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窮，是真窮

劉春鳳想要留人，但人心已走，留不住的。

“走了，就永遠都不要回來！”

“謝謝娘。”元氏再次三叩首，聽着屋內啼哭……她對這個剛出生的小六沒什麼感覺，但想着自己五妮兒，雙眸驀然間，像是斷了線的珠子，

“娘，小六……您就當孫子養，不至於被吃絕戶。待您百年，讓小六來找我吧，說不定，我可以養着她，將來，給她找戶好人家。”

元氏臨走之前，還為劉春鳳考慮着身後事。

雖於心不忍，可人心終歸是自私的。

最後，她還是決然離去。

“走吧，都走了好！”劉春鳳愣愣看着那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孩子醒了，

忙重新挺直了腰板，跑回了院子。

一回頭，就看到大妮站在她的身後，紅着眼眶。

“奶奶，別難過，娘走了，二嬸嬸也走了，可你還有大妮，還有妹妹們，大妮會好好照顧小六的。”

“大妮，奶奶的乖孫女。”劉春鳳抹了把眼淚，拉着大妮，速速回了屋內。

此時的小姜玥，完全沒有感受到失去母親的半點兒悲傷，

她正因着身下的粘熱，難受不已。

奶奶，快來幫幫我，拉褲子了。

好丟臉吶~

感受着溫柔的觸感，小屁股被奶奶一通擦拭，清洗……小姜玥乖巧的一動不動，

那個，羞澀兩個字，到底怎麼寫的……

直至，自己被換了個乾淨的尿墊。

襁褓中的姜玥只覺身體一輕，她就被一雙小手給抱在了懷裏。

緊隨，就是奶奶那溫柔而又慈祥的聲音，

“大妮，抱小六的時候，記得扶住腦袋……”

抱她的小姑娘，她的大堂姐，不過也才十歲，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奶奶，我好餓~

小姜玥張嘴討要吃的，卻只發出了，哇哇兩道哭聲，

發覺自己這哭聲有些難以接受，忙住了口。

“小六乖，不哭，不哭~”姜大妮抱着小姜玥，輕輕哄。

小姜玥感受着大姐的擁抱，第一次從一個孩子身上，感到了關愛。

劉春鳳抹了把眼淚，喂小姜玥喝了口清水，

“小六乖，奶奶給你煮麵糊糊。”

家裏原本，是沒有白面的，

是因為小媳婦坐月子，劉春鳳才從鄰家李氏那兒借了點兒麵粉。

灶房內，一陣忙碌，

劉春鳳看着那僅有的一斤多白面、半袋玉米麵粉，還有半袋小米，無聲嘆息。

上下加起來，再省吃儉用，不過也才三個月口糧。

三個月後，她們祖孫，要怎麼生存呢？

兒子們的軍餉和撫恤金，一個也沒有到賬，

也不知道揣入了哪個貪官的口袋。

而她所有的錢加起來，也不過十二個銅板。

如今，家裏除了這些糧食，就只有每天上山採挖的野菜，才勉強度日。

之前，一個兒子分得二十畝田地，他們老兩口還有二十畝地。

只是家中變故，老伴生前病重，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不說，還變賣了三十畝糧田。

老薑家人丁單薄，劉春鳳嫁到姜家，並沒有叔伯兄弟可以相助。

僅剩的丁點兒銀錢，

也因給老伴買薄棺，喪葬品花的所剩無幾。

現在，還剩十八畝上等田地，九畝中等田地，三畝下等田地。

劉春鳳現在就指着這三十畝田，

就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得干到什麼時候。

干不動，也要干！

日子，總要過的。

她也想過租出去，只是下等田和中等田產量不好，尤其是下等田都是坡地，無人肯租，上等田她不租。

也就能種多少，算多少，

現在，她也就想着，家裏的十八畝良田能有個好收成。

劉春鳳無聲感嘆。

飯好了，她對着西屋大喊了一聲，

“乖孫女們，起來吃飯了。”

此先，西屋內住着大房，東屋住着二房，而劉春鳳，一直住的北屋。

也是昨日元氏生產，五妮才去了西屋，和大姐姐她們住到了一處。

聽到聲響，二妮三妮相繼醒來，

兩個丫頭同年所生，是對雙生女。

四妮和五妮、兩個小妹一個六歲，一個三歲，正睡得迷迷糊糊，叫不醒，劉春鳳也就由她們睡了。

簡陋到搖搖欲墜的飯桌上，

麵糊糊湯，就着野菜葉子。

小姜玥被奶奶一口一口喂着，餓的挖心的胃總算好受了些。

二妮和三妮排排坐着，吃的津津有味，

“奶奶，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呢，怎麼有麵湯喝？”二妮詢問。

麵糊糊湯，她們一年也吃不上幾次。

“等日子過的好了，奶奶天天讓你們吃飽飯。”劉春鳳話語帶着期盼。

“真的可以天天都吃飽飯嗎？”三妮聞言，滿足的笑顏，純粹到沒有一絲雜念，

她真的，好想天天都吃飽飯。

二妮當然也高興，

小心翼翼道了句：“奶奶，我想吃肉包子，想喝肉羹……”

又見大姐姐搖頭，她訕訕低了低頭，可嘴裏還是期盼着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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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都不可以嗎？”

“可以，當然可以，以後啊，我們都有肉吃。”劉春鳳強打精神，一勺一勺喂着懷中的小姜玥。

小姜玥躺在奶奶懷裏，滿足咂吧着嘴，直到滾瓜肚圓，她又被大姐抱到了懷裏。

同時，她感嘆着，家中的窮困。

窮，是真窮啊。

“以後啊，就剩咱們祖孫七人相依為命，今天是新的一天，都要打起精神，好好過日子。”劉春鳳勉強扯着唇角，看起來樂呵呵的。

二妮和三妮有些不明所以，小姜玥反應一瞬，

自打昨日落地，除了奶奶、親娘，和姐姐們，再沒見到其他人……

但是此刻，親娘哪兒去了？

奶奶啊，您一定要挺住了，等小六長大，給您買肉吃。

吃罷早飯，

“大妮，你看着小六和妹妹們，奶奶下地去幹活了。”

小六太小，劉春鳳本也不想丟下，

可孫女們個個都餓的前心貼後背。

再者，家裏還有三十畝田，等着她去勞作。

春日裏就要種穀粟了，需要先鬆鬆土，清除雜草。

“嗯，奶奶放心吧。”大妮懂事的點了點頭。

“奶奶，我和你一起去。”

“奶奶，我也去。”

二妮和三妮異口同聲，劉春鳳酸澀着眼眶，領着兩個孫女去了田間。

“小六真乖。”大妮抱着小姜玥，悠悠晃着，

吃飽喝足的小姜玥，睡著了。

姜大妮覺得，軟軟的小六，吃飽喝足后就乖巧的像個小大人，不哭也不鬧，

不像四妮，總是鬧着要尋娘親。

今日，五妮和小六的娘也走了，

適應，總是需要時間的。

她知道，二妮和三妮總是背着奶奶，在偷偷哭泣。

正如大妮所想，

西屋內，哭聲響，

“娘親，娘親……”四妮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娘親。

尋不到娘的她，哇哇哭泣。緊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連帶着身側躺着的五妮，也翻滾起身，

“娘親呢？”

她轉頭四望，還沒意識到，娘已離去。

大妮入了西屋，

發現不見娘親的五妮，邁着小腿就要出去，忙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衣領。

后對着姜四妮一頓哄，

“四妹乖，娘親只是出遠門了。”

“……娘、我要娘…”

最後因實在哄不下，姜大妮直接一句河東獅吼，

“不許哭！”

四妮哭聲戛然，

看着大姐姐那張嚴肅的臉，她哽咽抽泣，小身體一抽一抽的。

姜大妮長舒口氣，

原來，四妹妹吃硬不吃軟。

四妮的哭鬧聲和姜大妮突然間的厲聲傳到了隔壁院子，鄰居李氏的大孫女兒趙小紅聞聲而來，

“大妮，四妹妹她怎麼了？”

因姜大妮跟趙小紅同歲，平時最是能玩到一處，遂二人以往，經常相跟着，一道去山林採挖野菜，撿野菌子。

姜大妮無聲嘆息，

“小紅，你平時，都怎麼照顧你三個弟弟？”

“耐心。”趙小紅看到這樣一幕，深有體會，幫忙拉過了四妮小手。

“四妹妹乖，你的娘會回來的，姐姐家有好吃的，還有哥哥和弟弟們陪你玩。”

說罷，將人拉着去了她家。

趙小紅統共三個弟弟，最小的弟弟，今年兩歲，一直也是她在帶着。

四妮被趙小紅哄騙走了，姜大妮千恩萬謝。

她也很有耐心的，可是，架不住四妹妹整日找娘。

好容易喂小五妮喝了碗麵湯，這才拉着五妮，趕緊跑到北屋，來看看小六……

田間，

劉春鳳一手扛着鋤頭，正在一點一點兒，鋤着地里的雜草。

二妮和三妮亦蹲在田間，一起拔草，

拔的她們手都腫了，最後在奶奶的授意下，累的田頭歇息。

“你們二嬸嬸，昨日又生了個丫頭嗎？”驀得，身側傳來一婦人試探性的詢問聲，

二妮三妮循聲望去，是他們鄰地的張奶奶。

二妮悠悠抬眸，看了那婦人一眼，

顯然，張奶奶的問話，她不願回答。

哼，會生兒子了不起嗎？

丫頭片子也是會下地幹活的。

“二姐，咱去幫奶奶幹活吧。”三妮說著話，跑向了田頭的奶奶。

她不喜歡這個張奶奶，所以遠離了她。

二妮本欲相隨，但被張氏一把揪住了袖子。

“二妮啊，你們姜家這五個妮子，張奶奶最喜歡的就是你。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張奶奶家，奶奶供你吃穿。”

“嗯？”小小年紀的二妮，並不明白張奶奶的意思。

“張奶奶家有個小弟弟，你來了奶奶家以後，便也是個有弟弟的人了，長大后，給他當小娘子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