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果能再次與你相遇

第15章 如果能再次與你相遇

第15章如果能再次與你相遇

(一)

孫浩寧搖搖頭,恨鐵不成鋼:“訴意,我上輩子肯定是被你氣死的。”

服務員端上來一個冷盤,我慢悠悠地吃着,抬頭看孫浩寧一眼:“快吃啊,再不吃菜都涼了。”

想想又覺得不對,哦,這菜本來就是涼的。我暗暗笑自己,都這樣了我還去關注他們幹什麼?他們愛怎樣怎樣,跟我已經沒關係了。早知如此,當初何必把他往外推!

“傾心姐?”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居然在這裏出現了。

我抬頭。文兮站在樓梯口,眼神在我和時宇鋒之間來回徘徊,表情複雜。她身後的凌青了愣了一下,不過掩飾不住滿臉的得意。

納悶了幾秒鐘之後,我忽然又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們之間不是還有個賭約嗎,如今凌青贏了,她哪有不炫耀一番的道理。

“你們,你們這是……”文兮語無倫次,“姐,你和他,他們怎麼回事?”

我身後的凌真吐氣如蘭:“青青,你們怎麼在這裏?”

裝得真好啊!凌青嘴角揚起:“哦,我和文兮過來吃個飯,沒想到碰見姐姐和時大哥了。”

這個裝得也好,不愧是姐妹!

我不由擔心地看了看文兮,只見她臉色越來越白,突然蹦出一句:“姐,你和他真的分手了?”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時宇鋒。

“嗯,分了。”我刻意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餘光瞟了瞟凌青,她果然愈發得意了。

文兮顯然一下子接受不了我已經和時宇鋒分手的這個事實,說得確切點,是不能接受她打賭輸了要去向某個她討厭的人告白的事實,小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咬着嘴唇不發一言。

身後傳來時宇鋒的聲音:“我吃完了,走吧。”

“宇鋒,我……”凌真忸怩幾下,“那好吧,我也飽了——青青,玩好了早點回家。”

我討厭的一男一女漸漸進入我的視線,我偏了偏頭,托着下巴仔細盯着桌上被我們吃了一半的冷盤看,彷彿要從裏面翻出個寶貝來似的。

寶貝沒找到,倒是聽凌青說了句:“我也不是很餓,姐,姐夫,要不你們順便送我回去吧。我保證乖乖的不當燈泡。”

傻子都知道這話是說給我和文兮聽的,還姐夫呢,姐夫你個頭!我心裏暗暗罵了一句。

凌真被那聲姐夫給哄得輕飄飄的,凌青的話音剛落下她馬上回答:“不礙事不礙事,正好一起回家。只是你同學……”

“哦,沒事的,文兮肯定也想和她姐姐一起回家呢——對吧文兮?”

文兮小聲地哼了一句,回道:“你先回去吧。”

下了幾級台階,時宇鋒回頭朝我看。一對上他的目光我馬上迴避,等我再次抬頭,他早就消失在樓梯口了。

文兮走過來拉我的袖子:“姐,你和時宇鋒到底怎麼了?凌青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前幾天看你們都還好好的,怎麼一眨眼就……”

“你別說了,我不知道。”時宇鋒一走,我的假面具馬上碎裂,再也沒法偽裝下去。

眼眶開始濕潤,我很討厭自己這樣,尤其是當著別人的面哭。可我又忍不住,淚腺根本由不得我控制。

“傾心姐,你怎麼哭了?你你,你別哭啊。我不說就是了,你別哭別哭。”

孫浩寧倒是沒勸我,遞過來一包紙巾。

我剛擦乾淚漬,有人突然橫插進來一句“傾心你怎麼了”,我忍不住又嘩啦啦開始掉淚珠子。這也是我的老毛病了,受了委屈勸不得也問不得,別人越是勸我問我,我哭得越凶。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只是我沒想到這麼巧會碰上她。

秦莉噔噔噔跑過來,高跟鞋在地步上踩出的聲音格外響。她一隻手搭在我肩上,一隻手伸過來幫我擦眼淚:“好端端的怎麼哭了啊?”

軟軟的聲音飄進我的耳朵,我更加收不住了,撲過去抱住秦莉,委屈得無以復加,“莉莉姐……”

透過氤氳的霧氣,我看見趙遠站在秦莉身後不遠處,神色嚴肅,和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一樣,帥得一塌糊塗。他的性格和時宇鋒差不多,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不過時宇鋒比趙遠要好點,至少和我在一起他經常會笑。

時宇鋒……現在的我,滿腦子都是時宇鋒。看見任何人我都能往他身上聯想。我從未想過,忘記一個人比愛上一個人要難千倍萬倍。

秦莉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見我哭成這樣她手足無措,胡亂安慰了我一通。慢慢的我也就好多了,我也只是需要發泄一下,完了就沒事了。

服務員小姐來上菜,不明所以地朝我看了好幾眼。滿桌子食物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然而我卻再也沒有胃口,胡亂吃了一點就催着孫浩寧回家去。文兮像個犯錯的小孩子一樣唯唯諾諾看着我吃,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莉莉姐,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我的目光從秦莉和趙遠臉上掃過,有些尷尬,“你們慢慢吃,我先回家去了。”

“嗯,早點回去休息吧。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不過傾心,有事千萬別憋在心裏,會憋出病來的。”

“嗯,我知道。”

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總覺得趙遠一直在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上次我是領教過的,趙遠平時不聲不響,其實就是個腹黑。他和時宇鋒關係應該很好,沒準一轉身就把我很沒形象抱着秦莉哭的事給抖出去了。

我懶得去想這些,因為我的腦子已經完全被時宇鋒給佔據了。我不得不承認,其實我對時宇鋒的愛遠比我所認為的要多得多。

車子慢慢行駛着,文兮坐在我身邊,時不時回頭打量我幾眼,卻一句話都不敢說。孫浩寧專心開着車,也沒說話,車子裏格外安靜,我幾乎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直到文兮下車回家,孫浩寧才開口。他說:“你這又是何必。”

我第一次聽他用這麼無奈的語氣跟我說話。他的意思我又何嘗不知道,無非是說我自作自受罷了。

我沒跟他一般見識,想了想,幽幽地開口:“浩寧哥,要不我跟你一起走吧,我想出去散散心。”

“你是說真的?”後視鏡里,我看見他眼睛一亮。

“嗯,當然是真的啊。你看我在家也天天宅着,沒工作也沒志向,坐吃山空。奶奶看見了又要念叨我,我爸媽看在眼裏也不舒服,而且我也不想再看見時宇鋒。”我故意用調侃的語氣說,“乾脆你帶我私奔吧,又刺激又好玩,反正我們本來就該是一對的,是吧?”

“訴訴……你要不再考慮一下吧,我不希望你以後後悔。”

“不用考慮了,我早就考慮好了,我們走吧,越快越好。”

我無法欺騙自己,其實話說出口我就後悔了。不過很快我又打定主意,無論如何我都是要離開一陣子的,不然我沒法保證自己會不會被折磨得瘋掉。

第二天文兮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在做夢,房門一響我的夢就破了,滿屋子的珠寶嘩一下全都消失不見。

文兮走到我身邊我就說:“人家正做發財夢呢,你還我珠寶還我珠寶!”

“傾心姐,”文兮嘴角抽了一下,在我床頭坐下,“看來我是白擔心了,你沒事就好。”

“擔心我?有什麼好擔心的,不就是分個手嗎,我至於每天跟個棄婦似的嗎。”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覺得你變了個人,有沒人人跟你說過,你越來越像訴意姐姐了?”

我的心一緊,好幾次嘗試着開口,始終沒法鎮定地將真相告訴她。雖然我明白,這件事遲早是要說的,可是記憶錯亂本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叫我如何開口?猶豫了好久,等文兮站起來要走的時候,我一把拉住她的衣襟,心一橫,牙一咬,終於和盤托出。

文兮就跟見了飛碟似的,眼睛眨一下又眨一下,她從頭到腳把我仔仔細細看了個遍,顫抖着問:“你,你,你真是訴意?”

“現在你明白了吧,為什麼我和時宇鋒會弄成這樣。”

“那他也不能一轉身就跟凌青她姐廝混在一起啊,害得我……”後半句話她吞進了肚子,我能猜到,她是想說我們害她打賭輸給了凌青。

文兮性格還不錯,就是被寵壞了,太嬌氣,讓她受點教訓也好,本來這種事就不是應該拿來打賭的。

她走了不久我就起床了,稍微收拾了一下,結果在枕頭邊上找到了她的手機。這個糊塗蟲,和我一樣愛丟三落四。

我翻開手機一看,居然已經十點半了。本來邱晗約了我一起吃中飯的,我又怕別人有事聯繫不到文兮,只得打電話把約會改到了晚上,為此我還挨了邱晗一頓罵。

文兮念的是C市師大,和傾心原先念的S大在一個高教園區,離得也近。對於S大我並不陌生,上大學的時候好幾次去那兒找童珊和傾心玩,第一次遇見時宇鋒也是在那裏。

(二)

進了S大的大門我忽然意識到,沒有手機聯繫,學校這麼大我很難找到文兮。我在操場附近盪了一會兒,最後不得不打電話給時宇婷,讓她幫忙想辦法。

時宇婷聽到我的聲音,很意外,也很開心,沒幾分鐘就從宿舍樓跑下來了。她氣喘吁吁,一邊還衝我笑:“傾心姐,身體好點了嗎?文兮也真是的,還讓你特意跑一趟。”

“呵呵,她從小就這樣,糊裏糊塗的。”

“你稍等一下,我給文兮同宿舍的同學打電話問問看她在哪裏。”

時宇婷撥通電話,跟對方聊了幾句,掛了之後她告訴我,文兮和凌青一起到圖書館去了。

我奇怪:“文兮和凌青不是關係不好嗎?怎麼去圖書館還在一塊兒?”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文兮的室友說,她們以前挺好的,只是後來……”

八卦人人愛,時宇婷這樣的乖乖女也不例外。我們一邊走她一邊把文兮和凌青的恩怨給理了一遍,我啞然失笑,跟我心裏想的八九不離十。

事情是這樣的,凌青從大一開始就很喜歡法學院某學長,喜歡到什麼程度呢?據時宇婷說,她這樣的嬌小姐破天荒放下架子去跟人家告白,結果可想而知,學長拒絕了她,原因是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萬分狗血的是,該學長喜歡的人正是文兮。

我扶額,問時宇婷:“你知道她們打賭的事嗎?”

“知道,文兮跟我說過。我和凌青從小就認識了,她這人就是吃不得一點虧。這次的事她無非是想報復文兮,讓文兮在她面前被被拒絕一次,出個丑罷了。”

這番話讓我恍然回到了我的學生時代,想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沒少碰上這種我愛你你愛他的事。每天晚上一熄燈,寢室四個人就開始夜談,聊帥哥聊緋聞聊八卦,不亦樂乎。一旦步入社會,這些青蔥歲月也就一去不復返了。

走了很久,時宇婷指了指前面那幢有鐘樓的建築:“那裏就是圖書館了,挺大的,我們得仔細找找。”

“不用找了,你看。”我努努嘴。

文兮抱着一本書,跟在一個高高的男生後面從圖書館走出來。時宇婷拉着我的手一緊,湊近我說:“那個就是程顥翔,我們學校籃球隊的隊長,這下文兮丟人要丟大了。”

程顥翔……我在腦子裏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上次文兮曾經跟我提過,她和凌青打賭,輸了的人就要向程顥翔表白。剛才時宇婷也提了下,這個程顥翔是他們學校出了名的冰山,對人向來不冷不熱的,暗戀他的女生一抓一大把,但沒有一個到最後不是玻璃心嘩啦啦碎了一地的。

這麼說來,文兮這是要行動了?仔細一看,凌青和兩個女生跟在文兮後面十幾米的地方,交頭接耳,一個個掩嘴偷笑。文兮越走越近,只是她心裏想着別的事,還沒看見我。我怕她看見我會難堪,趕緊拉了時宇婷躲樹後面去了。

文兮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滿臉不情願,那眼神像是要把凌青撕碎了似的。凌青挑釁地朝她笑笑,她咬咬牙,大步追上程顥翔,“喂,那個……程顥翔你等一下。”

程顥翔回頭,沉默三秒鐘之後,他不屑地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不愧是冰山派的,和童珊那位冰山美人一樣,真有個性。

“你站住!”文兮三步並作兩步追上程顥翔,攔住他的去路,“你聾了啊,叫你等一下,你聽不見?”

“有事?”帥哥抬眉。

文兮低着頭,臉漲得比二月的鮮花還要紅。或許在帥哥眼裏她是在害羞,可我這個作堂姐的心裏再清楚不過了,她這是要發火的前兆。

“我……我……”文兮咬牙切齒,愣是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我喜歡你。”

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文兮雙拳緊握,一副要揍人的樣子。我不禁為程顥翔捏了一把汗。

凌青和她的姐妹笑得花枝亂顫,聲音之大吸引了一大幫路人。有不少人循着她們的目光看向文兮和程顥翔,臉上洋溢着看八卦的興奮之情。

程大帥哥似乎被人表白得已經麻木了,文兮拚死說出的話他就當她是放屁,酷酷地甩了“無聊”兩個字,轉身走人了。凌青等人跺着腳狂笑不止,笑得飆淚。我看看文兮的臉由紅轉白,由白轉黑……糟了。

文兮再一次跑上去攔住程顥翔的去路,她顧不得嬸嬸平日裏教她的“為淑女之道”,一把揪住程大帥哥的衣服,惡狠狠道:“喂,剛才我什麼都沒說!你也什麼都沒聽到!你要是敢說出去一個字,我,我要你好看!”

說完使勁一撒手,她回頭的時候我看見她眼睛裏亮晶晶的。居然被氣哭了!從小到大,我第一次看見文兮氣成這樣,她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哪裏被這樣取笑過。

程顥翔眉頭擰起的皺紋幾乎都能夾住紙片了,他不明所以地盯着文兮的背影看了幾眼,又朝凌青看了看,眉頭漸漸放平。

“文傾心?”凌青驚叫了一聲,把我放在程顥翔和文兮身上的注意力全吸引了過去。

我對上她的目光,頓時有一絲窘迫。難道她長了三隻眼睛不成?我一聲不吭站在這裏,居然都被他發現。文兮知道我看見了她出醜的樣子,那還得了!

“姐?”文兮果然停了住腳步,她又尷尬又着急,“你怎麼在這裏?”

“我……”這下輪到我語塞了。

我很想告訴文兮,我啥都沒看到,啥都沒聽到,不過現在說這種話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文兮不掐死我才怪!估計是怕丟人,文兮趕緊走過來拉我的衣袖,她壓低聲音:“該死的凌青,這下我丟臉丟大了。你們不許笑我,我們回去再說,走了走了。”

臨走時她又回頭瞪了一眼程顥翔,眼睛裏都快濺出火星來了。我默默地為程帥哥捏了一把汗,接下來的日子有他受的了!

我和文兮從小一起長大,她的脾氣如何我比誰都清楚。程顥翔雖然算不上始作俑者,可是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文兮出了丑,以文兮的性子會饒了他才怪。文兮死要面子在我們家是出了名的,以至於每次想起去年春節那件事我都覺得冷汗涔涔。

那會兒七大姑八大姨來家裏做客,表姐表哥都帶了孩子來,一幫小孩子在院子裏玩旱冰,不亦樂乎。小侄女文丹羽不小心摔了一跤,躲牆角哭去了。她倒不是摔疼了,而是得了文兮的真傳,死要面子。估計她覺得在這麼多人面前摔跤丟臉了,心裏很鬱悶,一直繃著臉,任我和傾心怎麼勸都沒用。

我目瞪口呆地看見文兮走到旱冰滑得最好的小外甥身邊去,推了一下他的腦門,“快,你滑到丹丹身邊去,故意摔一跤給她看。”

小外甥昂起頭:“才不要!”說完繼續玩他的去了。哪知道他剛滑到文丹羽身邊,文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推了他一把,他毫無懸念地摔倒了,當然,摔得很輕,不過他嚇傻了,立馬嚎啕大哭起來,文丹羽則拍手大笑,和文兮小時候完全一個德行。

回憶起往事,我抿着嘴巴偷笑。程顥翔和文兮還得在這S大的屋檐下待上不少日子,而這以後的日子不出意外是不會清凈了。

“你一路上都在偷笑,笑什麼啊?”文兮賊兮兮地盯着我,十有八九懷疑我在取笑她。

我忙搖頭:“沒事,真沒事。”一邊說一邊心裏繼續偷着樂。

或許這是我離開前最後一次見文兮,能這樣說說笑笑也好。我一直以為我是討厭文兮的,只是我不知道在這討厭中又有一絲留戀。文兮曾說年少無知時,她因為嫉妒所以經常排擠我和傾心,我又何嘗不是嫉妒她所以才處處和她作對呢。

“怎麼又陰下臉來了?”

我搖搖頭:“沒什麼,一想到快要走了,捨不得你唄,都沒人可以欺負了。”

文兮是知道我要跟孫浩寧去加拿大的事的,倒苦水時我一併說了。我以為她會阻止我,可是她沒有。

她喝了口水,若無其事:“走了就走了唄,又不是不會來。就算真嫁給孫浩寧你也不能在加拿大待一輩子啊。”

門外傳來輕微的低呼聲。我和文兮同時回頭,正好對上時宇婷黑白分明且充滿壓抑的眼睛,她眸子滴溜溜地轉着,好像有話堵在喉嚨里卻說不出來。

我和文兮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來緩解氣氛,我們如同三個傻子。

“我,我找文兮。”最後還是時宇婷最先反應過來,她尷尬一笑,“想找你明天晚上一起看電影去。”

“嗯嗯,好,明晚你來叫我,我們一起去。”文兮連忙應她。

我佇立原地,腳底板彷彿被塗了502膠水,動彈不得。一直到時宇婷走了,我還是跟丟了魂的人似的,恍恍惚惚。

“你是怕她告訴時宇鋒?”文兮小心翼翼地問我。

“沒有,告訴就告訴吧,已經沒關係了。對了,我明天出趟遠門,去看看我外婆,等簽證辦下來就直接去加拿大了。你也知道奶奶不喜歡我媽,我不在的時候你勸着點,別讓老太太總是沖我媽發火。”

“好啦好啦,知道了,奶奶這邊有我呢。”

(三)

坐了整整六個小時的火車,我腰酸背疼,一出火車站就恨不得馬上找個地兒躺下去。

再次回到C市我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很模糊,又很親切。而我心裏清楚地知道,我馬上又要離開這裏了。

我拉着行李箱在行人路上晃晃悠悠,深秋的空氣中夾雜着冷冽,風吹到臉上,使我清醒了幾分。我總感覺身後有雙眼睛盯着我看,幾次回頭,入眼的也只有匆匆的人群。心底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可是被綁架過一次的人,要說不害怕那完全是糊弄人的。

腳步交換的頻率不自覺地變快,行李箱的輪子和地面摩擦,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我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走到拐彎處,突然靈活地往前面巷子裏轉進去,動作快得我都有點懷疑我是兔子托生的。

我緊緊貼着牆壁不敢動彈,這裏是小區的後巷,人算不上多,但也不偏僻。我琢磨着要真是有人跟蹤我綁架我,我就馬上喊救命。那種頻臨死亡的恐懼,我不想再經歷一遍了。

地上,黑色的影子被拉得老長老長,漸漸向前。我心跳加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果然,我的直覺沒有錯,真的有人在後面跟着我。我死死盯着左邊看,早已做好了喊人的準備。

可是當那個人漸漸進入我的視線,我的心瞬間僵硬,喉嚨如同被一隻大手掐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也發現我了,轉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瞳孔深不見底。

“你跟着我做什麼?”我話中帶刺。他和凌真親熱的畫面浮現在我眼前,我確實沒辦法跟他好言好語。

一向乾脆利落的時宇鋒,難得結巴了:“我,我聽說你要出國?”

“關你什麼事。國外帥哥多,我去獵艷不行啊!管好你們家凌真就行了,你管我!”

這話酸酸的,我自己都被酸到了。

時宇鋒笑:“一段時間不見,你還是牙尖嘴利的。”

“你跟了我這麼久,不會就為了誇我牙口好吧?”

“何必呢,我心裏想什麼,你不會真的不知道。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跟我裝傻?”

這下輪到我語塞了。分手后,我一邊乞求上帝讓我一輩子都不要再看見時宇鋒,以免哪天我忍不住想回到他身邊去,一邊又僥倖地希望時宇鋒其實是喜歡我的,他會回頭跟我重新在一起。韓劇看多了,腦子難免短路,再狗血的情節我都臆想過,只是沒料到他會真的回頭來找我。

只是我還是不知道,時宇鋒是什麼意思。

互相沉默了一會兒,我實在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了。為了防止自己很沒形象地撲到他懷裏嚎啕大哭,我拉起行李箱就走。

“等等——”

“還有事?”

“可不可以不走?”

我心底泛起一絲苦澀:“不走,留下來繼續和你吵架?”

“文訴意,對你來說我到底算什麼?”他生氣了。

我也很生氣:“那麼對你來說我又算什麼?傾心的替身?真可笑,當初我向你坦白的時候,是誰二話不說扭頭就走?我一直都覺得你心裏的人是傾心,你也知道我是這麼想的,可你從來都沒否認。”

“時宇鋒,你別嫌我不矜持,我坦白地告訴你,我喜歡你,不,應該說我愛你。以前我喜歡過孫浩寧,可是後來我就被傾心給傳染了,着了魔一樣開始迷戀你。我也愛着傾心,我不能因為你而做對不起她的事。雖然我幻想過,或許你也是愛我的。”

看着時宇鋒複雜的眼神,我底氣也慢慢變弱。

“不是或許,訴意……”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意義了。”我忙打住他,“時宇鋒,我們好聚好散,就這樣吧。再見。”

不待他回答,我逃似的離開了。

我是這麼懦弱的一個人,從來都喜歡生活在保護傘下。我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說出這樣一番話,才能正式跟他道別。他的回答我已不再需要,因為答案永遠是一樣的,我和他註定要走到這一步。

孫浩寧告訴我簽證已經辦好了,他拖了各種關係,不然也沒這麼快。當他滿心歡喜地拿着機票給我看時,我意興闌珊。畢竟不是演員,哪能真的裝出興高采烈的樣子,我明明是捨不得走的。捨不得爸爸媽媽,捨不得文兮童珊,更加捨不得時宇鋒。

最後當我作出決定,我反而鬆了一口氣。

離開的時候我沒讓任何人去送我,我怕我會忍不住嚎啕大哭。機場最濃郁的氣氛永遠只有兩種相逢的喜悅和離別的依戀,而我恰恰是後者。

我們到機場的時候還很早,領到登機牌之後,孫浩寧提議,要不先安檢進去,在候機室的咖啡廳坐一坐。我看着大廳各自忙碌的人群,點點頭,可還是有一絲怪異的感覺。

“訴訴?”孫浩寧回頭看着站在原地的我,“怎麼不走?”

我笑笑,四處張望,低着頭不說話。

孫浩寧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是在等他吧?”

“才不是!”

“我還不了解你?你從小就這樣,口是心非的時候不敢看人的眼睛,我一看就……”

我本來想耐心地等着他把話說完,他卻打住了。當時我正盯着髒了的鞋帶看,忽然感覺不對,抬頭看他的時候,他皺着眉看我身後。

“你看什麼,有美女嗎?”我回頭,頓時心砰的一下,五味陳雜。

時宇鋒遠遠地站在機場入口,朝我們看。他穿得很正式,可能是要去參加什麼會議,我知道他一向很忙。這麼看來,他是特意來送我的?我心裏又酸又甜。

他右手隨意地插在褲袋裏,可越是隨意,我越覺得他帥得像天神一樣。目測四周十平方米以內的女人全眼冒金星地盯着他看,想入非非。

我對他笑了笑,他也對我笑了笑。

“時宇鋒,再見啦!”我故作輕鬆地朝他揮揮手,好比他只是我偶然遇見的普通朋友。我轉身一拍孫浩寧的肩膀,“還看什麼,走了走了,再不走飛機就要走了。”

我不敢再看時宇鋒,一步一步向安檢入口走去,心裏卻忍不住懷着最後一點僥倖的期待。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後,火辣辣的。

多年以後我和時宇鋒一起回憶起往事,我想,如果當時他叫住我,不論他對我說什麼,我肯定會拋下一切跟他走。我本來就不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小時候就是牆頭草,長大后更是變本加厲。可是他沒有,他並不知道其實我想要的只是他一句挽留的話而已。

而時宇鋒告訴我,當時他很想叫住我的,我轉身以後他一直醞釀著該怎麼開口。他說,他也僥倖地希望我能回頭,如果我回頭了,他就有了留住我的勇氣,可是我沒有。

就這樣,我和他錯過了。

小說看多的後果是,我骨子裏透出來的全是言情的細胞。泰戈爾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我偏偏覺得這還不夠無奈,在我眼中,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就是,兩個人明明互相愛着,也明明知道對方愛自己,可就是沒法在一起。不過彼時我還不確定,時宇鋒是不是真的愛我。

安檢后,我和孫浩寧靜靜地坐在咖啡廳里消磨時光。最近有冷空氣,天氣已經轉涼了,可我還是不顧孫浩寧的阻止點了一杯冰咖啡。

牆壁上掛着的電視裏正在放一首很老的歌曲,隔壁桌的兩位中年男子聽得很有興緻,這是屬於他們那個年代的歌。

我低頭撥弄着杯子裏的冰塊,一不留神,咖啡濺到臉上,冰涼冰涼的。

“又發獃?”孫浩寧拍我的腦袋。

我看了看電視裏顯示的時間,催他:“喂,你該走了。”

“嗯,我知道。到了加拿大我再給你電話。”他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輕輕笑,“你好好照顧自己,想我了可以隨時來找我。三十歲之前我不結婚,等你來哦。”

“少來,你快滾快滾。”我笑着跟他貧。

廣播裏,溫柔的女生一遍又一遍報着飛機起飛的信息。

孫浩寧站起來:“那我先走了,你再等等吧,再過四十分鐘你也要上飛機了。”

“行了行了,你怎麼婆婆媽媽的,你再說我就真捨不得你,不讓你走了。”我勉強擠出笑容。

又羅嗦了幾分鐘,孫浩寧走了,他離我越來越遠。那一刻我覺得我像個沒人要的孩子,孤單的不得了。

我從皮夾里拿出登機牌,苦笑。上面的目的地是B市,而不是加拿大。

我始終沒有這個勇氣背井離鄉,捨棄我留戀的一切。孫浩寧似乎早就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當我跟他說出這個決定時,他一點都不驚訝。他動用了自己的人際關係在B市替我安排了一份工作,之後又幫我訂好了機票。

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爸爸,媽媽,童珊,文兮,邱晗……他們都以為我跟着孫浩寧出國了。文兮至今還在替我和時宇鋒惋惜,童珊卻鬆了一口氣,好像我是一顆走錯軌道但最終回到原點的行星,在她眼中,我和孫浩寧才是真正的一對。

恍然間我又有了回到小時候的感覺,孫浩寧從來都是這樣,以兄長的身份出現在我生命中,替我遮風擋雨,幫我解決所有麻煩。我想逃避,他就帶我去加拿大,給我一個避風港;我改變主意,他也不勉強我,而是用另一種方法幫我解決任何困境。

腦子裏有個聲音對我說:文訴意,欠孫浩寧的,這輩子你都還不清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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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記憶里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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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如果能再次與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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