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引起眾怒
夜晚，光着膀子的泰瑟爾摟着自己的拿笯，睡得很沉，一條腿在被子外。
地台下方，阿必沃和阿蒙達身上的被子也只是搭住了下半身。兄弟倆都只穿了一件布褂子，阿必沃都一條腿也在被子外。
木宰嫌熱，早趴去門口了，從帳門的縫隙中吹進來的冷風讓他涼快了不少。
下雪了，穆仲夏怕冷，泰瑟爾都是把取暖器的溫度開至最大，結果就是把除了穆仲夏以外的所有人都熱得夠嗆。
後半夜，阿必沃渴醒了。朶帳內黑乎乎的，醒來的他適應了一會兒，看到了放在枕頭不遠處的水杯。
沒有先去喝水，而是先摸了摸弟弟的身上。阿蒙達的上半身露在外，手和臉蛋卻是熱乎乎的，阿必沃拉過被子只蓋好他的肚子。
伸手拿過杯子喝了水，阿必沃忍不住看向兩位阿父的方向。就見阿父明顯也是嫌熱了，胳膊和腿都在被子外。
把杯子放回去，阿必沃重新躺好，又回頭看了眼兩位阿父，這才翻身面朝弟弟，閉上眼睛。阿蒙達蹬腿，把哥哥剛給他蓋好的被子又踢了下去。
阿必沃再把被子拉回來，這回沒蓋住阿蒙達的腿。果然等了一會兒，阿蒙達沒有再踢被子。阿父的朶帳比自己的暖和了許多，阿必沃也不擔心弟弟着涼。
對帝瑪塔人來說，剛入雪季時的氣溫並不算什麼，遠還不到亞罕最冷的時候。
朶帳頂有撲簌簌的聲音，下雪了。一條腿搭在了他的肚子上，阿必沃握住弟弟的小腳丫揉了揉，沒撥下去。
記憶中，和阿父睡在一個朶帳里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久遠到已經模糊。對阿姆，阿必沃也沒有記憶。
對米莎，他只有厭惡。想到阿父能帶回穆阿父的原因，阿必沃有點小小的驕傲，是他給了阿父機會呢。
帶着這樣的驕傲，摸着弟弟的小腳丫，阿必沃漸漸再次進入夢鄉。
※
前一晚沒有被做運動，第二天泰瑟爾起床的時候，穆仲夏也醒了。泰瑟爾讓穆仲夏繼續睡，穆仲夏還是爬了起來。
父子三人穿衣洗漱準備出發，穆仲夏跑去種植朶帳，兩隻野雞太給力，竟然又下了四顆蛋！
他拿了蛋趕緊跑回來，趁着父子三人準備外出的行囊時迅速煎了四顆蛋，又熱了四杯芒木奶，讓父子三人和木宰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再走。
木宰一口吃掉煎蛋，把飯盆里的芒木奶也喝完了。
泰瑟爾把自己的那顆煎蛋咬了一半，另一半餵給穆仲夏，嘴裏說：“蛋你留着吃。”
穆仲夏推回去：“我看那兩隻雞今天還會下蛋，剩下的我和古安吃，你快吃了出門吧。”
集合的號角在響了，泰瑟爾一口吃掉那半顆蛋，再幾口喝掉芒木奶。穆仲夏這邊又快速給父子三人遞上水杯，讓他們喝水順便漱口。
父子三人的動作很快，連和穆仲夏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穆仲夏也才知道，原來泰瑟爾每天早上外出時是這麼的匆忙。
這是穆仲夏第一次在清晨目送父子三人和木宰外出。一夜過去，積雪已可沒過鞋子。但對帝瑪塔人來說，這隻能算是小雪，他們仍需要外出捕魚。
捕魚期過後，帝瑪塔人會給他們的朶帳蒙層數不等的白色獸皮，一是為了保暖，二也是為了在只有白色的雪季起到遮掩的效果。綠色的朶帳在雪季太過扎眼。
穿上了皮襖的阿蒙達，腰間插着骨匕和穆阿父給他做的術法匕首，跟着父親和哥哥昂首挺胸地離開。
穆仲夏本來說給阿蒙達戴一頂帽子，他都拿出來了。結果出門一看，去集合的孩子沒一個戴帽子的，他拿着帽子的手默默地背到身後。好吧，全家就他一個怕冷！
只有五歲的阿蒙達已經要開始學着捕獵了。每一個朶帳都有男人或孩子帶着外出的簡單行囊出門。一個個男人、男孩兒匯聚在一起，在頭領朶帳外集合。
天還黑着，穆仲夏在火把的光亮下看着父子三人和木宰離去的背影，眼眶不受控地發熱。在生存面前，帝瑪塔人是最為頑強，也是最令人敬佩的。
泰瑟爾作為隊長，策馬在最前方，他情不自禁地扭頭看向自己的朶帳，帝瑪塔人良好的視線讓他看到遠處他的朶帳外站着的一個模糊的身影，那是他的拿笯。
隊伍集合完畢，號角聲起。泰瑟爾揮鞭策馬。
為了給他的拿笯最好的生活，泰瑟爾幾乎每天都會申請外出。只有這樣，他才能分到最多的食物。
捕魚隊出發了，穆仲夏這才返回朶帳。平靜了一會兒，他脫掉外衣，摘掉帽子和圍巾，開始幹活。
泰瑟爾和孩子們在努力，他也要努力。
先把朶帳收拾打掃了一番，吃了個簡單的早餐。穆仲夏拿來麵粉。古安不舒服，早上還是給她做一碗熱乎乎的湯麵。
古安已經醒了。昨晚她的肚子就沒那麼痛了。這都是穆哥對她精心的照顧。如果是以前，暖季她至少要疼四天。
如果是在雪季，哪怕結束了，她的肚子也會有很多天都不舒服。
肚子不疼了，古安也就不躺着了。她把褲子紮緊，穿戴好后，確保自己捂嚴實了——穆哥昨天說了她不能受寒——提了廢水桶和木馬子出來朶帳。
外出的男人們走了，部落里又安靜了下來。古安避開族人，憑着帝瑪塔人良好的視力，摸黑繞到黑屋（公廁），倒了還未結成冰的廢水，清理了木馬子，又迅速摸黑回來。
一進朶帳，古安就看到了穆哥。
“你去哪了？”
穆仲夏拿了早飯過來，古安卻沒在朶帳里。
一身寒氣的古安摘下圍巾，一臉笑容地說：“我去倒廢水了。穆哥，我沒事了！”
穆仲夏看了眼古安提的兩個桶，沒說什麼，只道：“去洗手，吃飯了。”
“好！”
古安洗了手，脫掉皮襖，坐在桌前，幸福地聞聞湯麵的香味，拿起叉子大口吃了起來。桌上不僅有一碗香噴噴的肉絲麵，還有一杯奶、兩個麵包和一塊奶酪。
考慮到古安窩在朶帳內可能會無聊，他還給古安帶了幾本畫冊。穆希喜歡看書，閱讀的興趣十分廣泛。
在他考上雅典學院后，他所有的空閑時間都用來看書了。機械學院的學費高，穆希因為成績好，學院對他免除學費，他還有獎學金。刨除必要的花銷，穆希的錢都用來買書了。
穆希留在學院的個人物品大多數都是書，穆仲夏全部帶來了亞罕。給古安帶來的這幾本畫冊有講述伊甸風情的，有描述伊甸花草的，有講解伊甸建築的。
共同點都是畫多文字少，適合不識字的古安。拿到這幾本畫冊，古安可高興壞了，同時心裏又有點自卑，這上面的伊甸字，她一個都不認識。
穆仲夏給古安收拾床鋪，沒有看到古安的失落。
給術法熱水壺裏加滿乾淨的水，穆仲夏對古安道：
“中午只有我們兩個，我煮點粥，烙幾個肉餅，晚上等泰瑟爾他們回來，咱們吃餃子。”
古安迅速調整好心態：“餃子？”
穆仲夏：“一種胖胖的可愛食物。”
古安想像不出什麼叫胖胖的可愛食物，不過她還是滿含期待地說：“好！”
古安吃完，穆仲夏讓她好好休息，他拿了食盒回去。取暖器不夠，他想起來部落送給他的那些廢棄術法物品里有幾個取暖器，他先看看有沒有能修好的。
如果能修好幾個，那他就不急着先製作取暖器，可以先做暖手寶。暖手寶用的材料少，技術難度低，穆仲夏也有了經驗。有暖手寶，家裏的女人、孩子出門也不怕凍着。
暫時不用操心古安，穆仲夏在朶帳內忙碌。
外出的男人們一部分負責鑿開結了薄冰的湖面，一部分在做捕魚前的準備。
阿蒙達這樣的孩子負責捕撈上來后把小魚丟回湖裏。帝瑪塔人向伊甸人學會了編織漁網，然後用漁網捕撈湖泊里的魚增加他們雪季的食物儲備。
下雪了，也就意味着亞罕會變得更加危險，所以木宰今天也跟着出門了。
木宰喜歡吃穆仲夏做的烤魚，卻不喜歡魚腥味。它和其他的魔獸在一起，趴在雪地上，懶洋洋地看着遠處的人們忙碌。
一隻母老虎起身走到木宰身邊，低頭想舔他，被木宰躲開。
“嗷！”
木宰朝母老虎齜牙。母老虎卻不怕他，靠近一步，再次低頭。
“嗷！！”
木宰咬了母老虎的脖子一口，母老虎見木宰確實不喜歡她，悻悻地走了。
魔獸夥伴之間也是可以有“愛情”的。不過魔獸夥伴交配得到的魔獸後代會缺少一些血性。
為了讓魔獸保持應有的血性，部落里的魔獸之間產下的魔獸，在學會捕獵后就會被送回森林。
他們需要在森林裏錘鍊自己，培養自己先天缺少的血性，才能在亞罕的森林裏活下來，也才能有機會成為帝瑪塔人的魔獸夥伴。
魔獸的發情期在雪季，產崽期在雪季末，等到暖季到來后幼崽就可以跟在母親身邊學習捕獵了。
木宰對部落里的母老虎都興緻缺缺，不過他也確實要到發情期了。雖然不喜歡那隻母老虎，但木宰也被挑逗起了幾分興緻，朝泰瑟爾的方向吼了兩聲，木宰離開獸群，向森林的方向奔去。
泰瑟爾並沒有阻止，這也不是木宰第一次發情，他清楚木宰要去做什麼。
一網一網的魚被捕撈上岸，孩子們盡責地找出小魚，抓起來丟回湖裏。
如果穆仲夏在現場，看到這一幕，一定會聯想到“查X湖冬捕”的場面。
唯一的區別是，這裏沒有眾多趕來的賣家，捕魚的人為的也不是拿去賣個好價錢，這些魚只是他們漫長雪季的食物。
大人和孩子一直忙碌到該吃飯的時候才停了下來。
大人們就在湖邊殺魚，點燃干糞，烤魚吃。泰瑟爾也在殺魚、洗魚，身邊卻圍了一群人。
“泰瑟爾，魚這樣處理真的會更好吃？”
“泰瑟爾，能不能讓我的拿笯去跟你的拿笯學這個平安結？”
“泰瑟爾，能不能讓你的拿笯教教我們怎麼做拐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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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瑟爾一邊專心處理魚，一邊回答：
“好不好吃你們自己烤了就知道。
古安會學怎麼編，你們的拿笯可以去找古安。
拐杖等休息下來之後再說。”
圖拉森在一旁喊：“你們是不打算吃飯了？！”
圍着泰瑟爾的人立刻一鬨而散。
泰瑟爾把處理好的魚交給一旁的阿必沃和阿蒙達，兩個孩子負責烤魚。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的兒子也拿了父親處理好的魚，和阿必沃、阿蒙達一起烤魚。
四家的火堆在一起。泰瑟爾用雪清洗了雙手，走到自己火堆這邊的坐在獸皮墊子上坐下，從獸皮袋裏拿出四個術法食盒和四條已經凍得硬邦邦的麵包。
把麵包放在火堆邊，他打開四個食盒。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還好些，三人的兒子白西米、查拉薩和依弗賽好奇地盯住了那四個他們沒見過的食盒。
泰瑟爾有過兩個拿笯，有兩個兒子。圖拉森有一兒一女，女兒比阿蒙達大兩歲。蘇旺比和汗巴納都只有一個孩子，也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汗巴納的兒子查拉薩比阿必沃小，才8歲。白西米、依弗賽和阿必沃的年紀相當，三位少年經常在一起，也一起外出歷練，然後在女巫森林抓了啟世麥。
四個食盒，一個食盒裏裝着已被凍成冰的芒木奶；一個食盒裝的奶酪；另外兩個食盒裝的是香腸炒飯，當然，也是凍住了。
泰瑟爾開啟三個術法食盒，拿匕首把奶酪切成四份，難得大方地說：
“你們一人拿一份。”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驚訝極了，三人同時仰頭望天，今天吹的是什麼風？
白西米拐拐阿必沃，小聲問：“嘿，阿必沃，那是什麼？”
阿必沃專心烤魚，酷酷地說：“是我穆阿父做的奶酪。”
白西米：“就是用酸了的芒木奶做的那個圓圓的東西？”
“是。”
白西米和依弗賽頓時皺鼻子：“那能吃嗎？”
阿必沃給了兩人一個蔑視的眼神：“那你們別吃。”
自從有了新拿笯后就變得格外吝嗇的泰瑟爾竟然主動給他們食物！
先不管好不好吃，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馬上動手拿走自己的那一份。
泰瑟爾接著說：“麵包你們拿走一半。”
圖拉森突然有點摸不準了：“泰瑟爾，你今天很大方啊。”
泰瑟爾：“今天讓你們試吃。”
什麼意思？今天？試吃？
泰瑟爾卻不解釋了。圖拉森也不追問，拿過兩條還沒完全解凍的麵包，用匕首切切，三人平均分配。
泰瑟爾這時候說：“奶酪可以直接吃，也可以夾在麵包片之間吃。”
嗯？這怎麼吃？
泰瑟爾切下兩片邊緣變軟的麵包，切了一片奶酪夾在兩片麵包中間，張嘴吃下。
這麼吃？
“阿父，我試試！”
白西米自告奮勇。圖拉森把匕首給他。
兩條大魚烤好了，阿必沃把魚放在乾淨的獸皮上，準備切成幾塊。他先抽出骨匕，切到魚大骨那裏就不好切了。
阿必沃把骨匕丟到一旁，又抽出一把匕首，就聽輕微的“咔”的一聲，大魚粗壯的骨頭被輕鬆切斷。
“阿必沃！你有術法匕首？！是吧！上面有術法石！”
依弗賽突然大叫，正要嘗奶酪的白西米愣了下，急忙看過去。
就是圖拉森、汗巴納和蘇旺比都愣住了，周圍聽到的人也都看向了阿必沃。
“真的是術法匕首！阿必沃！你哪來的！”白西米尖叫。
阿必沃抬頭佯裝淡定地看了兩個大驚小怪的夥伴一眼，繼續切魚，嘴裏說：
“我穆阿父給我的。”
“……！！”
圖拉森、汗巴納和蘇旺比的腦袋統一轉向已經開吃的泰瑟爾。
白西米：“阿必沃！給我看看！”
阿必沃：“我要切魚。”
“你拿術法匕首切魚？！我要殺了你！”
白西米和依弗賽暴動了。
坐在阿父身邊準備吃魚的阿蒙達不知是有意還是什麼，從腰間拔出自己的術法匕首，切了一塊魚肉，塞進了嘴裏。
“阿蒙達！你也有？！”
白西米和依弗賽瘋了。
這一天，泰瑟爾父子三人徹底引起了眾怒。
他們帶了午飯也就算了，反正也習慣了。可他們用的卻是術法食盒！可以自動加熱！
他們帶了午飯也就算了，可他們的午飯卻那樣的豐盛和美味！
好吃的麵包，好吃的奶酪，聞着就令人口水直流的所謂香腸炒飯——他們好想知道那是什麼味道！
最最令人嫉妒的是！阿必沃和阿蒙達兩個孩子竟然有術法匕首！
雖然是最低等的初級術法匕首，那也是“術法”匕首！還不夠他們眼紅嗎！
圖拉森、蘇旺比和汗巴納恨不得合夥上去把淡定吃飯的泰瑟爾打一頓，這父子三個人根本就是來刺激他們的！
阿必沃和阿蒙達給小夥伴們看了看他們的術法匕首，就把匕首收了起來。
兩個孩子一臉的雲淡風輕，好像術法匕首根本不算什麼的樣子，心裏卻絕對不是表面的那樣淡定。
我們的穆阿父（阿姆），是亞罕最好的阿父（姆）！你們都沒有！
飯後的捕魚，小夥伴們都沒心思抓小魚了。跟阿必沃和阿蒙達關係好的小夥伴們纏着兩人，想再看看術法匕首，被兩人無情地拒絕。
頭領部落，天暗了下來，穆仲夏估摸着時間開始煮餃子。他包了很多，明天父子三人的便當也有了。
到時候他們用術法食盒煮成湯餃子，暖和又管飽。
外面突然熱鬧了起來，穆仲夏走到窗邊往外看，應該是大部隊回來了。
把最後一鍋餃子撈出來，穆仲夏倒好一盆熱水，把煮好的餃子盛了一些在今天新做的術法食盒裏，又盛了一份甘茅蛋花湯，都放到食籃。
穿戴好，他提着食籃去給古安送飯，等到他從古安那邊出來，遠遠地就看到了熟悉的三人一虎。
“嗷～”
木宰的速度永遠是最快的。
穆仲夏張開雙臂抱住奔過來的木宰，親親他的腦袋，再揉一揉。
阿必沃手裏提了四條大魚，阿蒙達提了一條，泰瑟爾提着一個沉重的袋子，明顯是今天的收穫。
穆仲夏：“先把魚放到外面，洗手換衣服，準備吃飯。”
父子三人的臉上出現了少見的微笑，步伐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