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獅子步入羊群
顏色粉嫩,但造型森然的裝甲摩托車從運輸車上一躍而出。
伴隨着引擎的轟鳴,“狂戰士”迅速接地,以與運輸車相同的速度並排前進了幾秒,開始變形。
熟悉的機械錯位過程在陸明的眼前重現,兩個呼吸的時間,兩米多高的金屬戰士出現在眼前。
它,或者說“她”一個靈巧地騰躍,便附在運輸車側面,拉出武器架,開始挑選武器。
同時,這輛運輸車頂端,多台一體高射炮調轉方向,向著那依舊扭動的血肉洪流不斷開炮。
幾個戰士迅速來到下層,在陸明身邊經過,開始在並未合攏的出口警戒,似乎在防止中小型怪獸突入運輸車。
其中的一個人迅速探頭看了一眼車外,說道:“應該沒事了,那東西沒過來。”
另一個戰士回頭看向陸明,敬佩地說道:“那一箭很厲害。”
清脆的聲音讓陸明一愣,他這才發現,這是一個女兵。
所有戰士都戴着與方寒茉類似的半覆面頭盔,看不清容貌,他只能看清這個女兵尖俏的下巴。
此刻的運輸車下層僅有一個出口開着——也就是剛剛那台機甲衝出去的那扇向下打開的門,高寬一米七左右。
而幾個戰士正以標準的掩護射擊動作分列在門兩側——前面蹲一個,後面站一個,少半個身位露出門外,隨時可以掩護射擊。
陸明冷冷地掃了一眼這幾個戰士的動作。
他迅速向後退了幾步,讓自己的身體完全離開門的範圍,問道:“你們沒有面對過這種大型嵌合聚合體。”
話是問句,語氣卻非常肯定。
剛剛稱讚他的女戰士回頭說道:“沒有,我們來a市的路上與其他怪物交手過,但沒見過這種怪物。”
“不過作戰資料上有,”另一個戰士回答道:“上交地圖的流浪者給出過這種怪物的信息,這種怪物是普通嵌合獸的母體,它……”
“閃開。”陸明說。
“什麼?”
正在說話的戰士一愣。
下一秒,破空聲呼嘯而至!
陸明二話不說,摸出短刀,一步跨過接近兩米的距離。
一瞬間,骨肉被撕裂洞穿的聲音、慘叫聲,刀斬在什麼東西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噗!”
“卡擦!”
“啊!”
同一刻,發生了三件事。
先是一隻細長卻堅韌的肉條狀物,從遠處飛射而來,瞬間洞穿了那位女性作戰人員的身體!
巨大的力量直接將她的身軀帶離地面,向後飛起兩尺,彷彿中彈。
命中的位置是肩膀與防彈衣的連接位置,那裏剛好沒有護甲防護。儘管作戰服都含有凱夫拉縴維,依舊被瞬間洞穿。
與此同時,陸明瞬間來到那位女兵身後,一刀斬向那截觸手!
他斬擊的位置不是戰士被射中的正面位置,而是他身後——那條肉狀物洞穿戰士身體,並在身後以花束般的樣子張開三根細長的黑色利爪,彷彿一道血肉組成的鉤傘。
陸明瞬間斬斷那鉤傘!
他全力一斬的力量之大,直接將滯空的女兵砸落在地。
直到這時,她才發出一聲難以自制的痛苦呼號。也不知是被觸手打穿的疼痛,還是被陸明斬擊時帶動血肉的疼。
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還插在女兵身體裏的那一截斷裂的觸手瞬間抽回,以飛來時一樣的超高速向回飛去。
和被命中時一樣,女兵又被巨大的力量帶向前方,幾乎就要從車上摔下去。
陸明再次跨步上前,雙腳前後站穩,一把抓住她後頸處的防彈衣。
被斬斷了鉤鎖結構的觸手“唰”地一下抽走了,沒能帶走本已鎖住的獵物,而它飛走時的高速,又讓這名女兵發出一聲慘叫。
陸明目光冷峻,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拎起,扔到身後,冷聲道:“閉嘴。”
這一切發生在三秒鐘內。
直到這時,其他士兵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所有人下意識貼緊裝甲車的內壁,再不敢靠近出口。
只有地面的裝甲板上,一隻手掌大小的,血肉組成的鉤狀物,在地面扭動了兩下,便不動了。
“那種一棟樓高的嵌合獸能夠從身體中飛速射出鉤鎖,可以瞬間捕食一個街區的人——我看見過,在災變發生時。”
陸明也貼着牆,他看着那個坐在牆邊的女兵繼續說道:“你應該感到慶幸,至少這種怪物沒毒,如果不算細菌感染的話。”
女兵嗚咽着按住肩膀的血洞,頭盔外的下半張臉肉眼可見地變得雪白,不只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
“那種嵌合獸沒有固定形態,可以瞬間發射大量觸手捕殺周圍很遠範圍的人類或小型怪物。
“凡被它拉進身體的,都會成為它的一部分。
“隨着時間的推移,這種怪物會把吃進去的肢體囫圇分裂出來,分裂出來的也就是那些小型嵌合獸……”
陸明平靜地介紹着外面的那團怪物,他聽到了雷鳴般的槍聲響起,與機炮的聲音交織成烈焰的奏鳴曲,很明顯,身穿摩托機甲的方寒茉已經選好武器,與對方交火。
“隊長……”
就在幾人細聽陸明的話時,受傷的女戰士卻開口打斷了陸明。
陸明低頭,看到那女兵已經摘下頭盔,露出有些凌亂的女式短髮。
陸明注意到,摘掉頭盔時,她按了一下側面的一個按鈕,似乎是關閉了語音通道。
她的頭圍很小,凌亂的髮絲有些被汗水粘在額頭,陸明居高臨下一瞥,竟覺得這女兵長得有點像前世在某個殭屍類遊戲裏看到的一個女性形象,那個艾達王。
總之是很漂亮。單憑這張臉,或許可以在某個倖存者團體裏白吃白喝,只要晚上出出力,就可以被置於青壯們的保護下。
女兵卻沒看向救下自己性命的陸明,而是看着牆角的另一個士兵,聲音顫抖地說:“隊長,別……別把這個記在我的評定上,求你了。”
陸明揚了揚眉。
女兵繼續說道:“我……我一會兒可以下去,自己下去,您別記下這個……
“今天是我第一次離開城市出任務,如果我的表現被這麼記下來,我不一定還能留在隊伍里……
“我的父母,我的妹妹都指望我的這份收入了,我……我不能被踢出隊伍……
“否則就算去花街干,我也養活不了他們,我爸媽會被趕出堡壘都市的,他們太老了……隊長,我求求你,隊長……”
陸明的目光緩緩從女兵的臉上移開,饒有興味地看着那個被她哀求的對象。
那個躲在牆角的隊長也摘下頭盔,那是一個短髮中年男人。
陸明注意到,他的下巴上有些肉,身材其實也有點發福。
在末世,這很不尋常。
那男人似是犯難地撓了撓頭,臉上的表情也很為難。
只有陸明,從他的眼底看到一閃而逝的得意,掙扎,以及慾望。
那隊長點了點頭,說道:“小徐啊,你放心,這都好說好商量,等回去之後,你來找我一趟……”
陸明“嘖”了一聲,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發出的聲音不算大,但也不小,儘管車外槍炮聲轟鳴,但這一聲“嘖”,所有人都聽得清。
隊長有些尷尬,而另外兩個戰士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索性沉默。
堡壘都市是龍國北境最大的防禦都市,在末日時救下了許多人,甚至有點太多了,多到超過了它建立時的人口承載力。
因此,都市的每個人都要各司其職,全力發揮自己的作用。
許多崗位,尤其是一線和底層崗位,都有嚴格的考評制度,隨時根據人們的表現進行汰換。
嚴格到近乎殘酷的地步。
他們這些戰士,無一不是經過刻苦訓練和層層遴選才得到這份崗位的,而這名女戰士,則是在這次任務前剛剛混編進來的新人。
所有新人的表現都要被上級考評,如實上報,一旦被發現水平不足,就要被剔除出一線隊伍。
相應的,一線戰士所對應的,能夠養活一家子人的優厚收入,也都會失去。
堡壘都市的每一個崗位都是有限的,即使是尊貴的機甲駕駛員也一樣。
這裏最不缺的就是人,有本事的人,想活下去的人。
你幹不了,有的是人干。
所以,女兵的表現並不奇怪。
她是新人,又是隊伍里第一個負傷的,受傷位置又決定了她大概率在行動中失去戰鬥力。
那麼即使活着回去,也有極大概率無法通過入職考評,迅速被淘汰出軍隊。
而她的家庭情況,還真不如就這樣直接被怪物拽走,那樣她的家庭至少可以得到一份撫恤,她的妹妹也能有機會接受完整教育,成為對堡壘都市有用的人。
想到這裏,他們用複雜的目光看向陸明。
這個“野人”真的很強,毫無疑問,他是這座末日之城中的頂級倖存者。
但他並不知道,剛剛的舉動沒有救下這個女兵,而是害了她。
儘管這兩個戰士沒有摘下半覆面頭盔,但陸明被系統強化過的五感何其敏銳?他瞬間就感受到了對面的目光。
隨即,他又感受到另一道目光——自下而上。
他低下頭,看到那女兵捂着傷口瞪着他。
這個女兵真的很漂亮,杏眼瓊鼻,五官端莊帶着一絲魅惑,很年輕,甚至沒到二十歲。
但她的目光中滿是憤怒,甚至仇恨。
彷彿在責怪自己救下了她。
陸明平靜地跟她對視了一下,然後笑了。
他說道:“如果在外面,你敢這樣看着我,下一秒,你就會發現自己的身體倒在地上,頭在我的手上。”
他說得非常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
裝甲車外的槍炮聲依舊在繼續,但車內瞬間安靜了一下。
甚至連溫度都彷彿低了一兩度。
對面兩個看熱鬧的戰士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把武器向上抬了抬。
被稱作“隊長”的男人慌忙抬手,示意對面的隊員放下槍口。
他可不是靠溜須拍馬當上一支小隊的隊長的,方寒茉可不吃那套。
他有着真槍實彈打出來的作戰經驗,也有着過人的危機預警。
面對這個方寒茉帶進來的野人時,隊長腦子裏的警鈴從未停止嘯叫。
他有種感覺,這個男人只要認真起來,瞬間就可以殺掉他們四個!
即使在如此近的距離,即使他只有一把刀,一張弓。
這兩個笨蛋是瞎的嗎?!剛剛那隻觸手的速度堪比子彈,完全可以正面瞬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可這個男人甚至預判了它的動作!還敢抬槍口?!
隊長乾笑了一下,一面悄悄撥開一直握着的ar步槍的保險,一面抬起另一隻手下壓,聲音乾澀地對陸明說:“大兄弟,你冷靜,冷靜……小徐!快點道歉!人家救了你的命!”
陸明沒有理他,而是依舊盯着負傷的女兵,目光平靜。
如同看着一具屍體。
女兵呼吸都困難了起來,她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面對這個男人極具壓迫感的目光,她自以為在無數訓練中錘鍊鍛造的精神迅速崩潰。
終於,她低下頭,開始小聲嗚咽起來,不成句地道着歉。
“對不起……嗚嗚……我……我好怕……可我家沒有收入了……我爸在工地被砸斷了腿……我妹妹必須讀書,否則她……”
陸明冷冷地看着她,見她不再敢與自己對視,便抬起頭。
他沒理會這個女兵的嘟囔,而是瞥了那隊長一眼,說道:“躲好,在車裏別打開武器保險。”
中年男人長出了一口氣。
他抹了抹頭上沁出的汗珠,點頭如搗蒜,手指顫抖着合上武器的保險按鈕。
對面的兩個戰士也是同樣的反應。
他們似乎全都沒有發現,面對陸明,訓練有素,手持熱武器的他們,弱勢得像是一群面對獅子的小動物。
亦或者,在潛意識裏,他們覺得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