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夏侯府逢驚鴻
太陽升上山坳上空,整個長安的溝溝壑壑都被柔和的光線斥滿。一陣輕微的涼風繞着窮街僻巷來到夏侯府的深宅大院,像是討好般的停在院子裏,撩動水上翠綠的荷葉。
逢驚鴻換了昨晚的錦衣華服,穿着一身輕柔鬆弛的精織棉麻長衫推開了處於宅邸中心的一扇花梨木門。
屋內素雅之致不染纖塵。靠牆的榻上睡着一個青年男人,男人的鼾聲很輕,氣息也輕盈,那瘦削的身形看過去像是春天新發的竹子一樣,讓人覺得清新雅凈。
逢驚鴻從抽屜取出松香的時候無意間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這是一張幡然陌生的臉龐,略施粉黛凈面如狐,他提醒自己哪裏還是什麼逢驚鴻,現在的自己只有夏侯府逢樂官的身份。
五公裡外一支鐵騎經過長安城樓時也沒有絲毫停頓,他們揮着鞭子衝上官道直奔到路旁挑起夏侯字樣的營旗,這才放慢速度給隊伍中間騎着棕髯大馬的將領讓出領頭的位置。
“司馬將軍,前邊就是夏侯晚的屬地了。”一名兵士恭恭敬敬的說到。
那將軍停下馬,目光四下里看過去,屋舍儼然良田交錯,路旁的樹木繁茂的像兩堵綠牆一般。有早起的人們站在籬笆牆朝他們一行人張望,那迷茫的目光中寫滿了對戰爭的恐懼。
“都說夏侯一族到了夏侯楙就成了落魄世家,我看他早該退了位讓夏侯晚重振家興!”司馬昭感慨了一句,又突然想到父親常讓他謹言慎行,於是咳了咳嗓子自我解嘲。
跟在身旁的軍士自然能感受到將軍的尷尬,於是諂媚地接過話茬:夏侯一族誰都能振興家風,但唯獨夏侯晚不行,他無後進不了家祠這事,世人皆知……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幾人笑過幾聲,隨着司馬昭一聲令下三十餘騎重盔鐵馬直奔夏侯晚的府邸而來。
逢樂官點燃了松香,又打開迎湖的北窗把等在院子裏的輕風放進來,接着打開朝東的天窗,等太陽爬上老桑樹的時候,陽光就會從這扇窗戶來到房間內散落在床榻上,這時候榻上的男人就會慢慢睜開眼,他把目光緩緩移到右側,右側的空地上必然跪着滿身鬆弛的逢樂官。
司馬昭一行人的鐵騎還在馳騁,府前街的侍衛也接到信息,一名軍士騎着快馬來到夏侯府邸前,慌慌張張地向府事總管做了報告。
府事總管也不敢怠慢,領着那軍士就進了前廳,隨後差遣一名樂事管家去向逢樂官報告此事。
逢樂官剛把洗臉水處置妥當,抬頭看了看天窗,那陽光馬上就要落進來了。他撣了撣身上的塵土正要跪在卧榻之側靜候主人醒來,就看到崔管家在北窗邊閃爍焦急的身影。逢樂官吁了一口氣,起身來到窗邊俯下耳朵聽崔管家報告了司馬昭帶兵前來的消息。
逢樂官再回到窗邊的時候,榻上的男人已經坐起半個上身,他閉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沉藹地說道:“風裏有雨的氣息了,讓主簿通知農戶不日就有大雨,提前做好應對。”
逢樂官趕緊起身扶住男人的手臂,“將軍博覽群識,實乃百姓之福也。”
“昨晚你辛苦了,身上還帶着邊關的兇險不似平日那般清凈了。”男人一邊說一邊來到洗梳台前。
“逢氏知罪打擾將軍靜心了。”逢樂官頓了頓接著說道:“司馬昭一早就帶人來了,現在應該已經到府前街了。”
男人聽到這個消息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只是慢慢的凈面,直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才輕聲問道:“府前街誰當差?”
“張遠帶500步兵守在府前街關口。”
“有張遠在,吃完早飯應該是沒問題吧。”男人把毛巾遞給逢樂官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梳頭。
“俾身有些考慮,司馬昭之所以如此猖狂,可能跟春上驃騎將軍大敗東吳剛立新功有關,如今諸葛亮正在籌備第二次北伐,朝堂之上早有調回安西將軍的說法,所以司馬昭才敢如此衝撞主人。”逢樂官耐心地梳着頭髮娓娓道來自己的顧慮。
坐着的男人卻紋絲未動,他像往常一樣端着肩膀閉上眼睛,愜意地享受着關中第一美男給自己梳頭帶來的安靜柔和。
此時一公裡外府前街上,三十餘重甲鐵騎穿過官道像是一陣洪水猛獸一般,驚擾得長安城外西北卻鳥飛獸走人仰馬翻!守西校尉張遠親率兩曲步兵衛駐守環寨,他已經接到消息來的是東別駕司馬昭。
這位參與過抗吳抗蜀的血性漢子心裏已經有了應對之策!司馬昭雖貴為長安四別駕之一,比自己高出四個品級,但他重盔重甲擅闖西別駕的屬地,官司就是打到中央去,他司馬昭也有謀害朝廷命官的嫌疑!所以如果司馬昭沒有上司的命令或者西別駕的授意,他張遠就是丟了性命也不會放過去一兵一馬。
這些只會上戰場殺敵的軍人就是這樣,他們不知道朝廷廟堂之爭是殺人不見血的複雜恐怖,他們分不清好人壞人,但他們知道違抗上司命令就是不忠,就是犯錯。
……
“逢迎啊,昨晚去拿的人交待什麼了嗎?”男人吃着白粥目光往一旁站立的逢樂官身上掃了一眼。
“回主人話,沒問出來詳細的內容,但可以確定是從對面過來的。小的們都除掉了,就剩下一個領頭的。”逢樂官彎下腰認真的回答到。
“那你知道司馬昭為什麼敢來嗎?”男人問到。
“俾身做掉了東情司的尾巴,司馬昭覺得受了欺負心裏不痛快……”逢樂官沒繼續說下去,他抬頭看到男人臉上泛起微微笑意,就知道不用再說下去了。
“那你知道該怎麼應對他了?”男人的放下飯碗。
“俾身明白,俾身這就前往寨口。”逢樂官說著往後退了兩步就打算轉身往外走。
“不必去了,該來的總會來的如果一個張遠都能擋住司馬昭,那我曹魏天下就真如鐵板一塊了。”男人笑了笑起身來到窗前,看到南池的荷葉半數枯黃凋零,轉過身對逢樂官說道:“等會你去門口迎上司馬別駕,我來會一會昨晚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