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坦白
轉眼半月已過,朝中各事皆在陸續推進。
許宴知作畫的次數愈發多了。
畫許昌茗,畫謝辭和沈玉寒。
如魔怔一般總覺畫得不滿意,半月下來書房掛滿畫作。
她將書房上了鎖,除自己之外誰都不能進。
閑下來時很少開口,一人獨坐便是半晌。
許言舟看在眼裏便有意找許宴知討教不解來打斷她獨坐不言,阿桃總在學新糕點,日日都變着花樣的哄着她嘗一嘗,總好過執拗的一遍又一遍作畫。
“少爺,太子殿下來了。”
許宴知盯着池中游魚不知所想,聞言眉眼動了動,將魚食放到一邊,說:“知道了。”
她唇角一動扯出一抹不失禮的淡笑,迎上靳玄政的笑臉,“殿下來了。”
靳玄政應一聲,直接道:“韓氏的案子雖然結了,但孤這幾日又反覆琢磨了一下,總覺得孤查得太順了。”
許宴知沒着急說而是先問:“殿下怎麼想?”
靳玄政正色道:“依孤來看,這韓氏畢竟也是盤踞多年的世家大族,此番做出刺殺你的事未免破綻太多,且孤查得太順,韓家也順利被父皇打壓,仔細想來難免蹊蹺。”
“孤結合前因後果想了想,覺得韓氏此舉怕是故意犧牲自己好讓其他一直觀望的世家下定決心聯合起來對你出手。”
許宴知笑意稍濃些許,“殿下聰慧。”
靳玄政面色並未因許宴知的誇讚而緩和,他眉頭緊鎖,眼底滿是擔憂,“可如此一來你就成了眾矢之的,世家對付你的手段只多不少。”
他走近一步仰頭看着許宴知,“宴知,此局何解?”
許宴知淡然一笑,慢條斯理倒了杯茶,將茶杯推至他跟前,口吻平和不見急躁,多有安撫之意,“殿下,此局中心為何?”
靳玄政看着跟前的茶沒動,思索道:“是你,他們要拉你下馬。”
“不錯,”她繼續道:“那就如他們所願。”
靳玄政一滯,反應了一會兒,說:“先如他們所願,再看他們得逞后顯露的真正目的?”
他急道:“不行!你怎知他們為了對付你會做到什麼程度?”
“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沒命的!”
“孤不同意!”
他又急着補充一句:“父皇也不會同意的。”
許宴知平和一笑,輕聲反問:“殿下怎知聖上不會同意?”
靳玄政一下站起身反駁:“父皇怎麼可能會同意?”話音一落,他嗓子一卡,一個念頭猛地浮現在腦海。
靳玄禮不是傻子,坐在龍椅上的人又怎會看不清朝局本質?
也就是說從許宴知遇刺進宮告知時靳玄禮便猜到了她是想以身入局對抗世家,但他並未明說而是順着她的計謀找出一個人來借查案之名推動事態發展。
只是湊巧靳玄政在場主動接下了這個案子。
其實查案之人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順着計劃而走查到韓家頭上。
他二人實在默契,不明一言就能看懂彼此計謀。
靳玄政一陣無力,泄氣坐下,“孤還以為孤終於能幫到父皇和你了,原來孤成了推你入局的關鍵。”
他低着頭,話音低沉,“可是宴知,這未免對孤太殘忍。”
許宴知靜靜看着他,半晌道:“是殿下幫了臣。”
靳玄政猛地起身,一抬眼是泛紅氤氳,雙手緊握成拳,近乎是吼出來,“是毀了你!”
他情緒激動,“你明知道他們一旦出手必要置你於死地,屆時你會如何?”
“他們巴不得毀了你,你一旦入獄就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世家折磨人的手段花樣百出,或許你會被剜眼,亦或是被打斷手腳,你會受刑,到最後千瘡百孔,連死都是奢求!”
他渾身發顫,胸腔劇烈起伏,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無聲砸入地面,他緊繃著身子,“你不要命了嗎?”
許宴知一頓,站起身朝他靠近。
他緊盯着許宴知卻是往後退了幾步。
許宴知見狀不再往前,她道:“此局......只能是臣。”
平和且殘忍。
靳玄政連連搖頭,“孤不明白,為何父皇不攔你?”
“因為他是帝王。”
許宴知居高臨下看着他,眼眸是平和的,卻淡然到涼薄,“殿下,你當明白你父皇有他自己的責任,臣也有臣的責任,逃是逃不開的。”
靳玄政幾近崩潰,帶着哭腔:“可你真的可能會死。”
“臣知道。”
三個字,如刀般生剜人心。
“你們!你們!”他激烈喊着,眼淚一瞬決堤,“對孤未免太殘忍。”
許宴知重新朝他靠近,這一次他沒有再退,而是無助的聳動肩膀低聲哭泣。
她蹲下身抱住靳玄政,“殿下,是臣的錯。”
靳玄政攬上她的脖頸放聲大哭,“你們,你們明知孤一直想幫襯父皇,一直想保護你,可你們卻讓孤親手推你入局......”
“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孤知道這些?”
“你若是騙一騙孤該多好。”
許宴知輕拍他後背,“殿下,有些事總要有人來做。”
靳玄政埋在她肩頭,悶聲道:“你倒不如一直把孤蒙在鼓裏。”
“你如今告訴了孤恰恰證明你做好了自己會死的準備,你想讓孤成長學會接受責任,這和臨終遺言有何區別?”
“這才是孤最接受不了的。”
許宴知輕嘆:“殿下,臣不會死的。”
靳玄政抬頭看她,“你是不是有自保的法子?”
她點頭,“有的。”
她繼續道:“臣向殿下保證,不會讓自己被剜眼、被斷手腳亦或是受盡折磨。”
“當真?”
“當真。”
“你若騙孤,孤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她笑一笑,“好。”
許宴知費了些功夫將靳玄政哄好、送走。
茶水涼透,略泛苦澀。
她慢悠悠的想,承諾......她許得太多了。
......
付白到時靳玄政剛走一會兒。
許宴知拿着魚食在池邊餵魚,付白走過去,將一本冊子遞給她,“大人,這是陸大人讓屬下送來給大人的。”
冊子上記錄的是各個私礦屬於誰的名下,而這些人又將獲利匯入何處。
“這些人先放着,此次查貪不動他們。”
付白點點頭,又道:“小陸大人那邊似乎遇到了麻煩。”
“有個叫劉春萍的農婦從輋州阜縣到京城來跪在都察院門口狀告阜縣縣令江喆強佔民地,逼人至死。”
“小陸大人接了這案子當即差人到阜縣查證,可人去了就沒信兒了。”
“小陸大人擔心去的人有性命危險便打算親自去一趟阜縣。”
“吳大人不大讚成小陸大人親自去阜縣。”
許宴知停頓片刻,說:“傳我的話給吳大人,讓他莫要阻攔小陸去阜縣。”
付白一愣,“可眼下都察院仍在查貪,小陸大人去了阜縣那這擔子就全壓在吳大人一個人身上了。”
“明日我會進宮讓聖上提前復我官職。”
“至於小陸,你讓他離京前來見我。”
付白:“知道了,大人。”
“去吧。”
付白抿抿唇,有些猶豫。
許宴知抬眉,“怎麼?”
付白道:“這幾日時不時有一些不好的言論,都是和都察院有關的。”
“每到查貪這個時候你還指望都察院能有好名聲?”
她幽幽道:“讓他們莫要放在心上,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
“至於那些流言若實在太過分抽幾個人查查源頭便是。”
“對了大人,”付白嘿嘿笑兩聲,“張戩要成親了。”
許宴知輕笑,“這麼快?”
他點點頭,“就這個月月底。”
“這幾天瞧着他整個人喜滋滋的。”
許宴知:“你若要成親了也是喜滋滋的,你別說他了,你自己呢?”
付白撓撓後腦勺,“誒呦,大人,屬下現在不挺好的嗎?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再說了,這不是沒遇着合適的嗎?”
許宴知調侃,“什麼叫合適?”
付白耳根子一紅,“大人你就別問了,反正屬下不急。”
許宴知笑罵:“德行。”
付白笑呵呵的說:“屬下不打擾大人餵魚了,告退。”
“屬下還得回去告訴兄弟們大人要復職的消息呢。”
“到時候讓兄弟們鑼鼓喧天的迎大人。”
許宴知失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