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朝

第4章 上朝

四更天的時候,窗外仍在落雨。

易禾翻來覆去睡不着。

往日她從榻上朝窗邊看過去,入眼從來都是一片芽黃蕊綻、生意蔥蘢。

而今只有檐下的芭蕉不醒、格窗落花。

這遭雨即便停了,恐怕也再無往日妍麗。

她把目光又移到了牆角的小案上,那裏倒是有新鮮的顏色。

絳紫尊貴祥瑞,傘柄上劃了雲氣紋,還嵌了幾顆雞心玉。

她不禁想起了傘的主人。

那個素來有暴虐嗜殺之名的東海王司馬瞻。

兩個月前與大啟的最後一役,司馬瞻勢如破竹劍指京師,不但將業已投降的皇室一脈屠戮殆盡,就連離京幾十裡外的皇陵都給掘了。

更有傳言說他大破宮門之後,喘氣的只放過了耗子,長翅膀的只放過了家雀,其餘全部殺光。

所過之處山河破碎,草木懼生。

由此看來,司馬瞻能征善戰是真的。

殘虐不仁也做不了一點假。

先帝原本令他十年內平定西北隱患,可他只用了六年就將大啟收拾得服服帖帖。

收拾她不跟收拾小雞仔似的?

夭壽了,往後這日子可怎麼過。

很好,只是想到這兒,她又要起身如廁了。

……

三日舉哀完畢,陛下繼續臨朝。

這日,雨出乎意料地停了。

天光一片明朗,易禾一臉愁容。

其實認真論起來,給司馬靖弔唁可比上值辛苦多了。

但是在肅王府能看些嫡庶親后勾心鬥角的樂子。

而今天一上朝,她就要成為別人眼裏的樂子。

無論如何是高興不起來的。

宮道上三五成群的同僚都在議論這場戛然而止的春雨,以及東海王明日歸都的消息。

終有人道:殿下一回京就雲初雨霽,如何不是貴人天助?

餘人紛紛應和。

易禾聞言,面上愁容更甚。

怎麼不是司馬靖一蹬腿,老天開眼才放晴的呢?

……

早朝上,陛下果然宣佈了東海王明日抵京的消息。

順便還在殿上悼念了司馬靖一番。

緊接着御史大夫上奏:

此次與大啟一戰,東海王厥功至偉,必得辦一次接風宴犒勞主將。

還要將西北軍所向披靡的戰績佈告中外,咸使聞之。

陛下笑說:“東海王日夜兼程舟車勞頓,還要為皇叔守靈,朕允他一個月不用上殿,只聽詔令。至於接風宴,須安排在五禮之後。”

說罷又點了易禾的卯:

“太常卿聽旨,加封你為使持節,於明日申時迎候西北軍入城。”

“易卿……”

“……”

“易禾!”

“微臣遵旨。”

易禾正在走神,應諾的時候怠慢了陛下。

當場就被陛下申斥了一通。

“浮皮潦草的東西,通無半點規矩。”

……

大晉百姓都知道,他們的陛下喜歡罵人。

朝野上下數百位臣工,不拘是遞奏疏的還是上殿的,幾乎每人都收到過陛下的辱罵。

雨露均沾童叟無欺。

打從前朝的前朝開始,大晉的朝政就被門閥士族把持了大半。

君權不振的局面,還是從陛下登基后才有所改觀。

靠的就是陛下既能罵人又能殺伐,另外前線還有個捷報頻傳的東海王。

前幾年司馬瞻攻打應州時,京中傳聞他夢裏殺人、陣前斬將。

還將戰俘剝皮楦草、崩齒斷指。

因此謝丞相上了道摺子,懇請陛下叮囑前線莫要虐殺戰俘,最好以禮待之。

結果陛下御批:你行你上。

後來又有王太尉在殿上呈報,說東海王此去戍邊多年,至今尚未婚配,不若先在河內的旁系裏擇一子過繼給東海王,以繼後嗣。

因為當時戰事膠着,戰況慘烈。

萬一司馬瞻以身殉國,卻沒留下一子半女,屬實有些遺憾。

當時陛下聽罷,只在殿上呵呵一笑:“芥子花雖小,也傍牡丹開。”

這句話無異於當庭打了王太尉一耳光。

明着是罵了河內不爭氣的司馬一支。

其實是罵王太尉居心叵測不知廉恥。

是人當眾被罵都會矮三分。

越是權傾朝野的大臣越得多臊上幾天。

再加上陛下喜怒無常、脾性怪異,長此以往,竟然也能壓制個七七八八。

……

但是,陛下對易禾終究不一樣。

她今天不但被罵,還成了大晉第一個未散朝便被趕出殿的臣子。

通常禮官殿前失儀,是會被罰去守皇陵的。

端看罪過大小,少則守一月,多則守到死。

守皇陵忌私語、忌深眠,忌葷腥油膩一大堆。

都是易禾做不到的。

不過為了保命,即便是去守皇陵她也願意。

只要她往皇陵里一紮,司馬瞻縱有再大的膽子,也不至於追到那裏滅她的口。

只是易禾忘了一件事。

陛下上個月剛罰了大鴻臚過去。

上上個月剛罰了大宗正過去。

再罰她去的話,還要防止仨人湊到一起打馬吊。

所以不大可能遂她的心愿。

“罰俸半年,滾出殿去。”

易禾兩眼一黑,只好咬着后槽牙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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扒牆腳的女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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