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的目標，是你
第8章我的目標，是你
受厄爾尼諾現象影響，才五月底，城市已經陷入連續數天的高溫。
宋千羽在發了狠準備六級考試的同時，還幹了一件讓袁欣想不通的事兒——她經過幾番諮詢，最後報名參加了一個醫學院中醫系康復專業組織的針灸推拿社團。
社團活動一周兩次，袁欣跟着湊了一次熱鬧之後，回到宿舍一臉姨媽笑，詭異地看着宋千羽：“難怪你莫名其妙地報了這麼個社團。”
宋千羽一臉疑惑，就聽袁欣道：“看來你和Alex發展得很順利啊。”
宋千羽這才想起這茬，Alex的確也在這個社團里，她是報名的時候才知道的。Alex遠渡重洋來到中國的醫學院，就是為了學中醫，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學習機會，從大一起就一直在社團里，按摩技術已經很嫻熟，有時候還能指導她。
她對袁欣說：“沒有的事，你別胡說。”
袁欣一臉的不相信。
K大的夏天是非常難熬的，學校摳門，不單宿舍沒空調，普通的小教室也沒有空調，導致天一熱，上自習的學生們只能一窩蜂往多媒體階梯教室跑，於是那裏人滿為患，一座難求。
宋千羽連續三天沒搶到座位，和葉瑾修在微信里抱怨。葉瑾修告訴她：活動室有空調，你可以來。
宋千羽這會兒沒課，正慵懶地躺在宿舍床上，手裏拿着小風扇對着自己的臉吹，旁邊扔着一本六級詞彙。她像和尚念經一樣地將cluster幾個字母來回背，聽到信息進來，趕緊拿起手機看一眼，然後一下子從床上翻身坐了起來。
她發一條消息過去：我真的可以去嗎？讓她激動的不是可以蹭空調，而是可以待在葉瑾修身邊，她都數不清又有幾天沒見他了。自從他參加了那個比賽之後，好像特別忙，她實在是拉不下臉在他忙的時候主動約他，但也不想錯過任何可以見他的機會。
葉瑾修很快回復過來：當然。
發這條信息的時候，葉瑾修並沒想到，半個小時之後，宋千羽就站在了活動室門口。
她似乎不好意思直接來蹭空調，手裏還拎着一個袋子，裏面裝了給大家買的雪糕。她進了活動室之後，給所有人發了，人手一盒。
有個男生拿到雪糕，來了一句“謝謝嫂子”，宋千羽臉一紅，心花怒放，很想再給這嘴甜的男生一盒雪糕，但不好表現出來，只能虛偽地說：“你別亂叫，我不是。”
眾人笑起來，笑聲沒有惡意，反而讓宋千羽的臉更紅了。
陳淑萌在自己位置上朝她掃了一眼。
這個團隊有着所有理工科團隊的通病，女生少，陳淑萌是唯一的，被大家奉為隊花。作為百葉叢中的一枝花，多數時候男生們照顧她，也理所當然地關注她。她是一個很優秀的姑娘，從小到大都習慣並享受這種關注，此刻本來圍繞着她的男生們的目光都匯聚到另一個女孩身上，她心底有些說不清的感覺。
她不願承認自己嫉妒了，她怎麼可能嫉妒宋千羽這樣的人，長相還算清秀，但也沒有驚艷，在學校里名不見經傳，甚至整個人的氣質也談不上大方，宋千羽只是一個特別普通的小姑娘。
就是這個普通的小姑娘，因為葉瑾修成了活動室的特例。原本活動室不准許閑雜人等進入，可宋千羽時不時就到這裏晃悠，帶着零食籠絡人心，她看着只覺得礙眼，然而活動室其他人都是大大咧咧的男生，絲毫不在意這種小事，好多人還和宋千羽相處得很融洽，她心裏十分憋屈。
雪糕已經發到她跟前，宋千羽還特意問了一句：“學姐，有草莓、巧克力和酸奶口味的，你喜歡哪種？”
陳淑萌的笑容依舊是優雅的：“謝謝你，不過我不吃。”
宋千羽怔了一下，她其實不怎麼喜歡陳淑萌，但面子工作還是要做的，她不可能給別人發而不給陳淑萌。她正想說話，陳淑萌又加了一句：“我在節食，這種東西吃了容易發胖。”
宋千羽將雪糕收回來，也笑了笑，恭維一句：“學姐，你的身材已經很好了，還這麼自律。”
說話間，她不動聲色地掃視陳淑萌，然後她確定了，陳淑萌的身材是真的好。陳淑萌身上這會兒是一件修身旗袍，這麼難駕馭的裙子裹在身上，卻看不到一點贅肉，只顯得凹凸有致。
宋千羽繼續發雪糕的時候，不由得看了看自己。
因為熱，她穿着非常寬大的T恤和短褲，腳上還踩了一雙涼拖，衣服倒是其次的，她這身材早就被袁欣吐槽過。
袁欣說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她勉強躲過了矮，然後沒能躲過另一條。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葉瑾修是一個有內涵、有深度的男人，不可能那麼膚淺，看這些東西的。
雪糕發了一圈，袋子裏剩下兩個，她走向坐在沙發上看平板的葉瑾修，坐在他旁邊之後和他說：“學姐不吃雪糕。”
這會兒隊員們已經恢復到各忙各的狀態，屋內只聽得見噼里啪啦的鍵盤敲擊聲，她怕打擾到別人，聲音壓得很低，對着轉過臉來的葉瑾修比了一個V的手勢：“我可以吃兩個！”
葉瑾修英挺的眉目間蘊了幾分無奈的笑意，掃一眼袋子，想起什麼來：“我的呢？”
宋千羽擰眉：“你以前不是不愛吃這些東西嗎？”
“現在吃。”
宋千羽歪了腦袋看他：“你去了一趟國外，現在不是原裝的了？你的胃是被換了嗎？”
他抬手，將她手裏的袋子提過來：“剩下兩個都是我的。”
宋千羽瞪大眼，一把扯住袋子：“我不同意！”
他的動作停了一下，抬眸掃一眼周圍，沒人看這裏，他飛快低頭湊近她耳邊：“今天幾號？”
“七號，”她有些蒙，“你問這個幹嗎？”
他另一隻手在她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吃貨。”
她感覺他的嘴唇都快擦到她的耳尖了。
他說：“你難道忘了你高二吃雪糕，後來肚子疼得死去活來那一回了？”
因為男人靠太近，所以宋千羽的腦子有點短路，等他拿着雪糕挪遠一點，她才反應過來，臉燒得厲害。
高二有一次，她嘴饞吃了雪糕，當天例假來，痛得死去活來不說，還血染了教室的椅子。
彼時兩人不在一個班，習慣卻是一致的，下午放學都是在外面解決晚飯，等晚自習結束之後再回家。葉瑾修去叫她吃飯，她卻趴在自己課桌上動也不動。
其他同學都走了，教室空曠，她伏在課桌上，小腹里宛如刀絞。
葉瑾修沒辦法，走進教室，哄她半天，終於等到她抬頭。
她那張小臉已經沒有一點血色，眼角還墜着要掉不掉的淚珠，因為出了汗，兩鬢有髮絲黏在臉頰上。
他給她擦眼淚、擦汗，然後扶她起來，脫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系在她腰間，好遮擋她身後的污跡，接着打水洗乾淨她的椅子，最後帶她去校外的診所拿葯。當天晚自習，兩個人都請了假。宋爸爸忙於做生意，照舊是沒空的，他在她家陪着她，給她沖紅糖水，給她買暖宮貼，直到她睡着，他才離開。
在她回憶的空當，葉瑾修已經從她手中將雪糕奪走，他揉了一把她的頭髮，指着活動室一角的空桌椅：“你在那邊複習，有不會的地方過來問我，我忙完帶你去吃飯。”
宋千羽又很不舍地看了兩眼雪糕，但沒再爭。她坐到葉瑾修說的位置后，慢吞吞地將包里的複習資料往外拿，又偷偷摸摸地看了眼葉瑾修。
這個角度在他的斜後方，她看到的是一個背影，她這才發覺一件事兒。
這麼久了，他居然連她的那個日子都記得這麼清楚。
她收回視線，慢慢低下頭，她想，其實會喜歡上他，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因為是他，這樣的他，她怎麼可能不喜歡。
活動室的冷氣開得很足，哪怕十幾台電腦同時散熱，房間還是很涼快。在適宜的溫度下，人的腦子也轉得更利索，宋千羽的效率比在宿舍時高了很多，做完一套題，正對答案，有個人影靠近她。
她坐的位置挨着飲水機，陳淑萌拿杯子接完水，趁着這個機會活動一下關節，就走過來順道看一眼。
宋千羽先是聞見一點點甜甜的味道，抬眼看清是陳淑萌，反應過來陳淑萌身上用了香水。
陳淑萌端着水杯沖她笑了一下：“你在準備六級？”
宋千羽點點頭。
這個角落距離那堆埋頭在電腦跟前忙活的人就比較遠了，說話也不用壓低音量，陳淑萌問：“你準備得挺早，你才大二吧？”
宋千羽想，不早了，英語專業大二的學生算她在內，已經沒幾個沒過六級的了。
但陳淑萌會這樣說，代表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是英語專業的，宋千羽拿不準要不要自曝其短說出來。
沒等她反應，陳淑萌又道：“早點過了也好，我當初也是準備得早，大一把四六級過了，現在就可以空出時間去做別的事，倒是老大有些倒霉。”
宋千羽皺眉：“怎麼倒霉？”
“他大一就做交換生，人不在國內，四六級都沒考，之前和老師商量過，系裏領導特批，這才直接報了六級，和你一樣，過幾天還得考試。”
宋千羽有些發愣。
葉瑾修也要參加六級考試，但是她根本不知道這事兒，他沒有告訴她。
陳淑萌繼續：“不過他要過六級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我看他都沒複習，一直忙着做比賽準備。”她頓了一下，話鋒突兀地一轉：“你呢，你準備得怎麼樣了？”
說話的時候，陳淑萌的視線不忘在宋千羽做過的題上又掃了幾眼，裏面錯了的題目還不少，她判斷宋千羽和葉瑾修的學習水平差距應該不小。
宋千羽抿唇，手下意識抬起，將自己做的題擋了擋。
這個動作有些畫蛇添足，畢竟陳淑萌已經看過了。
她小聲說：“還……還行吧。”
陳淑萌溫柔地笑着，放出最後一箭：“不過你也不用太緊張，太着急，又不是英語專業，非英語專業的同學很多還掙扎在四級上，到畢業也過不了六級，你算是比較超前的了。”
宋千羽表情僵硬，隔了幾秒還是說出來了：“我是英語專業的。”
“啊，”陳淑萌一隻手掩了下嘴，面色透出幾分尷尬，“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宋千羽想笑一下，但是有些困難，她索性放棄，“你說得也沒錯。”
接下來就是沉默，僵持數秒之後，陳淑萌打消了再聊下去的想法：“那我去忙了，你加油。”
宋千羽機械地點點頭。
陳淑萌離開之後，她繼續低着頭對答案，注意力卻不太能集中。
她不知道陳淑萌這些話是不是有意說的，但效果顯而易見，讓她心裏覺得很不舒服。有一瞬間，她想起身立刻走，最後還是按捺住這種想法，硬着頭皮繼續看書，一直等到下午五點多，葉瑾修叫停全隊人手頭的工作，一伙人一起開了個會。會議結束之後，他才向她走過來，叫她收拾東西一起去吃飯。
他沒帶她去食堂，而是去了學校對面一家中餐館。
路上他就察覺出了異常，平日裏聒噪得像一隻小麻雀的人，這會兒沉默得過分，但他累，倒也不急着開口，直至去了餐館點完菜之後，他才抬頭看她。
“我有話……”
“我有話要問你。”
兩個人異口同聲。
宋千羽盯着他，愣了愣：“你要問什麼？”
葉瑾修想了想：“你先。”
宋千羽沒和他客氣：“你這次也要考六級？”
他的身子往後，靠住椅背，睨着她：“是。”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問：“你不高興的原因是這個？”
她不說話。
他抬手習慣性揉了揉後頸，語氣很平靜：“小學畢業會考，我是滿分，你考得不太好，你爸知道了，用這個訓你，然後你和我發了好幾天的脾氣，叫我不要和你一起考試。我就知道告訴你，你肯定會要鬧騰。”
宋千羽：“……”
她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實有這麼回事兒。
那時候畢竟還是小孩子，發起脾氣完全不講道理，其實葉瑾修哪次分數不比她高？只是那會兒宋爸爸偶爾還會關心她一下，得知她成績差了葉瑾修那麼多，就嚴厲訓斥她。葉瑾修當時赫然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她被訓得差點哭出來，最後將火氣發泄在葉瑾修身上。
大多數考試是沒得選的，所以當時沉默的男孩選擇接受她所有的火氣，卻沒法承諾不跟她參與同樣的考試，他只在最後告訴她，他會盡量不讓宋爸爸知道他的成績。
再後來，宋家搬出軍區大院，宋爸爸生意更忙，再也沒有關注過她，更別說她的成績了。
她低下頭，聽見葉瑾修輕嘆了一聲。
“好了，只是報名而已，大不了這次我不去參加考試。”
她趕緊抬頭：“別！你報都報了。”
她心口有些發酸：“你肯定能考過的，幹嗎不去？我那都是小時候不懂事說的氣話，你也當真，還記這麼久。”
葉瑾修思忖了幾秒：“我還是不去了，考試那天我正好有事。”
他不想因為自己參加考試對她造成什麼壓力，對他來說，六級這東西早過晚過差不多，但她卻着急地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陪我嗎？”
她可憐巴巴地眨眼睛：“我還想正好你可以陪着我一起考試，而且你也參加，我會更有動力，我們可以比賽啊！”她停了停，不太有底氣地道：“那個，說不定呢，我考得比你好也有可能，畢竟我都在英語系混了快兩年了。”
她的話沒說完，服務員端菜上來了。她抿唇看着服務員布完菜離開，葉瑾修依舊沒表態。
他靠着椅背，神色淡淡地睨着她，卻不說話，這目光令她心裏發慌，她說：“這樣吧，我們來打賭好了，我們一起參加六級考試，不論過不過，分數低的人要答應分數高的人一件事。”
葉瑾修的唇角勾了一下：“真要比？”
她重重點頭。
“輸了別哭。”他一邊遞筷子給她，一邊說話，語氣里透出幾分不經意的傲慢。她不服氣地扯扯嘴角：“我可等着你哭呢。”
他笑了，宋千羽於是看得有點發獃。
“你要問的已經問過，”他說，“現在輪到我了。”
她一頭霧水地看着他。
“聽說你參加了一個醫學院的社團。”
“針灸推拿康復那個？”
他點頭：“有Alex在的那個社團。”
宋千羽心想，袁欣真是一個大嘴巴，這事兒從袁欣嘴裏說出去，還不知道是怎樣一個添油加醋的版本。
她解釋：“我就是想學點東西，再說一直看英語會累的啊，社團活動不多，一周兩次，就當我換換腦子了，也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葉瑾修慢條斯理地夾菜，沒看她：“你怎麼突然對這個有興趣了？”
“社團活動會講很多養身保健的知識，我覺得挺實用的。”她沒好意思說是因為他。
葉瑾修這個專業，從現在的學習到以後的工作，都少不了要在電腦跟前常坐，聽說那些做程序的人多半有肩頸或者腰椎不舒服的職業病，上回看到他揉脖子她就想，她得做點什麼。
葉瑾修懶得和她繼續繞來繞去，直接說：“和Alex有關係嗎？”
她一愣，旋即趕緊搖頭。
“你別聽袁欣瞎說，我都說過我過專八之前不會想這些事兒了，我真的是去學東西的。”
他盯着她的眼神有些犀利，隔了幾秒才說：“下次你去社團活動的時候，叫我一聲。”
她愣了愣：“你也有興趣？”
“好奇。”
她點頭應下，猶豫着：“那個，我能不能再問一個問題？”
“菜要涼了。”
他往她碗裏夾菜，儼然已經不太有耐心，但她還是攥着手，硬着頭皮問了一句：“那個學姐，就陳淑萌，也和你一樣是學霸型的嗎？”
葉瑾修沒料到話題會轉到陳淑萌身上：“你問這個做什麼？”
“說說嘛。”她央求着。
他想了想：“學姐和我不一樣。”
宋千羽心裏剛鬆一口氣，就聽他繼續道：“她是全能的，擅長的不光是學習，在其他方面能力也很強。她做交換生回來之後就立刻進入學生會，通過競聘成了院學生會主席，現在跟我們一起準備比賽的同時，還要兼顧學生會的事，她也協調得很好，而且……”他看了她一眼：“在學習方面，學姐一直是年級第一，另外她大一就把公共四、六級都過了，對於非英語專業的學生來說，這很難得。”
宋千羽心口中槍，頓時不能言語。她覺得他好像很欣賞陳淑萌。
他又給她夾一塊牛肉：“吃飯。”
宋千羽低下頭，默默扒起飯來，這一頓飯她吃得味同嚼蠟。
飯後，他帶着她回活動室。兩人走到綜合樓樓下時，一直沉默的宋千羽忽然問了一句：“你覺得學習成績很重要嗎，你會把這個作為衡量一個人的標準嗎？”
他的腳步沒停：“重要的不是學習成績，而是目標。”
她跟着他的腳步進電梯，電梯中只有他們兩人，她按捺不住又問：“什麼目標？”
他按下樓層后瞥她一眼：“一個人活着就該有目標，而不是隨波逐流。成年人對未來和自己的人生應該要有計劃，不然淪落到只剩下按部就班在畢業之後隨便找一份工作這條路。那最起碼要有像樣的成績和專業水平，以後的路才不會太難走。”
他說到最後，就一直抬頭看着led屏上顯示的樓層，留給宋千羽的這個側臉沒什麼表情，語氣平鋪直敘，不像是說教，也不像在影射什麼，更聽不出斥責的意味，但她的心口還是被揪得緊緊的。
她本想說，她也有目標的，她的目標就是他。
她希望有一天，她可以站在他身邊不自慚形穢、不自卑，不覺得自己不配他。
但直到他們抵達活動室，她都沒再開口。
一切都為時過早，現在的她還不能，也不配說這些話，如果說了，結果也許就和高中時一樣。如今她和他之間的情況不同於以前，如果再被拒絕，她就沒法粉飾太平了。
她很確信，如果她再次告白，結果只能有兩種——或者在一起；或者，再也不見。
宋千羽在隔天想起，袁欣是學生會的。
因為愛湊熱鬧，所以袁欣大一就進了院學生會文藝部，混到大二，成了文藝部的副部長。
她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問袁欣：“你認識你們學生會主席嗎？”
兩人在鬧哄哄的食堂吃面，袁欣咽下嘴裏的食物之後才說：“主席有好幾個，有正主席副主席，你說的哪個？”
宋千羽用筷子攪了一下碗裏的面：“就是陳淑萌。”
“啊，女神！”袁欣回答，“認識的，不過說過的話不多，她很厲害，之前聽說是做交換生，就這樣回來競聘后還能做正主席，幾個副主席也都服她。她的能力很強，而且人長得好看，身材又好，我們部里甚至還有大一的小學弟在開學茶話會上對她一見鍾情。”
宋千羽緊張了一下：“她很受男生歡迎？”
“當然了，”袁欣挑眉，“換我，我也會喜歡她，她做主席沒什麼架子，很多事情又協調得很好，而且聽說學習也很好，這麼完美的人，很難挑她的毛病。”袁欣說完，低頭繼續吃面。
宋千羽碗裏的面已經被攪得一塌糊塗。
她想了想，又問：“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袁欣抬起頭，一臉困惑，含糊地說：“什麼怎麼樣？”
“就……”宋千羽咬咬唇，“就是和陳淑萌比，我差很遠嗎？”
袁欣被嗆了一下，捂着嘴巴咳嗽起來，宋千羽趕緊遞過去水，袁欣手忙腳亂地喝了兩口，好一陣才緩過來，已經咳得臉通紅：“你為什麼要跟她比？”
宋千羽已經泄氣：“也沒……算了，不說這個了，吃飯吧。”
袁欣放下水，語重心長地說：“千羽，這有什麼好比的，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雖然你長得沒她好看，身材沒她好，學習沒她好，能力也沒她強，但你也有你的優點。”
宋千羽：“你確定這話是在安慰我而不是打擊我？”
袁欣摸摸頭：“我沒表達對，但是我的意思是……你看，我在你跟前，就可以這麼肆無忌憚開你玩笑，我們談話可能很輕鬆，但是我永遠不可能對着陳淑萌這樣開玩笑。她雖然優秀，但高高在上，就連開玩笑都是有節制的，那種人，美則美矣，真相處起來，也許會很乏味，你至少比她搞笑多了。”
宋千羽已經不想回話，低頭往嘴裏塞面。
所以她比之陳淑萌，唯一的優點是搞笑嗎？有哪個女孩會在自己喜歡的男生面前占這麼個優點。
袁欣又道：“而且仔細想想，陳淑萌每天都化妝，我還沒見過她卸了妝的樣子，人靠衣裝，你從來就不好好收拾自己，你打扮一下，也許不比她差，畢竟你的底子還是挺好的。”
宋千羽神色懨懨，岔開了話題。
陳淑萌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宋千羽對陳淑萌的成績、能力一無所知，但她知道，陳淑萌的氣質很優雅很知性，比她要成熟很多，就連身材上也比她成熟。她連續幾天洗過臉後照鏡子都在想，她這模樣，看起來就像一個高中生，也難怪葉瑾修對她提不起興趣。
兩天後，晉城迎來了一場持續一天一夜的暴雨。
宿舍樓下被水淹了一圈，等到天氣再放晴，氣溫也已經降下去。宋千羽將陣地轉移到了距離校外有一站路的書店，她每天步行過去複習。考試迫在眉睫，她竭力將其他亂七八糟的想法和思緒甩掉，畢竟現在六級才是最重要的，想贏和葉瑾修的賭基本不可能，但她不想輸太慘，至少要考過。
葉瑾修全程沒複習過，除了上課以外一直泡在活動室里，他太忙，之前說陪她參加社團活動最後也因為沒時間而不了了之。不過考試總是要抽出時間來的，巧的是他跟她在一棟樓考試，於是考試當天兩個人相約着一起去考場。路上，她問他：“你真沒複習過啊，難道就連一套真題或者模擬也沒做過？”
“也不是，”他不疾不徐往前走，告訴她，“我不是給你整理過一本六級筆記？當時有看六級題。”
宋千羽：“……”
宋千羽不太想說話了。
臨近考試，她還是有些緊張的，她自認已經十分努力，之前做題的情況也還算理想，但比起葉瑾修這種臨考還淡然地跟去遊玩一樣的學霸來說，她還是有些缺乏底氣。
她很怕失敗。
她原本已經習慣做一個隨波逐流混日子的學渣，不過現在不甘於做葉瑾修口中那種沒有目標的人，她希望自己可以變得很好很優秀，既然專業已經選了，她就要學好，這不光是為了他，也是為了自己。
教學樓已經有不少學生和老師來來往往，葉瑾修的考場在三樓，但他先將宋千羽送到六樓的考場，在門口拉住她的手腕叮囑她：“考試結束我在樓下等你。”
被他碰到的手腕處隱隱發熱，她抿唇點點頭。
他看出她的緊張，思忖幾秒，最後抬起手揉她的頭髮。
“別怕，你肯定行。”
她的眼睛亮了亮：“你真覺得我能行？”
葉瑾修心裏不算很有底，不過他之前看到宋千羽確實很認真對待這次考試了，不想讓她因為壓力過大而出現發揮失誤的狀況，這個時候他只能鼓勵她，給她信心，所以他點了點頭。
宋千羽怔了一下。
葉瑾修能給她講句好話不容易，沒有毒舌的挖苦，她恍惚過後神經略有些鬆懈，開起玩笑：“年輕人，你很有眼光。”
葉瑾修將手收了回去：“行了，你別吹牛了，進去吧。”
宋千羽是很相信葉瑾修的，他的一句話於她而言宛如定神針。整個考試的過程中，她並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壓力，有賴於之前的複習，題目對她來說難度也算適中，做完題她還剩了些時間仔細檢查了一遍。
交卷之後，她下樓見到葉瑾修，難掩興奮：“我們找個地方對題吧。”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不是我吹，這次我真的感覺我能過。”
葉瑾修一般考完試沒有對題的習慣，但見她興奮得按捺不住，便順了她的意。考試結束之後，網上就已經將題目和答案傳開，兩個人在校外的咖啡廳對完題，她更激動了。
“光我算過的這些題目已經有差不多五百分了，”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我四級都沒考這麼高。”
葉瑾修慵懶地靠着沙發，眼眸微微眯着看她，菲薄的唇抿出一抹漫不經心的笑：“五百就高了？你是不是忘記你是什麼專業的了？”
宋千羽被堵了一下，嘴巴噘了噘：“說明我還是有進步的。”
“你在英語系已經待了快兩年，耳濡目染語感也會比從前強。”
她抿唇，歪着腦袋睨着他：“你又切換回毒舌模式了嗎？明明考前對我還挺好的，還會說好話，剛考完就吐不出象牙來了。”
葉瑾修皮笑肉不笑道：“你罵誰呢？”
宋千羽吐了吐舌頭，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一隻手伸過來扯了扯頭髮。
為了對題，兩個人坐在一張沙發上，中間隔的距離不遠，他這個動作不輕不重，但宋千羽的腦袋還是往他那邊倒了一下，她聽見他說：“來，重說一遍，剛才那句我沒聽清楚，這次你換人話說。”
宋千羽抱住腦袋：“葉哥威武！葉哥最強！我剛才在誇你呢，要不是你幫我做筆記，鼓勵我，哪兒能有我的今天！”
葉瑾修忍俊不禁：“什麼今天，成績都還沒出來，你這麼著急膨脹。”
宋千羽的腦袋慢慢抬起，幾乎快貼到他的胸口，仰視着他，眨了眨眼睛：“你信我，我這次真能過的。”
他的指尖還繞着她一綹黑髮，垂眸盯着她的雙眼，隔了幾秒，忽然風馬牛不相及地冒出一句：“把頭髮留長吧。”
話題太過跳躍，宋千羽一時愣住了。
他放開她的頭髮，嗓音喑啞道：“你留長發的時候，這張臉勉強還能看。”
他看慣了她長發的樣子，從小時候起。
他還記得宋媽媽那時候給她梳各式各樣的辮子，也記得後來宋媽媽過世，她一頭長發纏結，哭着說要去剪掉，他哄着她，為她梳頭髮，一梳就是好幾年。
宋千羽的發質很好，烏黑，柔順，光滑。很久以前，他拿着梳子站在她身後，另一隻手的指縫間，那長發的觸感似上好的絲綢，柔軟得不可思議，那時他想，他要給她梳一輩子。
年少時的心血來潮多半會在光陰流逝后被遺忘，但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中卻從未退去，他無法追溯對她的這種守護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和最初不一樣，但他很清楚，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是不對等的。
不然，她就不會和別人在一起，不會為了另一個男生剪短自己的頭髮。
他看得清自己的錙銖必較，直至現在，他還是在計較這件事，這些她都不會懂。
宋千羽的身體往後縮，摸了摸自己的頭髮，腦子轉得有點慢，他看着她的眼神深沉複雜，沒說留也沒說不留。
她還在想他那句話，是說她留長發比較好看嗎？
她的唇動了動，本想問他是不是比較喜歡她長發的樣子，可是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將她這句話堵了回去。
葉瑾修摸出手機接電話，宋千羽聽見他叫了聲“學姐”。
她猜測是陳淑萌打來的。
電話里說的還是有關於比賽的事，葉瑾修應了幾個單音節，掛斷電話后告訴宋千羽：“我得去活動室一趟。”
她心下失望，但沒表現出來，開始動手收拾東西：“正好，我要回宿舍，一起走。”
天氣陰沉沉，宋千羽回到宿舍，情緒不太高，袁欣見狀問她：“沒考好？”
宋千羽搖頭。
袁欣以為她是拉不下臉說考砸了，好意安慰她：“沒事的，六級反正一年兩次，大不了十二月再戰！”
宋千羽懶得說話了。
梳頭的時候，她站在鏡子前面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頭髮，短短的碎發現在剛垂到耳朵下面，要留長，還要很久。
袁欣正在玩手游，耳邊有腳步聲急促地靠近，她一抬頭，宋千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從洗手台那邊跑過來了，手中還攥着梳子，一臉的躊躇滿志：“袁欣，明天我們去逛街吧。”
袁欣喜歡購物，第二天帶着宋千羽將晉城最繁華的商場逛了個遍，兩個人還買了一大堆東西。
宋千羽買了自己從前沒用過的彩妝用品，買了自己沒嘗試過的長裙，令袁欣想不通的是，她還買了一頂假髮。
在回去的出租車上，袁欣說：“你在想什麼，之前你自己的頭髮那麼長那麼好，做什麼髮型都夠了，你卻狠心給剪了，現在又要來買假髮？”
宋千羽摸了摸手中的紙袋，含糊地解釋：“我就是想試試……這下面是卷的呢，我從來沒有燙過鬈髮的。”
“你要是喜歡，等你留長了可以燙。”
宋千羽點頭：“所以我先戴這個，看看好不好看。”
袁欣噘着嘴：“你別看好多人戴着假髮很好看，這麼熱的天，假髮扣在腦袋上，很不舒服的。”
宋千羽是不知道的，她以前沒戴過假髮，雖然在商場試着戴的時候她明顯感覺到戴着假髮腦袋比平時重了點，但她樂觀地想，為了美，腦袋重點無所謂。
回去之後，她就開始研究各種美妝技巧，袁欣自告奮勇做老師。
宋千羽對袁欣沒什麼信心，袁欣一說到化妝就只會塗口紅。她看了一些美妝博主的視頻，然後開始嘗試自己修眉化妝。
她每次化妝，袁欣就在跟前陰魂不散地繞過：“女為悅己者容，你說實話，你是不是跟Alex發展起來了？”
宋千羽回敬以白眼。
袁欣問：“你不喜歡Alex嗎？他那麼帥，而且還是混血兒！”
宋千羽拿着眉筆描眉，答得心不在焉：“語言不通，怎麼談戀愛。”
她在心裏想，她喜歡的人比Alex帥多了。
袁欣說：“語言這個問題，通過學習就能解決啊，你本來就是英語系的，只要好好學習，以後肯定可以和他溝通的。”
宋千羽的手一停，想了想：“文化差異太大了，反正我跟他不合適。”
說完，她繼續描眉，就聽袁欣問：“你該不會還想着粱煜那個渣男吧？”
宋千羽手中的眉筆直接在眉腳斜出一道，留下歪歪的一道印，她無語地看着袁欣：“你看我像是那麼長情的人？”
袁欣從她的化妝包里摸出一個口紅看了看：“那我就想不通了，你以前都不太在乎自己的外形，突然打了雞血一樣地收拾自己，難道你看上其他我不知道的男生了？”
宋千羽咬咬唇，還是沒說出口：“沒有的事，我就是覺得我以前太不修邊幅了，所以才想收拾一下。”
她沒膽告訴袁欣這和葉瑾修有關係，這個移動大喇叭要是知道了，可以預見葉瑾修很快就會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