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波瀾

筆記本電腦的鍵盤，噼里啪啦的承受着言杉十根手指的忙碌。銳利的眼神隨着躍出屏幕的一行行字快速移動着，永遠也不會有半秒鐘遲疑。沉靜的臉，抿起的唇，如往常每個忙碌的傍晚一樣。

耳朵聽着門外的聲音，好像是在期待女朋友來喊自己下班回家。又好像是擔心女朋友在自己忙完工作之前，冒昧打擾。

手機鈴聲響起，言杉心不在焉的把目光從電腦屏幕移到手機屏幕上一秒鐘，鍵盤上噼里啪啦的聲音沒有絲毫間斷。

手機屏幕上不是女朋友的名字，是一個沒有標註姓名的號碼。11個數字，好像是陌生人，卻猝然間扎停了言杉十根手指上的全部動作！

林姝……

一個被言杉從手機通訊錄里刪除了8年之久的名字，一個化作陌生號碼也會瞬間喚醒言杉所有記憶的名字，一個閃現在言杉腦海中便嚇得她不敢接通電話的名字……

手機鈴聲響完，那11個數碼化作了一個紅色的未接來電。辦公室陷入罕見的靜寂無聲，言杉盯着屏幕由亮轉黑，腦子裏的一切都不置可否。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言杉好像不再是剛剛那個忙碌的言杉，除了繼續盯着黑洞洞的手機屏幕，無所適從。寫了一半的文件，變得不再十萬火急。

終於，手機鈴聲又響起來，還是剛剛那11個數字。

言杉拿出了格外的鎮定，佯裝着自己不知道號碼的歸屬，伸出一根手指接通電話：“喂，你好。”

林姝頓了微不可察的瞬間：“是我。”

言杉不知道對方哪裏來的自信，決定繼續裝下去：“哪位？”

即便是隔了8年之久，林姝也知道自己的聲音不會被忘記：“我找瀾總要來你的新號碼……最近還好嗎？”

“挺好的。有事嗎？”

“下周珠海的金融投資論壇，我和另外幾位同事也會參加。”林姝陷入短暫的沉默，踟躕着接下來的話如何開口。

言杉心裏皺起一道褶子：“嗯……”

公務在身，林姝最終還是開了口：“我們公司的執行總裁想約你一起吃頓飯，聊一聊和江海集團深度合作的事情。他知道我也在江海集團供職過，所以拜託我來約你。”

“嗯……”

電話的兩端，都壓抑而緊張。

終於，再次打破沉默的，依舊是林姝：“如果你不想看見我的話，我可以不出席飯局。希望你不要拒絕，這次面談對我們公司和江海集團來講，都是好事情。”

言杉拿出了一貫的平靜：“無所謂見不見，我已經不在意了。你說的對，這次能在珠海和你們公司的執行總裁深入聊一聊接下來的合作，是個好機會。就定在會場酒店裏的餐廳吧，比較方便。”

“好。”林姝頓了頓，決定問一句不該問的話：“這些年，你還好嗎？”

“挺好的。”言杉的眼睛紅了，但聲音還是平靜如常。

“我盡量不出席飯局。如果總裁執意要我在的話，希望你不要介意。畢竟他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又是第一次見你，想拉個中間人在場，也是人之常情。”

“明白。不介意。”言杉的眼睛不紅了，因為兩滴熱淚帶走了所有灼燒的溫度。

“那……珠海見。”

“再見。”

放下喪失聲音的手機，言杉匆匆收包，逃一樣的走出辦公室。沒有忘記樓上等自己下班的女朋友，只是想趕緊躲回家收拾好自己的狀態。

她和女朋友住的公寓離公司很近，步行5分鐘的路，今天在逃跑的步伐中僅僅用了3分鐘。

躲進書房，心跳得像一個做了虧心事的賊。抽屜里那盒僅剩5支煙的盒子，變成了一劑良藥。

剛和女朋友在一起時，言杉戒掉了嗜煙的習慣。答應不再吸煙的那個晚上，盒子裏還剩5支，扔了可惜，就隨手放進抽屜。

盒子還在，也許是女朋友一直沒發現，也許是發現了沒有扔。

攥着煙盒子的手，和叼着鎮定劑的嘴，一起來到廚房。如戒煙前一樣，言杉關上大玻璃門，摁開抽油煙機，伴着沒有菜香的噪音點燃一股久違了的白霧。

以為再也不會因為林姝而起波瀾的心，終究還是在聽到林姝的聲音后，躲在抽油煙機下重起波瀾！

齒間的那支過濾海綿棒，一如既往的藥到病除。既能平復言杉心裏的波瀾，又能安定言杉答應這場飯局的心虛。

她的工作，確實需要她結交這位基金管理公司的執行總裁。她的職位，確實要求她不能拒絕這場商務飯局。

一個又一個理由，言杉自己講給自己聽。理由都那麼充分，但是言杉自己知道，這些都是借口，都是自己企圖中和掉心虛的借口！

心虛從何而來？從自己下周要背着女朋友見前女友而來！

被嘴唇釋放出來的煙，帶着她的心虛，順着強大的吸力鑽入轟隆作響的扇葉里。如她所料，自己的狀態大概能在女朋友回家前調整完畢。

心沒那麼抖了，腦子沒那麼亂了，眼睛卻愈發出神。

還有半支煙的時間，言杉決定放肆墜入10年前的回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