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又問,“那誰來伴你讀書?”

朱常洛看了眼身後,囁嚅道,“也有的,王伴伴時時在孫兒左右,勸孫兒進學。”

王伴伴,名王安,年約三十,身穿泛白青色素衣,仔細看,袖口領口多有破損。

他站在朱常洛身後,低垂着頭,眼角帶着濕潤。當聽到提及自己時,他誠惶誠恐的下跪請罪。

“奴婢有罪,奴婢僭越,奴婢無德無才怎敢教授皇長子殿下,只是殿下臨近弱冠之年而無人侍奉講讀,奴婢心急之下只得督促殿下自行研讀經典。老祖宗明鑒,奴婢僅只直誦經典,絕不敢胡亂釋義,玷污聖人之言。”

“起來吧,你也是個忠心的。”

皇祖母看向王皇后,面帶不虞,“洛兒十三出閣,字不得識文不得通,如今既有侍講,為何還遲遲不能講學?”

王皇后也是滿臉的委屈,“老祖宗,臣妾無能,說來外廷諸臣也時有催促此事,只是文華後殿正在修葺,皇帝……皇帝說待文華後殿完工之後再講學也不遲。”

“文華後殿?去歲不是在修么,這怎的還沒完沒了的。”

王皇后嘆了口氣,“一直在修,臣妾派人去看過的,只兩三個人描眉也似的,怕是再有十年也完不得工。”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難道我大明皇長子,竟要做那目不識丁之輩么?”

“天爺啊,真是天大的笑話!”

我聽的入神,忽的想起逆子張奔奔,千哄萬騙的去幼兒園,認識ABC都不知道浪費了老子多少人民幣,而我這個新爹真是好,為了不讓兒子讀書竟然翻修學校!

論起快樂教育,萬曆你第一呀!

好吧,大明皇長子是個文盲!

我的周歲禮,被朱老大弄的哀鴻一片,主僕抱頭痛哭,王皇后唉聲嘆氣,皇太后氣喘如牛。逼得我這個小人出來做和事佬,撲騰着小短腿爬起來,小肉拳頭掄起。

“祖祖,祖祖。”

皇祖母噗嗤笑出了聲,一把抱過我,“你個小猢猻難道有九竅玲瓏心么,聽得懂咱家說話?”

我只能回以咯咯傻笑,老太太你不要再問了,我怕嚇到你。

朱老大落寞的走了,這不是他第一次在皇祖母面前哭泣裝可憐,也不是裝,他是真的可憐。

這一年來有關他的故事我也基本聽到七七八八。他是皇帝酒後亂性的產物,皇帝討厭他的母親王恭妃,更嫌棄他這個意外產品。

他十三歲時還被王恭妃緊緊的攥在手裏,居則同房,睡則同寢,而這個‘寢’,指的是一個被窩。

我又忽的想起王桂芬,她常將自己曾經遭受過的苦難等同於對張貴發以及對我的愛。我那麼苦,你們怎麼不心疼我,還敢同我頂嘴?可明明有洗衣機,我也沒讓你手洗啊!明明我是準備八點吃早餐的,王桂芬你為啥要五點起床去買包子?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兩輩子加起來也不能理解這種自虐式的母愛。我還不能說,一說你就要哭。

王恭妃這個人,我猜想她的病情比之王桂芬要嚴重多了,甚至於精神失常了吧?

她生了朱常洛,卻也害了朱常洛。他是她的救命稻草,生命支柱,她是他的精神牢籠,靈魂枷鎖。

聽聞皇帝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雖然一個是朕的女人,一個是朕的兒子,但如此膩味是不是很過分?皇帝一怒,母子分家,不然我這位大哥哥怕至今還在母親懷裏啃手指呢。

這天晚上,小小的我竟然失眠了,幾個兄弟的身影總是在我眼前飄來盪去,畫風辣眼。

老大朱常洛,身體半垮,精神殘廢,十幾歲的少年卻似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老三朱常洵,體胖如豬,腦子也如豬。他本不蠢,但在錯誤的價值觀引導下正向著禽獸不如瘋狂進化。

老五朱常浩,體似磐石,心如枯木,他能坐在那裏幾個小時紋絲不動,他活着卻也死了。

老六朱常潤,王皇后的脾氣同她的病情成正比增長,祝老六你好運,能夠順利長大。

他們在我腦子裏一忽兒笑,一忽兒哭,一忽兒被剁為幾大塊,零碎的身體部位扭曲在一起,互相撕打互相吞噬,這讓我想起了噁心的縫合怪,觸手怪.......

想我堂堂張貴發家的大兒子,一向以樂觀自信,沒心沒肺自誇,怎麼會冒出這樣古怪噁心的念頭?

我生氣,我憤怒,我真沒有要害你們的意圖啊,為毛要蹦出來煩我?

忽的,我的額頭冰冰涼涼。

“天爺呀,小殿下怎的這般燙?”

“快快......快去稟報太后老祖宗!”

好吧,我病了,腦子被燒的有點亂。

偏殿裏一陣雞飛狗跳,小卓飛奔也似的拿來濕帕子,周媽媽小心翼翼的擦着我的額頭,腋窩,屁屁,眼裏泛着焦慮。不一會兒,皇祖母也來了,她顫巍巍的抱起我,拿側臉貼我的額頭,眼圈紅紅的。

我知道這個年代嬰兒的死亡率是極其恐怖的,也難怪她們擔心,但其實我並沒有感覺有多麼難受,就我這樣的小棒體格,即便不吃藥想必也能熬過去吧?但太醫還是來了,一位六旬左右的老先生,號脈看舌苔問病情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確診風寒。

我其實是分不清風寒是否等同於感冒的,只是覺得有點冷有點渴,只要多喝水蓋輩子睡一覺也許就好了,王桂芬就這麼給我治過,反正最後也活蹦亂跳的,這是她常拿來自我誇耀一輩子的驕傲,我長大后嚴重懷疑那只是因為我的抗體比較牛。

顯然太醫就是太醫,並沒有像王貴芬那般糟踐人,而是開了方子。

當周媽媽端來那半碗湯藥時,距離三米遠我在想乾脆暈死過去算了,這味道也太濃郁了,太醫糟老頭你確定這玩意適合一個剛剛周歲的小娃娃喝?

皇祖母接過湯藥,湯匙緩緩搖動間目光殷切的看着我,周媽媽袖子已經擼起來了,一臉警惕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想幹嘛,這是要牛不喝水強按頭啊。

“瀛哥兒,聽祖祖的話。”

我當然會聽話啊,祖母你沒必要抓我小手的,我咯咯笑的張開嘴,一瞪眼就喝了下去,一匙接着一匙,自始至終也沒有掉下一滴眼淚,沒哼唧一聲。

我後悔了,我應該哭鬧一下表示表示的。

皇祖母拿着空碗愣怔了好一會兒,而後抱起我又是親又是啃的,周圍人也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不,是見到了天使。

真是失策,一個不小心我就成了最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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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鑄山河,大明瀛帝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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