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讓娜

第一百七十九章 讓娜

阿維尼翁城,兩里格以外的位置。

那是一支數量龐大的車隊,上百名身着米蘭式鍛鋼重裝板甲的騎士們手持高聳入天的騎槍當先開道,槍旗繚繞,五彩繽紛,後面是百餘名持戟步兵,半身鎧甲,頭戴鮮紅翎羽盔,戟尖寒光閃爍,步伐鏗鏘有力,盔甲喀啦啦作響,步兵陣後面是上百名侍者,男女各半,英俊非凡者衣着華貴,每一個人都身着價值不菲的絲綢服飾,美貌漂亮者身材火熱,皆是金髮碧眼,巧笑嫣然,身着白色絲綢,人人身上綉着王室鳶尾花,那是法蘭西王國的象徵。

後面才是數十輛馬車,前面三輛通體雪白,邊框鑲着流金絲邊,蔓延在上面的各種花紋繁雜精緻,各有四匹高大白馬拉着。

之後的馬車雖然各有不如,卻依舊是難得一見的精美奢華。

只有隊伍最後方的一輛馬車,顯然寒磣到了極點。

那只是一輛市面上隨處可見的黑象馬車,雖然經過了些許的修葺,卻依舊老舊而且破敗,由一匹黑馬拉着,馬夫似乎並不是王室成員,他五官甚至不是歐洲人種,黑髮黃皮膚,竟然是一位印第安人。

在馬車邊上還有一位侍女騎着馬伴隨在一邊,那也是一位印第安人,這輛馬車極為奇特,堪稱格格不入,在整個車隊裏面,顯得突兀非常,僕從也是最少的,但令人感覺驚異的是,這輛馬車後面的僕從們卻各個精神非凡,鬥志昂揚,連他們的衣着也迥然不同。

深綠色的軍裝,三角檐帽,全身軍裝雖然已經有了修補過的痕迹,但卻清一色是雪白的翎羽,隨風飄揚。

他們邁着和隊伍行進時完全不同的步伐,卻像是鼓點一般準確富有節奏,每一個人都是黑髮黃皮膚,赫然全都是印第安人。

“.我愛小鳥的低鳴,因為那是生命禮讚,我愛樹的絮語,因為那是自然的歌聲,當光芒照耀大地,我又享受太陽的歌唱,他宏偉而且壯麗,黃昏時分,月現輪廓,我又愛她的笑音,清冷卻歡快,優雅而且陰涼”

車廂裏面,傳來一陣輕柔優美的朗讀,聲音抑揚頓挫,似天籟一般優雅。

“媽媽,這是一首很美的詩,它讓我以後想成為一名獵人,”詩歌朗讀終了,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一陣清脆,包含稚氣的童音,興奮又有活力。

“好啊,阿蒙,你可以成為你想成為的任何人。”

車外,騎在馬上的女人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她臉上那一道醒目的,從右邊額頭蔓延到唇角的傷疤雖然已經癒合,卻還是那麼的觸目驚心,不過當她抬頭望天的時候,還是能夠明顯辨認出,她便是幾年前陪同讓娜小姐前往歐洲的艾辛娜。

只是才短短兩年的時光,她已經憔悴了不少,也黑了很多,連皮膚也變得粗糙,不再那麼水靈。

“那我想成為爸爸那樣的人呢?”車裏的對話還在繼續,艾辛娜的笑容霎時間消失不見,豎起耳朵繼續聆聽車裏的動靜,心都揪了起來。

女聲沉默啞然,片刻之後才傳來一道有些勉強的笑聲,“當然,阿蒙,你會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的。”

“媽媽,你以後能和我多講講爸爸的事嗎?”

“當然,阿蒙,我會的。”

艾辛娜鬆了一口氣,緊接着,車簾被掀起來,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那雙眼睛滿含着憂鬱,有隱隱的淚光在閃爍。

“讓娜夫人,您不要過於傷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艾辛娜扯起一絲笑容,稚嫩的臉上滿是守護的堅決,“您放心吧。”

此人正是從新大陸返回的讓娜小姐。

“你受苦了,艾辛娜,”讓娜微微一笑,滿是苦澀,“可惜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讓我孩子出生以來就見不到他的父親,我的阿蒙。”

“您總是這麼說,夫人,照顧您,保護您是我被公爵閣下派來的職責,阿蒙公子快兩歲了,您已經做得夠多夠好了,也夠多了。”

“謝謝你,謝謝你的陪伴,艾辛娜。”

“媽媽!媽媽!快看那邊!”車裏,孩童的叫聲再一次響起,從讓娜的肩後面探出一張小臉,那是一張混血兒的面孔,黑色蜷曲的頭髮,棕色的眼眸,白皙的皮膚,精緻的五官,只是他的鼻子不如歐洲人那般的高挺,線條柔和,嘴唇微厚,額頭比較突出,讓娜向艾辛娜笑了笑,又放下了車簾。

馬車裏,響起一陣清脆的笑聲。

“阿蒙少爺,您快快長大吧,”外面,艾辛娜默默地許下了一個願望,“願太陽神給予您保護的光芒,平安無事。”——分割線-——最前面的第二輛馬車裏,乘客是當今法蘭西最尊貴的男人,和不是最尊貴的女人,弗朗索瓦一世以及他的王后,法蘭西的克洛德,他們的馬車極為華美,排場甚大,前呼後擁,一片雍容。

但是此刻,弗朗索瓦的心思顯然不在往日的虛榮上面,他正鬱悶的看着車窗外面的景緻,幾日前的一幕還歷歷在心頭。

“我王,”克洛德倒是一個賢惠的王后,她善解人意,但她的身體不是很好,弗朗索瓦非常鍾愛這位賢內助,這次出來帶上她也有着祈禱她的身體康復的意思,克洛德並不算漂亮,但她的聲音清冽,似甘泉一般讓人平靜而且聽了就靜心,她的談吐優雅而且用詞謹慎,正如她的性格,小心而且孝順甚至有些怯懦一樣,“外面的景色很美呢,這阿維尼翁的郊外,倒是比巴黎楓丹白露不相上下。”

“你能想像我前幾天還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樣子嗎?克洛德,”弗朗索瓦不搭腔,他氣呼呼地冷哼一聲,“這可真是奇了,我們親愛的安妮大公居然會為一個蕩婦不受操行的女人說話!還阿蒙阿蒙地稱呼那個野蠻人的雜種,那是恥辱,是公然的褻瀆!克洛德!這是公然的挑釁!該死的!”

克洛德知道弗朗索瓦的脾氣,等他發過火氣也就沒事了,她靜靜地等待着弗朗索瓦連聲咒罵的結束,果不其然,弗朗索瓦罵了幾句也就住了口,他嘆息一聲,“我當然明白所有人都在想什麼,在這種時候,一旦在合適的時候將她的野種推出台前,我們就能夠名正言順的獲得一大片殖民地。”

“成為讓娜孩子的教父,這是一件英明的舉動,您做得很好。”

“克洛德,我親愛的克洛德,你就別這麼說了,讓我一個人生生悶氣吧,在人前一副樣子,在人後才能做回自己的,這可真是夠難受的。”

“尊貴的陛下,我們已經快要到了,現在來自阿維尼翁的主教團已經派人前來迎接,”兩人正說著,車外面傳來一陣馬蹄聲,傳令兵的呼聲已經接近。

“知道了,”弗朗索瓦下令車隊停下,隨後掀開扯臉看向外面,那裏已經站了一個人,此人身着板甲,胸前有着一道紅色十字的紋章,劍眉星目,微笑着撫胸致意。

“鄙人代表阿維尼翁眾位主教大人,向尊貴的國王陛下問安,鄙人是您此次的前道和護衛隊長,博寧哈倫。”

“沒有想到你就是那位教皇國的平民將軍,”弗朗索瓦眼神大亮,他掃視着博寧,“有機會我們得在競技場上較量較量,看看誰更勇猛!”

“隨時恭候陛下,”博寧再次施禮,他保持着笑容不變,“同時鄙人也奉新任教皇陛下,亞歷山大陛下的問候,再次問好日安,陛下。”

說罷,博寧笑容更甚幾分,眼含深意的看了弗朗索瓦一眼,轉身離去。

弗朗索瓦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一揮手,車隊再次開始往前。

“晚了,又被搶先一步,該死的。”——分割線-——當天接下來的行程乏善可陳,國王陛下似乎喪失了一切的興緻,在羅馬方面安排的杜熱林德宮下榻,便恢復了往日的放浪形骸,往日寧靜神聖的教皇行宮周邊一片鶯歌燕舞,弗朗索瓦只是把自己的虔誠保持了片刻,在聖體告別幾乎不到一會兒,就又開始了日常的娛樂。

“國王陛下總是如此,請您千萬別見怪,”杜熱林德宮,被安排到外面當擋箭牌的內侍大臣正一邊擦汗,一邊不住的賠禮道歉,彎腰賠笑,“再說此地並不算教皇宮,雖說吵鬧了一些,卻還不處於貴使的管轄範圍,但還是非常抱歉。”

在後面的杜熱林德宮大理石台階上,一道纖柔的身影正看着這一幕,愣愣的發獃,她的目光並不在正焦急的一臉發汗的內侍大臣身上,越過了多姆山下,看向了遠方,那個方向是西面,每日她都會望向那裏怔怔發獃。

“讓娜夫人,讓安娜公主久等並不太好,請快隨我們來吧。”

讓娜身後,兩名年輕侍女禮貌地微笑施禮,她點點頭,快步往前。

所謂安娜公主,便是現在法國王室資格最老的,也是最高貴的女人,她的公主頭銜可是大有來頭,她是查理八世的姐姐,查理八世是法蘭西瓦盧瓦王室的嫡系,現在的昂古萊姆卻是旁系,如果沒有她的支持,弗朗索瓦是一定不可能登上王位的。

很快,穿越長長的迴廊,和克萊蒙特六世拜堂,以及他本人的雕像,在月翳初上樹椏,燈火朦朧的時候,讓娜來到了安娜公主的寢宮,此地是教皇格雷高利的行宮和別院,乃是杜熱林德宮最為顯貴的地方,被人稱作“西普賀姆”意思是“最高的宮殿。”

全法蘭西,也只有安娜才有資格被招待住在這裏。

此地坐落於一個人工夯築的高台上,外面是由26根科林斯式巨柱構成的迴廊,4座聖天使執燈像佇立在兩旁,牆上各種浮雕精美非凡,全部都是出自14世紀意大利眾名家之手,栩栩如生,從這裏出來站在露台上,便可以將整個阿維尼翁城一覽無餘,西面的日落,冬眠的日出,簡直就是天然的觀景台,其間位於三樓還有天然的祈禱堂,那是格里高利教皇生前每日做彌撒的地方,這裏下面便是幽深,並且四季都如春的花園,其間芳草皆是世間罕有的品種,還有來自中國東方的牡丹花,被格里高利尤為喜愛,稱其為“驕傲的女士。”

安娜公主臨時下榻,所以此地增派了數倍於往常的守衛,燈火通明之下,可見明暗處無數人影幢幢,皆是披堅執銳的衛兵往來巡視。

“薩基爾夫人,讓娜夫人來了,”侍女來到巨大的包裹着銅版鎏金的大門外面,即使是讓娜,也經過了女兵的搜身才允許放行。

“請進,”侍女通報之後,裏面走出來一人,此人是安娜公主身邊的親信,也是常伴了安娜公主接近30年之久的老僕人————德高望重的薩基爾夫人。

此女終身未嫁,終生侍奉着安娜公主,忠誠可靠,但是又深得人心,精明強幹。

薩基爾夫人已經52歲了,但保養的還算不錯,看上去只有四十歲出頭,皮膚還有光澤,但是此人心性質樸,那完全是出於禮儀需要,而不是她本人的意願。

兩人無話,讓娜在想着心事,被引領着穿過前院,來到現在安娜公主的寢宮。

西普賀姆有兩重宮廷,前面是會客以及聽取重大報告的地方,後面才是寢宮。

寢宮更是華美,雖則已經入夜,但還是亮如白晝,正中間有一座雕像噴泉,那是亞森喬尼羅的手筆,雕刻着克萊芒六世手持聖劍,一臉威嚴的戎裝,噴泉設計巧妙,通過水噴出的現象讓人產生一種他正在享受頂禮膜拜的錯覺,又有眾星閃爍,天之驕子的驕傲縈繞在他身邊的感覺。

在噴泉兩側,是更加典雅的花園,迎面而來的香氣襲人,灌木叢里則是侍女們嬉戲的聲音,它們輕快而且響亮,似乎有人在歌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安娜公主對待下人是出了名的嚴厲,身為王室資格最老的女人,她日常的重任之一就是負責調教宮廷,但人人都知道安娜公主是拿他們的國王沒有辦法的,因為她對弗朗索瓦的放蕩行為雖然已經三令五申,但後者卻終然不改,在公主殿下面前表現得非常謙卑,後面反而繼續我行我素。

安娜公主畢竟年老了,她能做的也只有確保王室血統的純正不被污染,因為她已經厭倦了,畢竟不再年輕,畢竟弗朗索瓦國王的執拗勁兒和對女人的渴望是出了名的。

但安娜公主還是最大限度上保證自己身邊女僕們的操守,但她平時又是一個又很和藹的女人,賞罰分明,所以在眾人心目中,安娜公主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象。

此刻兩邊走過薩基爾夫人和讓娜身邊像是蝴蝶般翩然的侍女們,她們都停止嬉笑,嚴肅地朝着薩基爾行禮,她所過之處,一片沉默。

之所以有這麼大的極端差異,這是因為薩基爾夫人一般扮演的是處罰者的角色,僕人們都是發自內心的敬畏她。

“殿下很喜歡阿蒙少爺,”薩基爾朝着眾侍女點頭回禮的時候,保持着微笑,突然沒有由來的說了一句,“勝過當今陛下的孩子亨利。”

“今天戴安娜夫人也在這裏。”

薩基爾神秘莫測的一笑,在讓娜的注視中轉過頭去不再說話了。

“殿下,讓娜夫人到了。”

“讓娜來了?快點進來吧。”那是一道對任何宮廷女士都可以說是好似神明的聲音,但現在它的主人不是手持“安妮德法蘭西法典”的女人,而是一位普通慈祥,歡笑着的老人。

話音剛落,又伴隨着傳出一陣孩童的清脆笑聲和一位女士銀鈴般的笑聲。

門被打開了,讓娜走入,她所看到的是,自己的兒子阿蒙正被一個女人抱在膝蓋上的情景,這個女人她自然熟識————大名鼎鼎的“轉世的月亮女神”戴安娜德普瓦蒂埃爾。

戴安娜這個名字,來源於希臘神話和羅馬神話,從異教徒時代殘存下來,攜帶着人們的崇拜着跨越了眾多個世紀,被稱之為“夜之女神,”而戴安娜,則是一個完美的月神。

她長發如金瀑,僅僅是略顯蓬鬆的樣子便讓人心馳神往,她眼眸巧然,渾然似天然的寶石一般靈秀,她五官既不妖艷也不清秀,而是兩者完美的結合體,但又不缺乏讓人沉醉的魅力,她身材高挑,誘人而且蘊含著讓人慾罷不能的魔力。

就是這個女人,她的畫像在整個歐洲被稱之為“女神的玉照”,裸體畫像甚至被眾多貴族一執萬金而不可得。

但就是這麼一個女人,當年讓娜曾經把她的畫像給林世舉看,卻被後者說了一句:“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是讓我厭惡的事情。”

但讓娜覺得,林世舉只是沒有看過真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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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大陸的金色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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