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拉里和威爾

第四章 拉里和威爾

“怎麼說呢?”林世舉想了一下,道:“雖然沒有誇張到遍地是黃金和財富,不過我的國家確實是一個美麗的地方,我愛她。”說到這裏,林世舉沒有再說什麼,嘴角露出一絲回憶般的笑意,愛國這東西是很奇妙的,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聽着一個老外讚美自己的國家,姑且不管是不是在拍戲,但是不可避免的,林世舉還是產生了一絲絲自豪。

威爾聽了林世舉的話,眼中的興趣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加濃厚了一些,手中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也許是這個青年正做着發財的夢,他的眼睛裏面充滿了渴望,“那中國到底在哪裏呢?”

林世舉抬起手,指着眼前的大海,笑了一下,道:“就在這片大海的另一邊,如果有可能,我想我會帶您去的。”

說到這裏,他不由陷入了沉思:如果真的是我穿越了,那麼明朝的中國又是怎樣的呢?

很顯然,這個問題就目前為止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威爾沒有注意到林世舉的神色變化,他順着林世舉的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心中不由充滿了對於那個理想國度的憧憬與嚮往,林世舉毫不懷疑,那同樣是對於黃金和香料的渴望。

“這裏難道不是印度嗎?”突然,威爾說了一句讓林世舉大跌眼界的話,雖然阿美利哥的看法早已經流傳開來,但是不少人還是做着東方的美夢而不願意從夢中醒來,島上這三個倒霉蛋都是這樣的人,不過林世舉也許知道這些,但現在還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林世舉吃驚的看着他,想看出這是不是還開玩笑,但是他發現威爾的眼裏凈是認真和疑惑。

“您要知道,我不可能連我的家在哪裏都搞不清楚。”

“威爾!”一個聲音從後面傳過來,林世舉沒有回過頭,他聽出這是那個小丑拉斐爾的聲音,他那欲將自己處之而後快的眼神,不由讓林世舉想起了沙灘上的那一幕,生與死,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自己的生命把握在別人手裏,在那裏,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懼和無助,林世舉很討厭那種感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在睡夢中被人一刀插進心臟,而兇手會不會得到他應受的懲罰?

這個時候,林世舉意識到,他自己是否該做點什麼,他可不想以後在面對這樣的人時毫無還手之力。

威爾聽到這個聲音,轉過頭去,將心中的疑問暫時放下,只見拉斐爾從後面快步上前來,“您怎麼能和這個異教徒在一起?”可以說,拉斐爾是對這個林世舉沒有任何好感的,甚至想將他處之而後快,拉斐爾可不管林世舉是不是什麼中國人,在這個島上,說不定他在不久之後就會成為他們的敵人,他可不認為林世舉是一個好人。

這句話絲毫沒有顧忌林世舉就在一邊的意思,已經算是赤裸裸地打臉了,不過林世舉沒有說什麼,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化一下,他背對着他們,開始繼續笨拙地扎着藤條。

拉斐爾拉着威爾一邊大聲說著污言穢語,一邊走遠了,所說的話越來越難聽,他心中有火氣,這個人可是一個異教徒,他不是主的僕從!他沒有見過什麼中國人,倒覺得這個人就是一個卑微的印第安人,什麼中國人?這只是一個小丑的自抬身價罷了!

林世舉顯然低估了拉斐爾對自己的厭惡,也低估了這個時代宗教信仰對人造成的排外心理的作用。

不過拉斐爾也許並不是單純從宗教上排斥自己,但這一切都已經無所謂了。

林世舉聽着拉斐爾走遠,他將手上的藤條狠狠地摔在地上,剛才他很想一拳頭打碎他的鼻樑骨,不過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衝動之後將會付出什麼代價,雖然恩里克將火門手槍還給了自己,不過他很清楚,這年頭的手槍根本不如一把劍,這只是一個姿態而已,他很肯定,自己泄了一時之仇,很有可能會死在另外幾人的怒火之下。

歸根到底,自己只是一個半途的俘虜而已,到目前為止,自己只有人身上的自由而已,任何將自己和拉斐爾的矛盾公開化的行為都是不理智的。

正思索着,林世舉覺得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他回過頭看過去,只見老拉里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林世舉覺得,他這幅尊容倒像是一個標準的老煙槍,還散發出一股老流氓的氣息,以及許久沒有洗澡的汗臭味,林世舉平時本來就是一個比較愛乾淨的人,這味道確實讓他有些受不了,不由輕蹙了一下眉頭。

林世舉的神情被老拉里捕捉到了,他絲毫不以為忤,哈哈笑了一聲:“小子,也許你現在還受不了。”剛說完,他朝一邊吐了一口口水,繼續道:“如果你住過像牲口圈一樣的船艙,你就覺得,你就會想:噢,天啊,我寧願去和豬睡在一起!哈哈哈哈!”

林世舉沒有笑出聲,他艱難地扯了扯嘴角,沒有說什麼。

“你們是怎麼到這兒來的?我是說,是什麼驅使你們遠涉重洋?”林世舉不想聽他扯,索性自己起了一個了話頭,轉而打聽他們的經歷。

“噢!”老拉里就像一個酒徒,總是那麼容易亢奮,讓林世舉懷疑他有一些精神分裂的感覺,他誇張的大叫一聲:“當然是金錢!無窮無盡的金錢!你要知道,我親愛的小夥子,我們只不過是一群在舊大陸人人唾棄的,連狗都不如的雜碎而已,而來到這裏,我們就可以變得和那些穿着絲絨衣的傢伙們一樣,啊哈!”老拉里兩眼興奮地通紅,有些手舞足蹈起來,不過過了一會兒,他的神情變得沮喪,他低下頭,眼睛裏面的紅光開始散去,嘆了一口氣,道:“可是這場風暴,讓我們失去了一切,現在,我們變得一無所有,該死的!”

“該死的!”過了一會兒,老拉里又大罵一聲,他望着海平面,輕輕念叨着:“第二位天使吹號,就有彷彿火燒着的大山扔進海里,海的三分之一變成血,海中的活物死了三分之一,船也壞了三分之一。”

林世舉沒有說話,就這麼聽着他默默地訴說著,他突然覺得有些同情這些人,感受着老拉里話語中對於這片天地的怨念,感受着他的爽直,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個異教徒就默然不語,雖然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想着這些,他沉默了,這些喪失了活下去的希望的人,也許海洋吞沒了他們所有的東西,現在這群人都依靠着恩里克鼓舞着他們活下去,聽他們說話的口氣,這群人似乎有點類似於通緝犯,如果他們回到歐洲,也許還是會被送上絞刑台吧,頭一次,他覺得也許他們不是在拍戲,這一切都是真實的,這種生活,就在身邊,這神情是做不得假的。

林世舉不知道怎麼安慰老拉里,他頭一次看到這個倔強的老頭露出悲痛,也許他不理解這代表着什麼——錢沒有了,船沒有了,還可以再掙再建嘛,人沒有了,可就什麼都沒有了,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老拉里的肩膀,但是並沒有指出他的大錯————這裏並不是他們以為的東方!至少不是眼前這個邋遢鬼所認為的那樣。

老拉里回過頭來,充滿滄桑感的眼神看着林世舉,眼中少了幾分傷痛,多了幾分迷茫和自嘲,他看了林世舉一眼,苦笑道:“中國人,也許你會嘲笑我們這些苦哈哈的所作所為吧,聽說你們那裏就連畜生都能吃上麵包。”

林世舉愣了一下,樂了,笑道:“親愛的拉里先生,我們那裏不吃麵包,只吃稻米。”老拉里覺得很是驚異,似乎根本無法想像缺少麵包的世界是怎麼樣的,隨即也笑了起來,林世舉頓了一下,繼續道:“拉里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您可以稱呼我的名字,我叫林世舉。”

顯然拉里並沒有學習語言的天賦,他將林世舉的名字念叨了好幾遍,也只能將那個“林”字念清楚,林世舉也沒有脾氣糾正了,索性道:“您還是就稱呼我林吧。”反正中國人的名字是和歐洲人相反的,這麼稱呼也不算錯。

老拉里點點頭,沒有執意糾纏。

又是一陣沉默,一時間,只聽得到潮漲潮落以及海鳥的鳴叫,林世舉覺得這般美麗的景色還是他頭一次遇見,見得最多的就是鋼筋混凝土修築的高樓大廈。

享受着美麗的景色,林世舉看着從自己腦袋頂上飛過去的一群禽鳥,問道:“拉里先生,您是哪裏人?”

“我?”老拉里發出一陣怪笑聲,道:“我是一個水手的兒子,如果您要問我是哪裏人,我也不知道,我父親總是說:哈哈,拉里,總有一天我會當上船長,您看着吧,拉里!”拉里嘆了一口氣,從腰間掏出一個瓶子,那是一個像陶器做的窄口瓶子,他用牙齒咬下木塞,狠狠灌了一大口,林世舉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東西,是水?是酒?還是海水。

老拉里沉默了一下,繼續道:“不過我父親,永遠沒有得到掌舵的機會,自從他離開雷恩,多少年了?我也忘記了,反正我再也沒有見過他,在我小的時候,我家經常被討債的追上門,巴黎,呂貝克,昂熱,還有馬賽,我也不知道我出生在哪裏,我老爸死了之後,我也成了水手。”

與其說老拉里是在對林世舉訴說,不如說是自言自語,老拉里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聽不到,他發起了呆,林世舉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過了半晌,才道:“拉里先生,我的國家有一句話說得好: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林世舉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他繼續道:“意思就是,沒有人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上帝的眷顧,而我相信,總有一天,您會得到您想要的東西——榮譽和財富。”

老拉里不置可否笑了一聲,也許林世舉說的這些他早個十幾年就懂得了,老拉里拿起瓶子灌了一大口,旋即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雖然林世舉覺得他永遠也拍不幹凈,拍了還是和不拍一個樣子,拉里沒有看向林世舉,他朝着大海的方向笑了一聲,道:“聽着,小夥子,雖然我很享受您叫我先生,不過,我可會像那些貴族老爺一樣,不會給您哪怕一個子兒!哈哈”說到這兒,老拉里誇張地笑了起來,就想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笑了一會兒,他止住笑聲,拍了拍林世舉的肩膀,隨即轉身離去。

“一個佛羅林,一個女人,一頭健壯的奶牛,一棟美麗的農舍!我的安娜啊,美麗的姑娘”

林世舉愣了一下,顯然聽出了拉里委婉指出自己言語中的錯誤,先生似乎是另外一群人的專屬稱呼,雖然不知道事實是什麼,但是似乎是白白讓一個老邋遢佔了便宜,隨即苦笑了一聲,自嘲道:“誰讓我這麼懂禮貌呢?”

他看着老拉里遠去的背影,歌聲繼續傳入林世舉的耳朵,雖然在他聽來與其說是唱歌,不如說是一個五音不全的人在瞎吼,不過他倒是覺得,老拉里此刻少了幾分迷茫,多了幾分豁達,也許是自己的那番話起作用了?不過轉而又否定了,他不認為自己能夠影響一個飽經世事的傢伙。——分割線-——幾個壯年男人的工作效率是很快的,雖然拉里快五十了,但是那身子骨絕對不是林世舉能夠比得上的,只用了半天不到的時間就將庇護所搭建完成了,這實際上只是建了一個用柏樹葉並上其他雜物,東拼西湊搭起來的棚子,不過好在他們這裏是一個側對着風口的地方,海上的橫風並不強烈,處在一片岩壁以內,所以只用擋住雨就好,畢竟這裏是熱帶,風可沒有雨來的大,好在過去一段時間裏只是下了一場小雨,這並不會影響什麼。

接下來的幾天裏面,林世舉做的活恐怕比起前十九年加起來都還要多,在這個杳無人煙的島上,五個人每人都被分配了繁重的任務,恩里克就像一個指揮官,或者說他本來就是指揮官,在他的指揮下,每人的工作職責都是涇渭分明的,不過在這裏,他們需要擔心的不外乎兩樣:娛樂和食物,娛樂不用說了,根本不可能解決,淡水倒是好說,他們營地的旁邊就有一條從小島內部流出來的小溪,不過食物卻是個問題,五個大塊頭壯年男人的食量可不是一句玩笑,除了從海里釣到的魚鱉之外,別的不外乎就是一些果子。

不過這個小小的團隊裏面,拉里是一個很擅長插科打諢的傢伙,他總是能夠在不經意的時刻鼓舞大家。

除了拉斐爾以外,似乎所有人都開始接納起了林世舉這名來自異國他鄉的奇怪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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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陸的金色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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