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司馬等風落
司馬懿的房間內到處透着幽深的艾草香味,這味道苦澀妖嬈,讓渾身充滿陽剛之氣的司馬衿不太受用。
而且房間裏油燈昏黃,因為那燈上罩了一隻水青色的玉鍾,把氣氛襯托地一片祥和。
按照司馬衿的想法,他拼了命跑一天一夜不帶停休的,只是為了早點把長安的消息說給叔父聽,因為這關繫着堂弟司馬昭的性命,在他看來無疑是天大的事。
但到了司馬府之後,司馬師卻讓他先去休息,安排他在後院洗了特色的溫泉澡,硬是讓他泡夠一個時辰,才通知他到書房用餐。司馬衿乃一介武夫,內心煎熬地度過這兩個時辰,思緒反覆在揣測自己勞命奔襲的意義是什麼。
丹江的鮮魚,宛南的牛肉,白土崗的辣子雞,還有一籠蒸碗菜,整體簡單豐盛用當時的習俗來講就是沒拿司馬衿當外人。
司馬衿坐在餐桌前等了幾分鐘,司馬懿才領着司馬師在兩名女侍的陪同下走了進來。司馬衿趕緊站起身向叔父問好,向堂弟問好。
司馬懿擺了擺手:“家宴,沒有那麼多繁瑣的禮儀,像你們這個年紀,禮儀就是做給外人看的。”
“叔父貴為當朝都督,小輩們理應如此。”司馬衿客套了一句。
當下三人坐定,司馬衿幾次想開口說長安的事,但都被司馬懿推杯換盞轉移了話題,一直吃到七七八八,這才稟退了左右只留下叔侄三人。
“說一說吧,發生了多大的事情,還得我司馬家的青年才俊親自跑過來一趟。”司馬懿把玩着手中的小酒盞,好像不管長安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一樣。
司馬衿伸手抹了一把嘴角,就把司馬昭拿了蜀諜,審訊蜀諜,又利用蜀諜想把接頭人引出來,最後反被蜀諜誣陷的事情一股腦說了出來。
“這事情看起來也不複雜,邊境地區一直都有間諜被抓后誣陷辦案人員的事情,按照我們大魏疑罪從無的規章制度,也不能治昭弟的罪吧。”司馬師搶先說了這麼一句,把目光落在老父親身上。
司馬懿依然把玩着小酒盞,好像那被抓起來的司馬昭也跟他沒什麼關係一樣。
“我們分析有幾點原因,一是不應該利用蜀諜提供的方式去找接頭人,現在接頭人沒引出來反而坐實了司馬別駕以辦案之名幫蜀諜完成任務的罪名;二是蜀諜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所有人司馬別駕逼他串供,串供誣陷……當朝大司馬曹真!”司馬衿說話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混賬,他竟然敢跟蜀諜串供!”司馬懿把酒盞落在桌面上,言辭聲厲,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叔父,我認為蜀諜應該是狗急跳牆,他知道自己是死路一條,這個時候咬出來的人越重要他就越能拖延時間,說不定能等來救援。”司馬衿認真的說到。
“這個蜀諜厲害就在這裏,誰都可以誣陷大司馬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但偏偏我司馬家的人不能說一點大司馬的壞話,說了就會有人拿出來做文章!司馬衿啊,以後在家裏就不要稱職位了;司馬昭審訊蜀諜的時候你是不是都在場?”司馬懿給司馬師遞了個眼色,司馬師就起身給他面前的小盞斟滿白酒。
“回稟叔父,侄兒都在。”
“那你說說,司馬昭到底有沒有跟蜀諜串供。”司馬懿端起小酒盞,放在食指和拇指來回搓攆。
司馬衿聽到司馬懿這麼問,一時間懸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眼前的叔父當朝的都督到底想聽什麼樣的答案,生怕自己說錯話像個傻子一樣,還有可能連累往後的發展。他攥了攥無處安放的手把目光看向一旁的司馬師,司馬師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應該是讓他知無不言。
“那一天按照蜀諜的說法在成門上升起鑲旗,沒有等到接應的人,昭弟就要殺了蜀諜,蜀諜卻說殺他容易殺夏侯晚就沒那麼容易了,昭弟聽完就帶着他進了地牢,至於說了點什麼沒人知道。”司馬衿戰戰兢兢地回答到。
“這件事知道的人多嗎?”司馬懿問。
“當時司情局主審,在的都是我這樣的近親還有昭弟的心腹。”司馬衿回答到。
“糊塗!司情局加一個別駕的職位就讓他忘乎所以,他以為這官祿真是他司馬昭憑自己掙來的嗎!”司馬懿發了脾氣,整個書房的氣氛都隨着嚴肅起來。
“父親不必着急,單憑這些還不足以治昭弟的罪,都可以說是司情局為了辦案套線索,不得已的權宜之計。”司馬師忙在一旁勸解。
司馬懿喝下那一盞小酒,似乎是略微平復了心情,他起身來到書桌前一邊挑亮燈芯一邊說道:“要是吃好了就先回去休息吧,上街逛一逛也行。”這話是對司馬衿說的。
“叔父,我已經休息好了,如果叔父有什麼意思我可以連夜趕回長安。”司馬衿站起身。
“沒那麼著急,如果想置司馬昭死地又何須如此麻煩,你且回去放鬆,待我想明白了自會傳達與你,你記着自顧放鬆盡量不要與外人接觸就行。”司馬懿看向侄兒,眼神里流出慈祥的目光。
司馬師把司馬衿送到門外,伸手搭住堂哥的肩膀:“父親的意思是盡量不要讓宛城的官員知道你從長安過來。”
司馬衿點點頭又忙不迭地問:“昭弟的事當真不着急嗎?”
“怎麼不着急,但是事情越着急越要找對方向才能藥到病除!”
……
司馬師回到書房,司馬懿已經展開一卷絹布,他就幫着父親研墨,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司馬懿拎着毛筆就盯着近在咫尺的大兒子,似乎在等待他開口說點什麼。房間裏的滴水車灌滿了一桶水嘩啦一聲翻落在水缸中,司馬師才昂起頭說了一句:“戌時過了。”
這時候他的父親司馬懿已經在那絹布上寫下三個濃墨大字:等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