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第1章楔子
高考報完志願的第二天，整個瑤城陷入多年難遇的災難性高溫，宋千羽縮在家裏的沙發上，抱着一桶雪糕看新聞，當主持人說到戶外地表溫度已經到達四十五度的時候，門鈴響了。
宋千羽不情不願、磨磨蹭蹭地在門口透過貓眼看了一眼，貓眼裏被扭曲的視線順着白色襯衫挪了挪，浮現出一張熟悉的臉，她手動了一下，門鎖便開了。
葉瑾修進門停了一下，宋千羽打開門就懶洋洋靠着門框看他，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綰了一個丸子頭，穿了一件肥肥大大到腿根的藍色短袖，她太瘦，衣服空蕩蕩地晃，下面的短褲很短，視覺上像是沒穿褲子。他看到她筆直修長又白皙的腿，視線收回來，拎着手中的袋子走進客廳，先在茶几上把東西放下。
宋千羽跟過來：“什麼東西？”
“特產，我媽出差帶回來的，叫我拿過來給你。”
宋千羽興奮起來：“什麼好吃的？”
她湊過去拉開膠袋看，腦袋一動，被綰住的頭髮一晃一晃的，葉瑾修站在旁邊看着，莫名有些想笑，他看到她沒有綰好的一點碎發，零散地落在脖子上。
他低下頭，手指碰了一下鼻尖，然後在沙發上坐下。
宋千羽看完了，心滿意足：“你代我謝謝阿姨。”
“嗯。”
宋千羽樂呵呵地將吃的放廚房去了，出來的看到葉瑾修在抽紙巾擦汗。
葉瑾修的體質有點怪，本來白皙的皮膚被太陽曬了就會變得更白，而且他的皮膚很細膩。宋千羽曾在他午睡的時候想要近距離一窺他別人看不到的毛孔，但是沒能得逞，他醒了，還一巴掌擋住她的臉，看着她的目光活脫脫像是在看一個變態，問她色眯眯湊過來要幹嗎。
葉瑾修長得好看，在學校有一堆小姑娘垂涎，因而也有些自戀。宋千羽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為美色所誘惑，伸出了自己的手，一巴掌非常響亮地拍在葉瑾修的臉上，回答他，打蚊子。
那是隆冬的一個午後，葉瑾修差點扭斷了宋千羽的手腕。
現在，葉瑾修就在她眼前，紙巾沒有掠到的鬢側看得見細密的汗珠，她想起外面近四十度的天氣，有點感動。搬家之後，葉瑾修來她家還要坐公交，走很遠的路，她去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瓶可樂，拿回來有些討好地給葉瑾修，又問：“你吃雪糕嗎？”
葉瑾修順手接過那瓶可樂，在桌上放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擦乾汗水，才慢慢問了一句：“你怎麼會想要報K大的？”
宋千羽已經縮回沙發上，又拿起雪糕，聽見問題，看他一眼，一雙靈動的眼眸透着一點詭秘，聲音也跟着壓低了些：“我告訴你，你先別告訴別人，這是一個秘密。”
葉瑾修靜靜地看着她，聽見她說：“我男朋友報了K大。”
葉瑾修蹙眉，似乎愣了一下，語氣有點飄：“男朋友？”
宋千羽有點不好意思，一隻手摸了摸腦門：“我沒顧上和你說，前幾天，我和粱煜在一起了。”
葉瑾修：“……”
宋千羽看葉瑾修的臉色沉下來，趕緊先發制人：“你別想說教啊，我這不算早戀，高考都結束了。”
葉瑾修這個人在外人面前看起來高冷，沉默寡言，只有宋千羽知道他古板。他出身於一個挺古董的軍人家庭，然後自己也像一個小古董，恪守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原則——不能抄作業，不能去網吧……諸如此類林林總總一大堆，早戀自然也在黑名單里，這導致很多垂涎他的女孩心都碎成了渣。他對自己要求苛刻就罷了，還要拉着她一起，這麼多年來她深受其害。
高考結束，成績出來那天她鬆了一口氣。葉瑾修是學霸，常年保持全年級第一的水準，而她的成績永遠處於很中庸的水平線，高考中兩個人的發揮都很正常，以此推理，她受葉瑾修壓迫的日子也已經到頭，他們會走向不同的方向。
她其實並不討厭葉瑾修，葉瑾修那張臉、那個人讓人討厭不起來。曾經，她在情竇初開的時候甚至還很喜歡他，畢竟從小一起長大，他平常很照顧她，然而那一點點春心萌動也早已被他無情碾滅，後來她便不敢再心存妄想，喜歡他不比喜歡一塊石頭來得好。
相比較起來，粱煜就要溫柔得多。粱煜對她很好，會對她說情話，會哄着她，還會彈結他唱歌給她聽，每當粱煜為她唱歌，她的少女心就在沸騰，她覺得愛情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所有人的人生被分割成“高考前”和“高考後”兩部分，她和粱煜相約，跨過高考這道分水嶺，他們就在一起。
當然，這些事情她不會和葉瑾修說，關係再好的青梅竹馬也總有自己的小秘密，可現在他們將要走上不同的道路了，以後還能不能經常見面都是一個問題，她覺得可以安心說出來了。
出乎她的意料，葉瑾修沒有說教，一言不發低了頭，足足愣了許久。
宋千羽有點兒過意不去，聲音軟綿綿的：“葉哥，你沒事吧？我也不是故意隱瞞啥的，這不就告訴你了嗎。”
宋千羽比葉瑾修小几個月，在葉瑾修跟前底氣一弱有求於人的時候，就管他叫哥。她覺得自己不該底氣不足，畢竟高考都結束了，和誰談戀愛也是她自己的事兒，他管不着，可也許是被他壓迫習慣了，第一次這樣先斬後奏脫離他掌控，看到他這種反應，她心裏莫名有些難受。
沉默讓氣氛尷尬，宋千羽覺得空調溫度過低，她的背脊冒着冷汗，一分一秒被無限拉長，很久很久，她才聽見葉瑾修的聲音，低沉地傳過來。
“宋千羽，”他頓了頓，抬頭看她一眼，“算你行。”說完，他起身頭也不回走了。
宋千羽一頭霧水，也忘了起身送他，直到門被摔上，她才鬱悶地扯了扯嘴角，抱着雪糕吃了兩口，想起什麼，站起來往窗邊去。
原來葉瑾修也會有普通人的小情緒，也會因為朋友刻意隱瞞一個秘密而覺得不高興。
外面烈日炎炎，太陽光照得整個世界幾乎都明晃晃的刺眼。
她看到樓下小路上葉瑾修的背影，他走得很慢，很慢。
她靠着窗，有些生氣地想，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問他報了哪所學校。
葉家和宋家從前住一個軍區大院，是鄰居，宋千羽和葉瑾修打小一起長大，後來宋家經歷種種變故，離開了軍區大院，兩家的關係也疏遠了些。由於兩人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年級，還是隔壁班，基本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高中時葉瑾修依然像哥哥一般照顧着宋千羽，也管着宋千羽。宋千羽早就習慣了，但是人總要長大的，葉瑾修也不可能照顧她並管着她一輩子，這一點她看得很開，短暫的內疚很快就過去了，畢竟美好的大學生活在前方，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戀愛也在前方，她是顧不得回頭看的。
直到大一新生報到前夕，她才從葉媽媽那裏得知一個令她頗為震驚的消息，葉瑾修也報了K大。
K大是一所實在算不得多好的普通二本學校，先前葉瑾修有機會保送更好的學校，他卻放棄了保送機會，別人都以為他要報考最高學府，沒想到最後他報的居然是K大。所有人都在為他惋惜，儘管如此，木已成舟，他自然也拿到了K大的錄取通知書。離開瑤城前往晉城去K大的頭天，宋千羽想了想，還是去葉家找了他。
傍晚，葉瑾修在大院的球場打球，宋千羽扒拉着球場邊的鐵絲網，在打球的一群男孩子中找到了葉瑾修。
夏天燥熱的風將他的T恤吹得鼓起來，在夕陽的餘暉里，她看到他帥氣地投籃，籃球在籃圈滾了兩下，進去了。有男孩子發出一聲怪叫，他低頭後退了幾步，劉海沾染了汗水，他聽見宋千羽呼喚他的聲音。
宋千羽看到他和周圍的人打過招呼就走過來，但他並沒有離開球場，只是隔了鐵絲網看着她，淡淡地問了一句：“有事？”
因為逆着光，所以他的表情她看不清，她抓了一下鐵絲網：“你為什麼報K大？”
他沉默了幾秒，說：“隨便報的。”
“你可以報更好的。”
他的頭微微低了一下，視線對上她的眼睛：“重要嗎？”
她說：“報志願那天，你給我打電話了。”
他沒說話。
報志願的那一天，宋千羽接到他的電話，他在電話裏面就問了她一句，報了哪所學校，她回答說K大，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現在想想，那通電話實在是打得很倉促，他匆匆就掛了，她問他：“你是在和我打完電話之後報的學校嗎？”
葉瑾修的唇角微微動了動，像在冷笑，最後他說：“不是。”
宋千羽拍着胸口鬆了一口氣：“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把你帶跑偏了。”
葉瑾修側過臉不看她了：“就憑你？”
宋千羽如釋重負，嘆氣道：“你也太任性了，那麼高的分數去哪裏不好，要去K大？你知不知道別人都在替你覺得可惜？”
葉瑾修漫不經心地看遠處：“是挺可惜的。”
她想了想，話鋒一轉：“也好，以後我們還在一個學校，能相互照應。”
葉瑾修這一次確實笑了，看着她：“你還需要我照應？”
她只是想要客套一下的，沒有想到他說話會這麼尖酸刻薄帶着嘲諷意味，她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火氣騰騰地冒上來，聲音也硬氣了些：“葉瑾修，我是過來和你談和的，我和粱煜的事情我沒有刻意不跟你說，你擺什麼臉色？再說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兒，和你有什麼……”
宋千羽眼前一黑，停下來，因為葉瑾修已經往前幾步靠過來。
若不是中間隔着一道鐵絲網，這個距離已經超出安全距離了，她整個兒被他的影子籠罩，年輕男孩身上的氣息帶着獨特的氣息，她無意識後退了一步。
葉瑾修臉上沒有表情，深邃的眸子隱隱透着寒意，周身瀰漫著冷冽氣息，微微低着頭，這樣的葉瑾修有些陌生，她心口一抽，就結巴了。
“你……你幹什麼？我和你說，我不怕你的，我……”
“不會有和好。”他開口打斷她的話，“宋千羽，我和你不會和好，你死了這份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