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復仇之夜
第99章復仇之夜
袁不語穿得帥氣,坐在周玄的棺材前等候着周伶衣的花名冊。
……
平水府火車站的夜晚,依舊繁忙。
兩個頭髮蒼白的老人,身着名貴西服,互相攙扶着下了一輛美特汽車,朝着火車站的候車室走去。
“堂哥,周家班的人,不會找上我們吧?”李利生小聲問着李金堂。
李利生是戲子分堂的白紙扇,李金堂則是戲子分堂的香主。
兩人是堂兄弟。
“咱們戲子正面動手不行,偽裝可是一等一的,周伶衣怎麼可能找得到咱們?”
李金堂讓堂弟放寬心,只要進了火車站,上了去明江府的列次,便天高任鳥飛了。
兩人往前走着,卻沒發現不遠處的牆上,浮現了一道影子。
“老先生,要車嗎?”一個帽檐壓得極低的黃包車夫攔住兩人去路。
“不要。”李利生揮了揮手,往邊上走了一些,黃包車又攔住,說道:“要車嗎?”
“說了不要。”李利生正要發火,眼睛卻瞧見了一道寒芒。
一柄竹葉狀的小刀,從李利生的眼瞼處入刀,往上斜插,刀尖剛好刺入眉心後方。
這塊區域被破壞,人的身體會一瞬間失去知覺,達到立即死亡的效果。
李利生便是這般,中了刀,身子一軟,躺在黃包車上,再無動靜。
影子則迅速從後方偷襲,裹向了李金堂。
李金堂感知到了危險,想張嘴唱鬼戲,但呂明坤手上還有一柄刀,已經抵住了他的喉嚨,將他的唱詞,全憋在喉嚨里,一個音都不敢露,任由影子將其裹住。
“李香主,要車嗎?”
呂明坤將帽檐又壓低了些。
“你們找……找錯人了。”李金堂還在做最後的掙扎,否認自己的身份。
“裝老人裝得很像……上車吧,如果想活命的話。”
李金堂知道已經躲不過了,他沒有別的選擇了,上了車,坐在堂弟的屍體上。
呂明坤拉着車,往西嘉木區的方向跑去。
被影子緊緊裹住的李金堂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經換了張臉皮,怎麼還是被人這麼輕鬆的找到。
他仰躺在黃包車裏嘆息,無意中瞧見天上懸挂着一盞紅色燈籠,燈籠上有一隻流血的眼睛——燈籠是巡夜遊神在夜晚的眼睛。
若是李金堂早一點收到人鰲與周玄雙雙死去的消息,他便能與堂弟早點變臉逃走。
但他收到消息時,已過黃昏。
過了黃昏,便是紅燈籠懸挂天空的時間,紅燈籠在李氏兄弟出門前,便盯住了他們。
哪怕他們中途,換了好幾家旅店,換了好幾張面孔,在燈籠下都無所遁形。
……
西嘉木區桂坊路91號,是一棟獨立的兩層洋房。
李金堂對這裏極熟悉,無論是客廳、卧室、還是旋轉的木質樓梯,每一寸牆壁,他都熟得不能再熟。
這裏就是他的家。
呂明坤帶着李金堂上了二樓。
二樓沒有開燈,一片漆黑中,只有一點光亮。
那光亮隨着呼吸的節奏,緩緩變暗,然後又緩緩彤紅。
呂坤明將燈按開,
李金堂便瞧見一個年輕女人,坐在沙發上,抽着雪茄。
“周……周……伶衣,你弟弟的死……。”
“你勾我弟弟的魂,是為了什麼?”周伶衣盯着李金堂。
李金堂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不怎麼老實。”
周伶衣緩緩走到李金堂面前,指尖劃破了對方的面孔,血從傷口流淌。
她蘸了點血,在李金堂的喉嚨處,畫下了一道巫家蠱符。
符文極快的被李金堂皮膚吸收,然後於喉嚨處,鼓起了一個指頭大小的腫塊,腫塊里發出窣窣蟲鳴。
周伶衣打了個響指后,腫塊便在李金堂的身體裏快速遊動,疼得他冷汗涔涔,想叫都叫不出聲,表情扭曲、猙獰。
他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
周伶衣再打了個響指,李金堂的痛苦,瞬間削減了幾分,他再不想經歷那種非人般的痛苦,登時便講了出來:“周玄手裏有一件東西!是人鰲要的。”
“東西長什麼樣子?”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人鰲也不知道,我只清楚那東西,可以讓人鰲告別躲躲藏藏的日子。”
“東西現在在哪?”
“只有周玄知道,我真不知道。”
“你們為什麼要控制我三師兄。”周伶衣再次打了個彈指,腫塊在李金堂的身體游移的速度變快。
痛苦加劇的李金堂交代的節奏都快了許多,幾乎是低吼着說,“是人鰲的佈局,他要周玄去找那件東西,找到了就把周玄殺掉,然後把那東西拿回來,李霜衣是人鰲提前幾年佈下的暗手,好確保殺周玄萬無一失……”
李金堂將所知道的,全講了出來。
周伶衣已經知道了想知道的事情,便問:“把戲子分堂的花名冊交出來。”
“在寫字桌的地磚下面。”李金堂已經被折磨的講不出話來。呂明坤將花名冊找出,遞給周伶衣。
“給李金堂戴上狗鏈子,讓他死前好好當次狗。”
周伶衣接過花名冊,出了屋子。
“李香主,再帶你去個地方!”
呂明坤走到李金堂面前,一肘將李金堂砸暈。
……
李金堂是被一陣陣狗吠聲叫醒的,他睜開眼睛,瞧見前後左右都是前爪伏地、低吼不止的惡犬。
而他自己,則坐在一間石磚搭的狗房裏。
“這是哪?這是哪?”
李金堂想站起來,脖子卻被牽扯住,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脖子上被戴了條狗鏈子。
“咬!”
狗房外,有個老人喊了一聲,惡犬得了指揮,向著李金堂撲去,瘋狂撕咬……
鐵鏈聲、狗吠聲、撕咬血肉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等到聲音將息,呂明坤遞給老人一個紅包:“叔伯,吉利,吉利。”
……
周伶衣回到周家班,將花名冊遞給袁不語。
袁不語接過名冊,便往門外走。
這份名冊里,絕大多數都是戲子,也有其餘堂口的高手。
作為分堂,實力不濟,聘請外堂的高手,並不罕見。
袁不語第一個找上門的,是個叫孫茗煙的戲子。
他是本門分堂中不多見的五炷香層次。
孫茗煙嗜好大煙,正在家裏抽得雲蒸霧繞,頗為享受時,門被敲響。
他機警的瞧着外面,深更半夜來敲門,能有什麼好事?他當即便想唱傀儡戲,但耳朵聽到了一聲響木之音,嘴怎麼也張不開,只瞧見一尊巨大金佛,光是氣勢威壓,便壓得他起不了身,雙膝跪地。
金佛頭都沒有低,只是掌心向下,強大的壓力快速落下,孫茗煙幾乎做不了任何抵抗,便被掌力壓碎了身子。
說書人的香火已至七層,夢境範圍極大,袁不語不用進門,便能用夢境將孫茗煙籠罩。
而孫茗煙在夢中被大佛壓碎了身子,現實中卻是他拿着煙桿,一下下的將自己頭顱敲碎。
袁不語繼續去尋找下一個戲子。
七炷香的說書人,主動尋仇,不亞於閻王點卯。
只要找到了,無論在屋內,還是在屋外,不論身邊是否攜帶邪門法器,一道夢境,便成了送終夢魘。
袁不語回到周家班時,大褂滴血未沾,而名冊中人名幾乎除盡,除去幾個運氣好,今夜不在平水府中的戲子,躲過了一劫。
這幾人道行層次並不高,留給影子在往後幾天裏做最後的清掃,再適合不過。
……
這一夜,平水府再無戲子分堂,就連他們旗下的產業——明江大戲院,也被柳叫天奪去了顏色。
柳叫天在明江大戲院前搭台唱戲,她步絕、聲絕、色絕,唱得梨花盡落、唱得痴怨漫天,唱得觀眾於潸然淚下中卯足了力氣叫好、喝彩。
明江大戲院裏幾乎無客,全去外頭聽柳叫天的戲,只得早早關門歇業。
……
周玄葬禮第二天,周家班冷清了些,來弔唁的賓客少了許多復仇之火於昨夜點燃,如今只剩下些火星子,周伶衣窩在袖子裏,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偶爾會驚醒,便去凝望周玄的面孔。
望了便覺得安心,是周伶衣內心接受周玄后的習慣,只是這份安心,怕是多一日都不會再有了。
袁不語則顯得昏昏沉沉,自打回到周家班,他的精氣神就像散去了一般,一日大半時間都在瞌睡,偶爾清醒過來,與周圍人說話,亦是三邊不靠。
周伶衣囑咐旁邊的人,不要太打擾他,她明白,這是袁不語領悟了新的香火。
因為他於十年前香火徹底熄滅過,如今有了新的晉陞,層次又過於高了,精神很難承受,便昏沉起來,需要很長的時間,將新香穩固。
“陽光很懶,要是弟弟陪我一起晒晒,該多好啊。”
周伶衣眯着眼睛,抬着臉望着此時被雲霞遮了光暈的太陽,失神說道。
……
離游儺上山的時候,只差天亮。
後半夜,周家班的師傅們做着最後的準備,盤算紙人紙馬的數量有無差錯、清點着參加游儺的人數,以及詢問儺面、戲服是否分發到位。
重中之重的,便是打“老龍床”。
老龍床便是抬棺材的木架子,與其說像床,不如說像木船的龍骨,左右方向伸出十來根木臂。
龍床於葬禮一開始便打造,如今已經打好,但余正淵不放心,挑着煤油風燈,彎着腰,仔細查驗着每一枚釘子是否打牢,有個別地方,他覺得還不穩當,便讓師傅再加固!周家班人做着最後的游儺準備,周玄也沒“閑着”。
秘境中,艄公化作的黑氣,被周玄盡數吸收。
雙意識的融合完成。
新的靈魂,周玄受了指引,站在船艙里,往黑水中走去。
他行走於黑水之上,行走於那輪緋紅的月亮之上,直走到緋月的中心處,一股鮮艷的紅,將他的靈魂包裹。
與此同時,
棺材內,周玄的身體,傷口以緩慢的速度復原,原本斷裂的肉,將縫合傷口的細線吞噬,然後再悄無聲息的合上。
靈與肉逐漸合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