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PART 52

52PART 52

五年了,他都沒有換過密碼,他想讓她感動嗎?多麼可笑!

可她卻真的被感動了,就如同她所害怕的那樣。他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輕而易舉讓她猶豫不決。

韓復周的重病把韓念逼到了邊沿,而唐亦天的隱瞞徹底把她推進了深淵!她不僅知道他不會幫她,她更清楚如果唐亦天不同意,即使自己拼盡全力,韓復周也絕沒有保外就醫的可能。

逼她回到他身邊時,唐亦天就真真切切地向她展示過,輿論造勢,多方施壓,可以在一夕間把韓復周推向風口浪尖。更何況現在他手裏還有方亮的那份資料,是不是這一次,如果自己執意要救父親,他甚至能立刻讓韓復周死無葬身之地?

要救父親,就要毀掉那份文件,在她一心想要那麼做的時候,腦海里再無其他,甚至連能否成功都被拋之腦後,像被某種意念所驅使,一念起,孤行己意。

然而當她想要的結果輕易如願,當那份文件不過抬手就可以拿到,她卻不知道該如何伸手。

不曾修改過的密碼,不曾變更的數字,就像他一直站在這裏等着她回來一樣,靜靜的、無聲的,如果她不轉身,如果她不靠近,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可他卻那麼做着。就好像即使她不知道,他也依舊如此。

她本以為被動承受、被欺騙的感覺最痛苦,到此時才明白決定背叛一個人也並非易事。

她不夠狠,從來都不夠。即使那麼恨,即使一切近在手邊,卻依舊做不到。

****

“要我幫你拿嗎?”身後傳來的聲音,冷得像嚴冬的冰雪。韓念感覺到寒意瞬間從指尖蔓延,一點點攀爬上她的全身,全身連骨頭都被凍住,僵硬得無法轉身,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

唐亦天的腳步沉沉落下,一步步越來越近。韓念清晰地聽見他因為憤怒而粗重的呼吸聲就在她的耳後響起,然後猛然間她被一把拽過,摔向書櫥。哐當的一聲巨響,整個檀木書架都劇烈地晃動了一下,最頂層的一隻圓花瓷盤砸落在地,就碎在她光裸的腳邊。

清脆聲音,好似像一場水晶般的夢境破裂。

韓念抬起頭,被他陰冷的目光盯得狠狠打了個哆嗦。他抬手試着一拉,那已經微微彈開的保險柜門就被輕鬆地打開。再次證實了他對她的信任,被踐踏在地。“我不是說過,讓你不要看嗎?”

他周身散發出駭人的寒意,她連指尖都禁不住顫抖,她並沒有可以解釋的理由。欺身逼近,唐亦天一點點把她壓向書櫥。韓念的後背硌上黃銅的鎖扣,硬硬得幾乎要卡進她後背的皮肉里,她依舊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問題。

她不回答,唐亦天就繼續問,“你要這份文件做什麼?我答應過你,我會保管好,不會給任何人得到,還不夠?還是你不信?”

他的眼底被巨大的怒火蟄得紅了一片,臉上卻沒有任何錶情,連眉眼都是平和的,語氣也淡然清冷,可每一個字都讓人心驚肉跳。韓念很久、很久、或者說幾乎沒有見過這樣的唐亦天,竟被這樣的他,生生嚇得紅了眼眶。

“我……”她哽咽着開口,“為什麼……他生病了,你不告訴我……”

唐亦天冰冷的目光閃動了一下,眉頭一緊,狠戾之色溢出眉眼,“是誰告訴你的?”

他的反問讓韓念恍然間明白了一切,“是你讓張律師一直瞞着我?”所以月初她父親眼肌癱瘓做檢查,她到月底才知道情況?難怪張律師略有遲疑,原來都是因為他!

唐亦天不可置否,保持了沉默。

“你為什麼要騙我……”寒意徹底遍佈了全身,韓念連雙唇都止不住地顫動。她害怕,更覺得可怕。多年前的噩夢如此逼真地又一次重新上演,每一個細節都那麼熟悉。她還是和以前一樣,對他報以希望,還有像幻想一樣荒謬的相信!所以又一次,她被他推進了深淵,粉身碎骨。“你說你不會騙我,可是你還是在騙我?!”

“在你懷疑我欺騙你的時候,你已經選擇了不相信我,不是嗎?”他墨色的雙瞳收緊,像沒有盡頭的深淵一樣黑不見底。

“我想相信你,我也相信過你。”韓念看着他,在他那雙漆黑的星目里,她看見了他的狠和她的蠢。“可是唐亦天,曾經你把我推進地獄,我不可能完全相信你,我的心不允許我那麼做,它有記憶,它記得有多痛,也記得被欺騙的感覺!”

“所以你不相信我?”他伸手拿出那隻牛皮紙袋,那裏裝着封塵了二十年的秘密,也是唐亦天不想讓她知道的秘密。

在他從蘇海梅手裏拿到這份文件的時候,蘇海梅就告訴了他關於韓復周的動脈瘤。事後唐亦天親自去查證過,韓復周腦內的動脈瘤沒有做手術的可能。既然如此,告訴韓念能如何呢?是讓她徒增悲傷,還是讓她像現在這樣失去理智?

她在前一刻與自己親密纏綿,卻在後一刻悄然起身,他愛着的、為了她寧願讓自己下地獄的那個女人,她睡在他的身側,她是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最不提防的人,可她卻做出了讓他難以置信的事!

“你想把它毀了是嗎?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你的父親是怎樣的人?你想救他出來?即使我告訴過你,我的底線,你為了他已經可以不管不顧,是嗎?”

對於韓念來說,唐亦天是欺騙,對於唐亦天來說,韓念是背叛。

“可他腦子裏有一顆瘤!他隨時會死!”淚水衝出眼眶,韓念幾乎是嘶吼出這樣的話,她知道她這樣做是背叛,可她又能如何!親情與愛情,死亡與背叛,她只能選擇一個,可她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選!如果她能知道,她就不會如此痛苦折磨,兩重煎熬如烙鐵一般灼燒着她,她前行是刀山,後退是火海。

“你不知道他會死嗎!你說過讓他活着,可是他隨時會死你卻不告訴我!你從一開始就希望他死!所以你才會騙我,就和當初一樣!如果張律師不告訴我,是不是我連他什麼時候死我都不知道!唐亦天,你太狠了!你這個騙子!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相信你!”

“我狠?我是騙子?”她的歇斯底里,讓他冷冷地笑了起來。他想過要告訴韓念,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讓她接受真相。路翰飛告訴他,動脈瘤只要情緒平和,保守治療不破裂的話對生活並沒有太大影響,所以在唐亦天看來,隱瞞韓念,甚至隱瞞韓復周,是對這件事最好的處理方式。

可她卻說他是騙子?如果他是騙子,那麼韓復周呢?!欺騙了他,害他家破人亡;欺騙了村民,讓三百多條無辜的生命喪生;她的父親,不是騙子?

他曾經說過,會讓她認識到韓復周究竟是怎樣一個人,可後來他不忍那麼做,他怕她難過,怕她崩潰,可如今都是她逼他的!因為她踐踏了他的信任,更觸碰了他的底線。

如果韓復周是她的父親,她不惜一切也要救出她的父親,那麼他的父親呢!他的父親就該死?他和妹妹唐亦柔就該失去父親,失去一切,從天堂墜入地獄?!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這份文件嗎?那我就給你看。你看一看,誰是騙子!”他扯開紙袋抽出文件,塞進她手裏,“二十年前,雲南省白墨縣424泥石流,你應該知道吧!那你又知不知道,它根本就是你父親在職期間為了政績不顧安全非法過度開礦所導致的一場**呢!”

“不……可能……”手裏捏着他塞進的文件,雙眸被淚水蒙得視線模糊,她看不清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寫的是什麼,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堅定自己的信念。

“不可能?”唐亦天拽下釘在文件背後的塑封袋,簡單粗暴地撕扯開,把那一張張從沒有公佈過的遇難照片遞到她眼前。

泥漿、屍體、鮮血……青年、中年、孩童……

“遇難三百多人,三百條人命。韓念,這就是你的父親!你不顧一切也要救出來的那個人!他騙了你,騙了所有人!”

她指尖一松,那些照片滑落在地,散開一地的是罪惡,是欺騙,是那麼多條無辜的生命如何凋亡的真相!

“不、不……這不可能……”韓念只會、也只能搖頭,“他是救災搶險有功的人,他不是兇手,不是他……”

“不是他是誰!是你、是我、還是那些無辜的人!那些才幾歲的孩子?!”唐亦天恨透了韓復周,最恨的就是他欺騙了韓念。他的欺騙讓他們之間永遠都有解不開的結!如果不是他,他們之間是那樣的單純美好,絕不會有這些讓唐亦天自己都覺得不堪的欺瞞。

欺騙她,唐亦天並沒有一天好受過,日日都是煎熬,可又能如何!

而她還一直都不願意清醒,要怎樣,她才會明白一切!

“那你就看清楚點!”她的抗拒不接受,讓他瞬間暴起,雪白的文件紙刷地散開,他扯過其中一張,幾乎是逼着她去看,那張文件上清晰地寫着,在1994年的4月3日,白墨縣開採錫礦的山上就出現了兩條寬大一尺多的巨大裂縫,裂縫從山腰延伸至山腳,深達數丈,而山坡上更是出現了上百條的細小裂縫,山體滑坡的危險幾乎迫在眉睫。

然而從4月3日到出事當天的24日,整整大半個月,礦洞沒有一天停工,山下的鄉村也無一知曉這場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真相像利刃一樣劃開她的皮肉,逼着她去正視那血淋淋的傷口。其實她是相信的,就像她早已懷疑母親的死因一樣,只是韓念要怎麼讓自己相信呢?又有誰更告訴她,她堅信了這麼多年的信念,一夕崩塌,她該如何?

她只能步步退縮,他逼近一分,她退後一步,他再逼近,她再退後。她想逃離那些真相,她想活在自己的信念里,在那裏她還有慈祥的父親,他愛着她,他說過他絕不會騙她……

書櫥盡頭懸在一柄英吉沙匕首,刀柄晶瑩,牛皮雕花的刀鞘,是他們曾經去西部旅行時買回的,她親手把它掛在那裏,她記得,那把刀,開過刃。

韓念更記得,早在剛回來的時候,她就清楚的知道,她擁有的唯一籌碼,只有她自己。

刀刃出鞘,冰涼地貼在她的手腕動脈上,她感覺到那尖細的刀刃像寒風一樣冰涼入骨,“唐亦天……我知道,我們韓家欠你家一條命,所以我還你。我還給你,是不是就不再虧欠你了?那麼你能不能救他出來,他是我的父親,我求你……”

就像是一瞬,那冰涼離開她的手腕,然後有什麼液體滴落在她的動脈上,溫熱粘膩,他的眼眸沉黑如夜,他說,“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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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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