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晉江原創首發
兩口子這次徹底分居了。
言曜整天在實驗室忙着和手下的那群人商討應對之策,余湛則呆在言熠和向婕的房間過日子。上次發生被親的事件后,言曜站在原地彎着腰,當場不停嘔吐;後來,他好不容易緩過來,看她的眼神都是躲閃的。其實說不介意是假的,她當時也氣得不行,可錯也不在他。她實在沒想到他的潔癖這麼嚴重。當初他被人摸衣服的事情對她坦誠相告時,她權當他在玩情趣,但如今看來,這個男人當天根本就是認真的。
她心裏又酸有甜,滋味兒複雜。
在言曜的內心,他不允許自己對她有絲毫的背叛,哪怕是意外情況都不行。當初的女半獸人單是觸碰了他的衣物,就讓他無法接受,更不用說被親,何況還是當著妻子的面。這對言曜來說,是奇恥大辱。
夫妻倆徹底冷掉之前,他連話都不說一句,擦擦嘴巴就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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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的娛樂活動基本沒有。余湛整天呆在向婕的房間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神。言熠則已經和小姨相處得十分融洽,時刻纏着她讓她講各種科研儀器的原理和使用方法;阿白則耷拉耳朵度日子,暫時還緩不過這件事對他的衝擊。言曜公佈真相的那一刻,他心裏雖然自私地認為這是為了救主人,但也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每天都在掙扎中過日子。畢竟犧牲的人不是一個兩個,而是整個星系的生命。如今,存活下來的人心裏則是敢怒不敢言。因為他們知道,一旦有什麼異議,自己也會落得和親人朋友一樣的下場。
言曜這人,真是成了大部分人心中的暴君。
言曜將拉剋星球的王子和他的親隨接到這塊貧瘠土地上來的第一天,地下基地差點被鬧翻。亞科的一頭金色髮絲被氣得顫抖起來,差點衝過去將言曜給辦了;當時,他就站在會議室的門口,一張好看的臉扭曲得不成樣子。言曜的形象比任何時候都要落魄不少,開會的時候也在走神,助手提醒好幾遍才能集中注意力。亞科拎着激光武器就走過去,直直地將會議桌劈開,在地板和牆壁的交界處留下二十多公分的溝壑。
他咬牙切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言曜卻始終不予任何答覆。
“這不是你一個人的星系,言上將,我想你很清楚地明白這一點。”說到這份上,亞科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平時良好的修養也被憤怒衝擊得粉碎。眼前這個男人做出的事的確是荒唐到了一個境界。這不僅是極度自私的做法,更是在剝奪人權和世界正常運轉的權利。也不知道誰借給他的膽子。
北辰拿着一份文件走過來,恭恭敬敬地遞給亞科:“亞科王子,請您先看完在作評定。誰都不想發生這種事情,上將有自己的苦衷,他這麼做,定然有道理。”
亞科冷笑:“你是他身邊的人,怎麼說都有理。”接着他將目光投向在場的幾位一直低着頭的科學家,語帶嘲諷,“真是會留人才,沒用的就全部給扔進垃圾箱,有用的再不濟都能活着。這份文件我會看,如果我看了之後還不能做出任何中肯的評價,對不起,這裏請讓我來領導。”
北辰朝他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謝謝您的體諒。我們已經在客房為您和您的親隨奉上了晚餐,歡迎來到塔斯。”
亞科冷眼甩過去:“這裏已經不是塔斯了,而是墳墓。”
在場的眾人聽到這話,俱沉默下來;亞科冷哼一聲,攜着親隨走出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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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湛抱著兒子走向公共餐廳時,遇到一群金髮男人從側門走過來。走在最前面、臉色鐵青的男人她自然認得,一頭尊貴耀眼的金髮曾經是拉克最高權力的代表。
亞科來這裏之前就聽到了一些風聲。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還是在幾個月之前曝光的時候;後來知道言曜為了她發瘋,看她的時候不免帶了有色眼鏡。比如:紅顏禍水、克夫、短命。
見到他們這隊人後,余湛了解到現在的局勢正在不斷惡化。也不知道言曜有沒有辦法來彌補,不然賠上多少個她都無法挽救;就算自己活下來,也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想到這裏,她一口氣堵在那裏,連飯也不想去吃。不過也只是想想,在這末日到臨的時刻,哪怕是一口新鮮的空氣,也比什麼都來得珍貴。更何況是食物。
走進餐廳,向婕和阿白已經入座。
每天就餐時,是夫妻倆固定見面的時刻。兩人中間隔了一個軍隊的人,言曜單獨一張桌子,一人安靜地用餐;她則和向婕、兒子、阿白一桌,氣氛融洽得很。
有的人每天最期望這個時刻的到來,當然不單指言曜一人,還有某些脾氣狂躁的人。
肯司每次都焦躁不安地望着向婕那桌,恨不得把眼睛給放那兒了。司霖則嘲笑他:“那小姑娘繼承了夫人的脾氣,你要想追她,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肯司一聽這話,心裏那股酸水就往上冒了,擱在以前,眼睛准瞪得比牛眼還大。這個時候就只能睜着狐媚子般的雙眼,粗聲道:“誰要追那截木頭了?身材幹癟,一點料子都沒有。在床上也叫不出來,跟個沒營養的小孩兒差不多。”
向婕的聽力最好,這話當然一字不漏地傳入耳中。余湛自然也聽到了,低聲問妹妹:“你被他欺負了?”小姑娘一愣,紅着臉急忙搖頭。
她極少有憤怒的情緒。此刻,一雙杏眼瞪大了,直直地將目光投過去控訴那人。肯司心虛,低頭開始吃飯。司霖見狀,拍拍他的肩膀:“還早得很吶。”
他耍嘴皮子:“我就是看不上她。”這桌的人聽了,眼底一片黯淡。
後來,說出這話的肯司倒了大霉,導致他抱得美人歸的時間足足推遲了好幾年。
各人都有本難念的經。南星和布魯坐在一桌,一口飯菜都沒動,心思早跑到和一女軍官談笑風生的北辰那一桌。他看起來比平日更加精神,正眉飛色舞地和另一個女人交談着她不知道的內容。女軍官偶爾被逗笑了,很爽朗地拍拍他的肩膀。
有的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站在原地等你;有的時候,一個人的耐心會在某個特定的瞬間消磨完全。北辰放下了自己內心的包袱,提着行囊重新出發;而一直未轉身的她,在那一刻轉身之後,卻發現他已經走得很遠。
你愛我時,我愛着別人;我喜歡上你時,你卻已經轉身離開。南星想到這個矯情的說法,心裏急需找一個出口來發泄。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地球上某個國家的特產--老白乾,一杯接着一杯地灌。布魯雖然是個老大粗,但也看出了幾分端倪,安慰她:“和北辰說話的是基地的一個女軍醫,有主了。”
南星一時腦袋大,聲音不免提高:“關我什麼事?”
北辰端起杯子飲了一口果汁,垂下眼瞼,平靜地開始用餐。女軍醫看出他的心思,溫和地笑起來:“看來你還是很在乎她。”
他動作緩慢地咀嚼着牛排,搖頭道:“不,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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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基地的生活,無趣得像一潭死水。
那日,余湛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來來往往、穿着軍裝和白色實驗服的人走過,猛然就想起了自己的本職。她拍拍腦袋,心想這失憶,怎麼連最基本的東西都給拋到腦後去了?她急忙穿好衣服,言熠正在坐在地毯上看書,抬頭問心急火燎趕出門的母親:“你要去和爸爸和好了嗎?”
余湛扎着頭髮的動作一愣,緩慢地蹲下來,和兒子對視:“你希望我們和好嗎?”
言熠很自然地點頭:“當然。”
最近她經常嘆氣,這次也不例外。余湛摸摸兒子的臉頰,將額頭貼上他的左臉,柔聲道:“兒子,媽媽這輩子最自豪的事就是生下你。所以你可不能幹傻事。這件事你不要插手,交給你爸爸和我。”
言熠知道她意有所指,小手很懂事地安撫着她的髮絲:“媽媽,你放心。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算我是……不存在的,也不會隨便不聽你的話。”
余湛看着他和言曜幾乎一模一樣的臉龐,心裏一陣酸澀。
……
經過熟悉的廊道時,余湛偶遇隔壁星球的王子。這個經常出現在塔斯外交頻道上的男人,此刻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臉上帶着幾分笑意和優雅。亞科出於禮貌,規矩地朝她做了一個吻手禮,耀眼的金髮幾乎要把周圍的一切事物都比下去。
“尊敬的夫人,上次因為某些私人原因沒向您打招呼,真是對不起。”他的笑意不達眼底,但是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余湛想起地球上的英倫貴族,總是笑得一分不差,舉止優雅,但背後的心思卻極其複雜。顯然眼前這個男人也是戴了一個精緻的面具,手勢、表情,表面上看起來優雅涵養,實際上暗地早就把對方的底給摸了個透。她想起言曜,他的疏冷是表面上的,雖然有的時間表情駭人,但心思卻比誰都好猜。至少對於她來說是的。
余湛這人,看人雖不是最透的,心思卻極度敏感。亞科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三兩下就摸清了對方的底,遂擺出一副溫和的面孔朝她微笑。
她作為言曜的妻子,這點禮儀還是懂,當即就朝拉克最年輕的王子行了一個宮廷禮,禮貌地說:“久仰大名。”
眼前的女人,小得簡直像團毛球。亞科一米八幾的身高,俯視下來,她黑乎乎的頭頂一覽全無。他還是無法理解,為何言曜會為了這樣一個女人而做出如此極端的行為,於情於理都不該;天下美女眾多,他身邊一直跟着的那個女軍官就很對他本人的胃口。這個長相溫潤,表面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女人,倒成了他的掌心寶。
言曜這人,口味不是一般的怪。
他收斂好心中所想,微笑着問余湛:“夫人有要事吧?那我就不佔用你的時間了,下次有空再聊。”
余湛點頭:“亞科王子請見諒。”
對方爽朗地笑:“哪裏的話。”余湛微屈身,扯了一下嘴角便抬腳離開。男人頗有興味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陣,隨後也消失在長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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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是這幫人一天中最忙碌的時刻。
余湛進入基地的研究室比任何人都來得方便,甚至連指紋都不用驗,機器直接就能識別成功。進入人來人往的大廳時,一群面色嚴肅、穿着清一色實驗服的科學家各自忙着,連交談都成了一種奢侈。她往最左邊看去,果然發現了言曜的身影。
兩人分居快一個星期。他清瘦了許多,眼眸雖然依舊清亮,卻少平日的實誠憨厚,變得冷淡。余湛心裏一跳,慌忙轉移了視線。
這邊,席川停下敲鍵盤的動作,轉身對言曜說:“她來了,不去看看?”
言曜沒作出任何反應,只是低頭看着屏幕,連表情都沒改變。席川推推眼鏡,打趣他:“這次鬧彆扭挺嚴重的。”
言曜乾脆坐下來,充耳不聞。其實她走到門外時他就已經知道了,天知道他有多想衝出去,可一想到自己的身體已經不潔,他心裏就難受得緊,連看她的勇氣都提不起半分。
余湛管住情緒后在周圍看了半天,發現這些人都在做同一個工作,那就是將收集起來的能量石進行篩選和切割。密密麻麻的管子連結着寶藍色的液體,源源不斷朝中央一束巨大的光柱流去,最後化成一股更大的能量團。一些培養基里裝着乾屍,能量團正不停地朝裏面輸送東西。
空間裏的氛圍帶了幾分緊張的味道。這些人面色疲倦,眼珠渾濁,卻不遺餘力地幹着自己的本職工作。余湛橫下心,朝言曜的方向走去。
感覺到屬於她的味道漸漸逼近,言曜敲着鍵盤的手指居然有些顫抖。席川提醒他:“這個數據錯了。”他一本正經地告誡言曜,“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能不能讓那具乾屍復活,就靠這些數據的堆砌了。”
言曜抿唇,低頭,繼續工作。
“我想來這裏和大家一起工作。”聲音好近,他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溫度。
言曜心臟一跳,接着強裝鎮定,只是屏幕上的數據又錯了一個;席川幫他刪除,重來。
“言曜。”
他繼續沉默,修長的十指按得更快,但這下出錯的數據更多。席川扶額,趕緊止住他的動作:“我辛辛苦苦弄的數據別給搞砸了。”
余湛一臉平靜地站在他身後,見他不給自己一點反應,心裏酸澀無比。可她就是放不下面子,當天打了他一巴掌,事後想想自己也過於衝動。夫妻倆就像陷入了一個奇怪的循環中。一個人嫌棄自己已經不幹凈,一個人則還獨自生悶氣,想着他這個死心眼的人怎麼這麼倔。更何況他沒給自己任何解釋,她心裏十分硌得慌。冷戰到了白熱化階段。
半分鐘后,言曜起身,低着頭離開原地,朝裏屋走去。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余湛愣在原地半響,平復好心情後轉頭看向席川:“我以前有這方面的工作經驗,能讓我試試嗎?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力量。”
席川沒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禮貌地朝她介紹了自己。得知他就是將自己的技術在短時間內完善成現實的那名科學家,余湛眼底的光芒瞬間放出。她略顯激動地和他握手:“你真是個天才,真的!”
席川笑得風度翩翩,禮貌回握:“謝謝,你的創新意識很好。我想,按照你的速度,也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做成那個項目。你也是個天才。”余湛聽到他這麼誇獎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忘了此行的目的:“那麼,我能在這裏輔助你們了嗎?”
這邊兩人交談甚歡,言曜貼着門板,雙拳緊握,閉着眼深呼吸。席川那小子,早知道自己就不該走的,他居然握她的手!她那雙白皙柔嫩的手,撫摸過自己的臉頰、鎖骨、胸膛、小腹以及灼熱的手,他專屬的手!
他真是……嫉妒死了。
然後,他摸摸自己的唇,頹廢地靠在門板上,什麼想法都沒有了。他都被其他女人的唾液污染了,她還能看得上自己嗎?自己這種想法會顯得很變態嗎?
門外,席川正悄悄向余湛透露某人這些天以來的生活:“他每晚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大半夜地找我喝酒,最後喝得爛醉后睡在地上。你知道,一般人在地下的生活作息很不規律規律。言曜體內的能量團越來越不穩定了,他最需要穩定的休息,作息卻比這裏的任何人都要亂,哎……”他看了她一眼,有些惋惜,繼續說,“你勸勸他。我看過他最落魄的樣子,真的很慘。而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你。”
余湛的心情突然變得低落起來。就在這時,言曜從裏間出來,換了一身衣服,面無表情地坐到原位置;期間,他擦過她的身體,卻連最基本的問候都沒有。當事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余湛很輕很淡地看了他一眼,轉頭朝席川道:“謝謝,那下午我再過來一趟。”
席川:“最好準時一些。”
“好的。”
余湛走後,言曜忍無可忍地朝旁邊的男人放冷箭。他冷笑着諷刺他:“你居然命令我的女人。”
席川攤手:“是她自己來求我的。”一副“我也沒辦法,必須公事公辦呀”的表情。言曜大怒:“她在這裏絕對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可是她又不知道。”席川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刺激完他後轉身投入工作中,並說:“別和我說話,自己要去追就去,一副小媳婦兒彆扭的樣子裝給誰看?”
席川跟了言曜這麼久,什麼看不出來?
他是除了余湛,唯一一個敢這麼埋汰言曜的人;從某些角度來說,兩人也是很好的朋友。
這廂,席川話音還未落,身邊的椅子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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