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PART 3
沈瑜沈小姐是paradise的常客,自然是因為這家隸屬於盛世集團的會所也是唐亦天常來的地方。只是她今天剛走進來就覺得氣氛不對,三三兩兩的人群都在低聲議論些什麼,待她走到窗邊一看,立刻就明白了。
“原來是韓小姐來了啊。”沈瑜踩着全紅色限量版va1entino柳釘鞋走近,上下打量了她一通,就連她的手指甲都沒放過,末了笑了起來,“韓小姐到底是參加過克利翁名媛舞會的啊,這一身裝扮倒都是我沒見過的牌子呢,敢問是哪裏的定製款?”
父親韓復周身陷囹圄,韓念自然就成了落魄的代名詞,不過敢直接上來挑釁的,也只有沈瑜一個。
沈瑜說著故作吃驚,“哦!我想起來了,韓小姐才剛賣掉一個吊墜,那是有不少錢了。大概這種高級定製我根本不知道吧。”
說著伸手去拉她對面的椅子要坐,韓念抬眼,“不好意思,我想一個人坐。”
沈瑜利落地坐下,單手支着腮幫微笑,“人走茶涼,難得我這個老朋友還能記得你是前任韓部長的千金,不該和我拼個桌嗎?”
韓念曾經在j市有多風光無限,如今就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話。這個世界向來如此,錦上添花,或是,落井下石。只是想看她的笑話,門票很貴,不過她今天打算義演。
“老朋友?我記得四年前我結婚的那天你沒到場啊,連我的婚禮都沒參加的人,算不上是朋友吧。”
沈瑜的笑容一僵,韓念優雅地微微后倚,白亮的燈光下她一抹淺笑如畫,“聽說沈小姐被克利翁名媛舞會取消了出場資格,即使不是朋友,我還是挺驚詫的,沈小姐是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才能被取消資格啊,勾引別人丈夫嗎?哦,不對,應該是未遂啊。”
“你以為唐亦天還把你當妻子嗎!你倒還真有臉回來!”
韓念卻笑得愈發動人,襯得沈瑜宛如罵街的潑婦,她索性奪過桌上的半杯涼茶就衝著韓念潑了上去。韓念一動不動,冰涼的茶水帶着茶葉潑在她臉上。
韓念第一次發現,冷掉的君山銀針都有沁人心脾的茶香,難怪他一直喜歡。
paradise的經理底氣十足地把沈瑜請了出去,“唐先生說過,任何客人在paradise做出失禮的行為都一律請她們離開。”
韓念整理好自己從盥洗室出來時,依舊只有經理等在門口問她還有什麼需要,她搖了搖頭。
她的需要從來就不是誰都能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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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着肚子出了paradise,冷風一吹,韓念就更餓了,她有些後悔沒叫賀東言來接她。在路邊攔了幾次出租車都未果,她索性走到了公交車站前開始看站牌。
“2路到中華路……還有一段呢,37路更遠了……”她正在喃喃自語,突然被身邊一個小姑娘拍了下肩膀,她側身一看,就看見了停在路邊的銀灰色雅緻。
車窗落下,是他輪廓分明的側臉。韓念抽了下鼻子,狠狠打了個噴嚏,楚楚可憐。司機下車為她拉開車門,她裹緊了羊毛披肩坐了進去。
她抽了面紙擼鼻子,窄小的肩頭抽動,和十五歲那年蹲在小巷時一樣。挺翹的鼻頭被擦得通紅,使勁后的雙眼微微泛濕,格外晶亮。
不同的是那時候她梳着馬尾辮,烏黑的頭髮又直又亮。他忍不住抬手,倏然停住,然後從包里抽出一張卡遞給她,語調里沒有一點溫度,“畢竟你還是我妻子。”
“丟臉嗎?”韓念沒有接,而是低頭看看自己,調侃地說,“我倒覺得習慣了呢。本來就落魄了,何必要偽裝什麼呢。”她歪着腦袋看着他問,“除非,看到我這樣……你感到愧疚?”
唐亦天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卻還是與她四目相對,“沒有。只是拍賣款下周才能到賬不是嗎?”
“我還不至於在這一周餓死。”她把卡推了回去,慵懶地靠在舒適的座椅上。“況且,還有賀東言在呢,他家……可還好好的。”
唐亦天的眸色倏然變深,“我們還沒離婚呢。”
“我們還沒領證呢。”她閉着眼休憩,聲音也有些懶散,嘴角微微上揚,勾起淺淺的弧度。“除非你給我一個拿你卡的理由,我們現在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如果你覺得我們毫無關係,你大可以躲過沈瑜那杯水,我不是傻子。”他和她說話時聲音低低沉沉的,像是在生氣。
韓念依舊沒睜眼,“如果你早就看穿,何必還來見我?”
“我只是想知道你想做什麼。”他說話的聲音始終不高,很穩重又很淡然的樣子。
韓念睜開眼,明亮的眼眸直直地看着他,她剛才在盥洗室卸了妝,此時一張明媚的臉素凈得像一杯清茶,清韻淡雅。她傾着身子靠過來,然後撐着座椅往上探,小巧的鼻尖湊到他眼下,柔若花瓣的唇輕輕呵了口氣,“你這麼關心我啊?”
他搭在膝上的手收緊,一言不發。
他的心沒有跳快一分,韓念有些訕訕地坐回了位子。不過她依舊抿嘴一笑,左側臉頰漾起個淺淺的小酒窩,她一笑起來眉眼彎彎,像只俏皮的小狐狸。“不回答當你默認了?”
唐亦天依舊沒有回答。靜默與他身上柑橘和瑞香木的氣息一起蔓延,帶給她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一天的睏乏就趁勢壓了下來。
待她醒來,車子已經停在了公寓樓下,韓念想探到前排看一眼車裏的時鐘,卻已被他轟下了車。
“我很忙,沒時間給你耽誤。”
轎車開得比跑車還快,絕塵而去,當真一副爭分奪秒的架勢,好像分分鐘都能改寫j市的gdp似的。
韓念從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她還是該有點自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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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耀靈對媽媽早出晚歸的行為很是不滿,明明困得眼皮直打架卻還是在床上哭鬧不肯睡。
賀東言從說故事到扮鬼臉,十八般武藝全部使了一通,最後還是繳械投降。“你媽媽還說我和你一樣幼稚,嘖嘖,那你怎麼不像我一樣……”
“沒心沒肺,好吃多睡?”韓念在門口接話,看他一個大男子耐心哄着孩子,心裏微微有些不是滋味,但是臉上卻依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賀東言憤憤地抬手給她看錶,“這都幾點了才回來!”
韓念擼起袖子露出光潔的手臂,“不好意思,沒錢買表。”
“那我可以給你買啊!”賀東言大方地拍胸脯,“你要什麼牌子?”
韓念給小耀靈脫了毛衣,哄他睡下。然後沒好氣地看着賀東言,“當真你爸媽沒打斷你的腿你就敢這麼肆無忌憚了?”小心地替孩子掖好被子,然後拉着賀東言出了房門。
“拍賣行下周就會把稅後的錢打到我的卡上,我會把錢都還給你。”她說著從包里掏出一個隨身的小本子,“我都記着帳呢。張律師今年的傭金我也會自己出的。”
賀東言探頭掃了一眼本子的一頁,“哎,你怎麼沒記那天去超市你最後買的那半斤腰果啊!三十塊五毛!我可記着呢!”
韓念噗嗤一聲就笑了,這麼多年,如果不是賀東言,她該怎樣度日如年地熬過來。
“吶,你帳都不對怎麼還啊。”某人不屑地切了一聲,打了個哈欠,“你啊,還是別那麼理直氣壯用他的錢,別忘了你回來是為了什麼。”
“那是公平買賣,童叟無欺。”韓念傲氣地揚起小下巴,“再說用你的我也不能理直氣壯啊。”
“唔,看在你如今徐娘半老卻尚且風韻猶存的份上,你以身相許的話我就勉強和你一筆勾銷。”不動聲色把問題的關鍵繞到了他的關注點上,賀東言笑得好不歡喜。
“哎,都這麼晚了,我去睡覺了。”韓念轉身就走,丟下賀東言怨念地畫圈圈,“哎,難道是我太直接了?唔,一定是我太過英姿勃發,她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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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市是東南幾省的經濟中心,全市幾大企業更是經濟發展的支柱,其中又以唐、顧、賀三家領頭。
可其中只有顧家人丁興旺、家族繁榮,唐賀兩家都人丁稀薄,尤其是唐家這幾年只剩下唐亦天和他的姑媽唐莉兩人。唐莉是顧家媳婦,顧家長孫顧一鳴的母親,顧家人多事雜,所以她對娘家的事無暇顧及,說白了,如今的唐家也就只有唐亦天一個人撐着罷了。
韓念沒空去同情他,因為韓家如今不也只有她一個人了嗎?
況且他過得比自己好多了,盛世集團如日中天,而她還要為孩子上幼兒園的事親自考察。她想讓耀靈插班進入三月就開學的小托班,元旦后就得報名了。
周圍幾家公立的幼兒園名額都滿了,韓念沒轍退而求其次選了一家略遠的私立幼兒園,雖然是私立但是小班教育,環境也還不錯。
韓念和園長談過以後約好了下周帶孩子去面試。幼兒園在淮海路上,沒走幾步就是j市的文博中學,韓念上學的地方。
今天是周末學校里只有高三的學生在補習,操場上空無一人。門衛估計吃飯去了,韓念的腳步在門口停留了一下,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她最喜歡文中的大門,因為是民國時就有的百年老校,大門還是以前的拱門,這麼多年也沒變過。走過一段約莫百米的銀杏樹道才是操場,然後是教學樓。
教學樓後面是一棟最老的行政樓,木質的結構,外牆爬滿了爬山虎,三層的獨棟小樓全被包在裏面,像是童話里的小木屋。行政樓在她讀書的時候就已經荒廢,成了學生們平時的休息室。那會她討厭做廣播操,一到做操下樓的時候,別的同學往操場走,她就往後面跑,溜進避難所里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