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塞北,支楞山,唐軍大營,李靖帥帳之內。
“臣等謝吾皇萬歲隆恩!”
李靖雙手接過聖旨,與眾將起身,上前對傳旨的天使,道:“大人且稍事歇息!”
天使點頭,道:“大將軍客氣了,此番北伐得勝,大將軍居功至偉,回朝之日,天子一定不吝賞賜!”
李靖忙道:“老夫又有何功,皆是徐國公獨孤策的功勞!”
天使笑道:“大將軍過謙了,徐國公怎地不見!?”
李靖道:“昨日薛延陀回紇部引兵前來滋擾,被大軍一陣殺散了,徐國公引兵去追,想來也該回來了!”
那日夷男雖然被獨孤策給喝退了,可回紇人卻並不甘心,時常引兵前來滋擾,昨日更是在營外連發數箭,射傷了幾名唐軍兵士。
李靖大怒,揮兵出營將來的回紇人都殺散了,獨孤策見回紇人如此囂張,便請命追擊,李靖本來不想答應的,可獨孤策再三堅持,也只能點頭應允了,誰想到,獨孤策的殺性竟然這麼重,當天都沒回來。
正說著話,李靖就聽到賬外一陣歡騰,笑道:“想來是徐國公得勝歸來!”
李靖猜的不錯,獨孤策這一戰,一直追到了回紇人紮營的地方,一場大戰,斬首三千餘級,后又派柳湘蓮前往夷男處問責,夷男見唐軍勢大,又因忌憚回紇人的實力,此番唐軍與回紇人起了衝突,正是他所樂於看見的,雖然各部的貴族首領紛紛表示要與唐軍決一死戰,奪回草原,可卻被夷男壓了下來,言辭十分謙卑的給獨孤策寫了一封告罪的信,讓柳湘蓮帶了回去。
獨孤策見夷男服軟,也不好得理不饒人,這才引兵回營,下了馬便到李靖的帥帳交令,剛一進來,便瞧見了那宣旨的天使。
“高大人,久違了!”
來宣旨的這位不是別人,正是曾與獨孤策有過來往的高表仁。
高表仁對着獨孤策一拱手,道:“徐國公又勝得一陣,可喜可賀!”
獨孤策笑道:“區區回紇蠻子,何足掛齒!”
獨孤策說完,便看向了李靖,拱手道:“末將幸不辱命!”
李靖點了點頭,道:“好!夷男那邊又怎麼說?”
獨孤策將夷男的那封信取了出來,雙手遞過:“夷男分明是不敢與我大唐為敵,況且回紇部在薛延陀勢大,夷男也想着借我們的手,消耗回紇人的實力,非但不曾惱,反倒言語謙卑的致歉!”
這個結果,李靖倒也猜到了,也不去看那信:“將軍辛苦了!且回帳歇息,晚上老夫備酒,款待天使!”
高表仁忙道:“這個倒是不忙說,徐國公,本官前來除了宣旨之外,還有一件事要與國公說!”
獨孤策道:“哦!不知是何事?”
高表仁道:“尊駕的祖母於前些時日歿了!”
獨孤策聞言一驚,呆立當場,本來就因為昨夜行軍未曾歇息,身體不免疲憊,突聞噩耗,身子不禁一陣搖晃,半晌才回過神來,急道:“大人說的可是真的!?”
高表仁忙道:“這等事,本官如何肯亂說,徐國公,還望節哀!”
獨孤策只覺得身子一陣發軟,站立不住,跌坐當場,想到竇母的慈愛,不禁淚如泉湧。
李靖看着也不禁嘆息,他是知道獨孤家那些事的,生父繼母不慈愛,唯有祖母對獨孤策關愛有加,如今獨孤策長大成人,建功立業,祖母卻駭然長逝,獨孤策豈能不心傷。
“獨孤將軍,逝者已矣,還是節哀吧!”
獨孤策半晌才止住了眼淚,掙扎着起身,道:“大將軍!祖母卧病在床日久,卑職不能床前侍奉湯藥,心中已然不安,如今祖母仙逝,卑職若是不能靈前舉哀,豈非大不孝,卑職有一不情之請,還望大將軍應允!”
李靖自然知道獨孤策要說的是什麼,若是在平時,縱然是被人指責不近情理,他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但是今日不同,傳旨的官員都到了,李世民降旨,宣召大軍還朝,獨孤策提前回去,倒也無妨。
“既然如此,老夫如何會攔你,高大人來此正為宣召大軍還朝,你可先行一步!”
獨孤策長揖一禮:“謝大將軍體恤!”
說完,獨孤策便轉身出了帥帳,找來了賀老六,讓他儘快打點行囊,回返長安,賀老六得知獨孤策祖母仙逝,也不敢耽擱,忙去吩咐了眾親衛。
只片刻,收拾停當,獨孤策只帶了跟隨他的數百親衛出了大營,一路朝着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長安城這邊,竇母停靈已然整整半月,按照規制,再有半個月就該起靈發喪,遠在老家為獨孤彥雲守孝的獨孤謀也回來了,此刻正與獨孤盛兄弟幾個在靈前舉哀。
獨孤氏一門原本已然沒落了,可自從獨孤策橫空出世,在這長安城中,頓時又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竇母仙逝,朝中的官員就算是看在獨孤策的面上,也要來弔唁一番,更何況獨孤策此番立下了這等蓋世奇功,回朝之後,天子一定會更加重用。
汝陽郡公府就算是沒落,可徐國公府卻格外的興盛,再者,就連天子都遣東宮太子李承乾過府弔唁,朝中官員哪個敢不來。
“微臣謝過天恩!”
獨孤凌雲將李承乾一路送到了門口,恭恭敬敬的等着李承乾上了馬。
今天已經是李承乾第二次來府上弔唁了,這份恩寵,滿朝文武何曾有過。
獨孤凌雲自然也知道,天子差遣李承乾前來弔唁,完全是因為獨孤策,可是榮耀的卻是獨孤氏一門。
“汝陽郡公不必多禮,老夫人仙逝,父皇也十分哀痛。”
竇母按輩分是李世民的姨母,若是尋常人家,李世民也該過府憑弔的。
獨孤凌雲忙道:“還請太子向陛下進言,臣闔府上下無不感念天恩,望陛下保重龍體!”
李承乾點點頭,道:“這話,孤定然帶到,汝陽郡公請回吧!”
因為獨孤策的關係,李承乾也鄙視獨孤凌雲的為人,並不想與他多說話,撂下幾句“節哀”之類的場面話,便帶人回了皇城。
當朝太子兩度來汝陽郡公府上弔唁,這個消息傳出去,朝中文武百官誰不既羨慕,又嫉妒,可眼見獨孤策聖眷正隆,誰人敢得罪,忙不迭的又紛紛來汝陽郡公府上憑弔。
這人傍晚,長安城四門即將關閉之時,一路風塵僕僕的獨孤策到了,進了城,也不曾回府,當即便朝着汝陽郡公府這邊過來了。
在門口支應的下人見着獨孤策,連忙去通稟獨孤凌雲,等獨孤策下了馬,看着整個汝陽郡公府一片皂素,不由得悲從中來。
“大哥!”
獨孤策抬頭,正見着獨孤謀,兩兄弟見面,又止不住的一陣哀泣。
哭了一場,獨孤謀當先收了淚,道:“大哥!還是先去祭拜了祖母要緊!”
獨孤策點頭,兩兄弟一同進了府門,立刻有下人上前,為獨孤策遞上了孝服,等獨孤策到了靈堂,已然是一身重孝,邁步進去,見着竇母的靈位,獨孤策只覺得內里一陣翻湧,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獨孤謀見狀大驚,忙要上前攙扶,卻被獨孤策一把推開,跪倒在靈前,放聲痛哭。
往來賓客見着,也無不感嘆。
“這徐國公果然是個純孝的,只可惜,老夫人臨終之時都沒能見着一面!”
“可不是,原先傳言徐國公是個荒唐的,整日裏只顧嬉戲遊獵,想來都是那位郡公夫人傳出去的,那汝陽郡公也是個糊塗的,這般佳兒竟然都容不得,可如今,這獨孤氏一門的榮華富貴都要靠着這位徐國公來支撐了!”
眾人議論紛紛,少不得有些言語要傳到獨孤凌雲的耳中,直讓他是羞憤難當,自此與長孫氏更加不和。
獨孤策哭了一場,也不顧連日趕路,身體疲憊,先去拜見了秦氏夫人,而後武氏,長孫氏,都一一見過,正想去靈堂侍奉,卻被一個汝陽郡公府上的下人叫住了。
“大爺!老爺有請!”
獨孤策目光冷然,他這會子只想去靈堂侍奉,竇母生前,他因公務繁忙不曾在床前盡孝,如今竇母仙逝,他若是再不去靈前侍奉,於心不安。
“你這奴才說錯了吧,你們府上的大爺是獨孤盛,可不是我!”
那個下人也是一臉尷尬,忙道:“是!是!小人說錯了,那個~~~~~國公爺!老爺那邊請國公爺過去,說是有事商量!”
獨孤凌雲能有什麼事,總不能是想着在把他給過繼回去吧!“前面帶路!”
獨孤凌雲既然請他,獨孤策自然不會躲着不見,也正想去看看獨孤凌雲能有什麼說的。
獨孤策跟着那下人一路到了一側的查房,邁步進去,裏面竟然只有獨孤凌雲一人,原本兩人是嫡親的父子,只是如今關係早已不同,獨孤凌雲見着獨孤策也不免尷尬。
還不等獨孤凌雲開口,獨孤策便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小侄拜見伯父!”
這一聲“伯父”直喚得獨孤凌雲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