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山河破碎
荒山,野草隨風。
某一刻,
山道里,三四個衣衫襤褸的人彷彿受到驚嚇,慌張的尋找藏身之處。
他們找到一個溝壑,儘力壓低身體。
要麻是個五十幾歲的楚人。
他平坐在黃土上,背靠着榆樹根夾雜的反坡面。
面色干黃,一點肉也沒有,努力咽了咽口氣,氣喘吁吁。
要麻從關內走過來,一路上見過很多亂兵,突厥人,楚人都有。
幾百步外,山林震動,馬蹄如雷。
那是北兵啊,兇殘的很。
直到沒了動靜,他們才鬆了一口氣。
“誰?誰在哪裏!”
草叢裏有異動,要麻從懷裏拿出一根鐵刺,兩個後生則是抄起扁擔和木棍。
遲遲沒聲音,要麻對後生使了眼色,後者踉踉蹌蹌,硬着頭皮慢慢靠了過去。
三人破開野草后,不禁嚇了一跳。
葛布戎衣,手裏拿着一柄有點歪的鐵劍,這是個楚兵。
仔細再看。
要麻等人臉上露出異樣的表情,他們互相對視,壯着膽子,將這個楚兵綁了。
荒草里的楚兵,斷了一條腿,粗樹枝拐杖,在不遠處的榆樹下。
“媽的,還反抗,個老子的,打北狄不行,逃跑倒是厲害。”
……
枯藤。
老樹。
寒風。
要麻跟兩個同村的,在山上,找了個暖和的位置,悠閑的躺下,頗有一種地主老財的享受。
受傷的楚兵此刻已經被鬆綁了,楚人大多良善,下不去手,就只能成為逃難一夥了。
老樹下,要麻神色淡然,勸解一直正襟危坐的楚兵。
“小夥子,兵當不了算了,等大亂結束,找塊地,繼續混。”
“你身板好,先干佃農,再看能不能買地,大亂后,到處是耕地哦。”
鬍子拉碴的楚兵單手持劍,眼眸一直在遙望北方。
“這一戰不一樣,大亂結束后,可能楚人江山都換了。”
“我想去榆林郡,投項濟。”
“投項濟?你們不是守樓關好好的,咋就沒了。村頭裏長還說,馬邑郡打了勝仗。”
“當官的說話不算,不給封賞了,還殺了不少人。沒幾天,人跑光了。”
“哎,這些個狗官啊。”
要麻推開身邊的後生,這貨渾身燥熱,睡覺還喜歡摟着他。
小心蓋好一些乾草,要麻不解道,“你的腿都斷了,項濟那樣的大英雄,會要你?想開點,小夥子。”
“早點歇息,明個還要走山道,辛苦勒。”
衣衫襤褸的幾人是逃難者。
樓煩郡已經完全亂套了。
他們曾經混在南下的隊伍里,走到西河郡,聽到消息,前面被官兵攔住了,再過去就殺人。
要麻三個人,挑着兩擔家當,只能北返。
但北邊來的人越來越多,剛開始還是拉拉稀稀的隊伍,後面就變成人頭涌動的長龍了。
官道上全是南下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這幾個北返的人。
要麻用了點糊糊,問了才知道,
北戰已經敗了,後面全是亂兵,哪還敢往北走。
這種情況,要麻知道怎麼應對。
他們必須趕緊走山道,
不走必死!
這是要麻的經驗,四十年前,他還是個娃娃的時候,身體結實的母親,就是帶着他們在山道里,才活下來。
并州這個地方,你得學會鑽林子。
夜晚,忽然有人襲擊了這裏。
“啊,,,啊!”
“要麻叔,要麻叔,”
“楚兵,,有楚兵!”
迷迷糊糊中,要麻聽到了後生的叫喊,眼皮里隱隱約約看見火光。
下一秒,亞麻慌了,緊接着,畫質突然變成高清。
他們竟然被圍了,十幾個身覆甲胄的騎兵,出現在荒山裡。
先前的那個楚人,被這些兵卒綁在馬背上。
“北,,,北狄人?楚,楚兵?”
要麻面部肌肉抽搐,心如死灰。
這些人的衣物都是舊土色,身上的甲胄五花八門,
只有一個頭領,騎着高頭大馬,紅底黑甲。
手持長矛,寒光閃閃。
要麻的雙手被綁住了,稀里糊塗的被馬拉着走。
這群騎兵似乎很熟悉山林。
帶着要麻走的路,基本都不算難走。
幾個難以翻越的山頭,都有木頭修建的道路。
要麻跟着他們,走過一個又一個山峰。
這期間,
要麻的一隻手被鬆開了,只綁了一隻。
他鬆開的手,喜歡邊吃着胡餅,邊追着騎兵跑。
兩個後生面容憂愁,情緒低落。
要麻就要好的多了,反正去哪裏不是幹活。
這幫子兵,不殺他。
有口吃的就行了。
第三天的朝陽升起時。
要麻看見了,山林里竟然有田地。
一開始是零零星星,到後面就是成片成片。
翻過某個山頭后,要麻驚呆了。
這就是北疆嗎?
前方几裡外,有一個巨大的山城在修建。
城牆佔據山勢,一路火把連城龍,看情況,至少能容納幾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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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的中間,還有一個高大的城寨,那應該是內城了。
此方天地,無數人頭涌動,跟一路上十里無人煙成鮮明對比。
“麻叔?他們不會要咱們修城吧。”
“那抓都抓到了,還能怎麼滴?反抗?”
前方騎兵似乎聽到這個詞,回頭望着他們。
要麻趕緊露出諂媚的笑臉。
見對方沒有追究的意思,才鬆了口氣。
要麻一路跟着前進,到了一處窩棚區。
這裏有數百個窩棚,沿着樹木搭建,
見到有楚人來,不少人還探出了腦袋。
好奇的打量這幾個新人。
“哎,小宣子,記個兵,三個楚人。”
“軍中稱呼職位,我乃幕僚官。”
“好好好,李幕僚,來了個兵,還不錯,身體可以。”
“這斷腿也叫身體可以?”
“記不記?這人戰鬥意志很強的,再說建安軍中殘兵多的去了。”
“記,,記,老哥哥說記,我敢說不記嗎!”
……
一張簡易木板做成的桌子,年輕的書生,正襟危坐,一絲不苟的記錄下要麻等幾人。
“名字?”
要麻仔細回憶了一下,這多年,他都沒用大名了。
“張要麻,張,,張麻。”
“張麻!”
“哪裏人?”
“太原郡汾水縣張家溝子。”
“行了,現在問你一個問題。”
要麻看見登記的楚官,表情忽然變的嚴肅,不禁內心惶惶不安。
“殺過人嗎?”李宣一臉嚴肅的道。
“這,,這,不敢欺瞞上官,我們三這一路打鬥倒是沒少,但人是真沒,,沒敢殺。”
要麻三人相視一眼,不禁面露擔憂。
他們倒是在西河郡打了一架,那個地痞被他們打的很慘,也不知死了沒有。
李宣的眼眸中帶着威壓,彷彿能穿透要麻等人的謊言,
“記,三個民夫,沒殺過人。”
“你,拿着這張字條,去安老頭那裏領三套衣物,洗漱一番,換了之後,暫時住到這個窩棚里。”
要麻順着年輕書生手指的方向,看見一個還不錯窩棚。
這個窩棚的木料明顯比其他的多,內里應該也不小,離這個樹下的棚子也就十幾步。
“李官人,那是你的住所,本來就簡陋了,還跟這些流民擠,實在不行,住我家去。”
李宣身後,幾個兵卒模樣的護衛,眼眸擔憂的道。
“不用,雲都山城離這裏太遠,還要過溪水,再說軍規,不得入民宅,不合適。”
“他們三個暫時沒有安排,住我哪裏沒事。裏面寬着呢!”
山民護衛們,幾人對視一眼,不禁流下熱淚。
“小郎君,夜裏風寒,我喚婆子給你送件粗布襖子。”
李宣沒有看他們,眼眸堅定,繼續在記錄人員一事。
某一刻,他隨意自然的道。
“軍規,不得拿百姓,一針一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