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病歷
砰砰砰——項愷再次驚醒,聽着房門被拍得發出巨響,他赤着腳下床,小心翼翼地朝着門前走過去。
“寶貝……寶貝……”
“你……開門……讓我進去……”
項愷頓住腳跟,一雙烏黑的眸子在昏暗靜謐的房間裏空洞,無法聚焦。
“寶貝……”
項愷打開門,撲面的酒氣襲來,他皺了皺眉,神色冷漠地盯着眼前爛醉的男人。
林子彥的手裏拎着酒瓶,懷裏還抱着一瓶紅酒,白皙的肌膚泛着不正常的酡紅,嘴裏喃喃着:“寶貝……我來……我來陪你喝酒……”
“我去喝酒,我想給你點空間,給你時間,可是我忍不住……”
“唔……你不要和別人……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什麼都能陪你……”
他說著腳底像是踩着棉花邁過門檻,
項愷抬手抵在門框上攔住他,乾脆地說:“滾。”
林子彥盯着項愷的眸子蒙上一層霧氣,像是受到天大的委屈,一雙薄唇微微發抖,“寶貝,你不要我了?”
項愷冷着臉,不去看林子彥裝得可憐的樣子。
“那我怎麼辦?”林子彥急切地攥住項愷的手掌,眼神乞求地望着他,聲音哽咽,“你答應和我在一起,又不要我了?”
林子彥的額頭抵着項愷的鎖骨,埋在他懷裏神志不清地嘟囔,“你怎麼這麼狠,說走就走……”
項愷被林子彥渾身散發的酒氣熏得噁心,勾得自己體內的酒精不斷地發酵,項愷咬牙,強忍着作嘔的衝動,攥住林子彥的衣領拽着他砸向身後的門板,“林子彥,我再說一遍,滾!”
“你是不是找死?”
“呃——”林子彥的腦袋重重地撞在門上,渾渾噩噩的大腦反而因疼痛清醒起來,他睜大充血的眸子,痴痴地望着項愷,用蓋過項愷的嗓音怒吼着,“我不滾!我不滾!”
“我就待在你身邊,一輩子都纏着你!”
項愷目光如炬,瞪着林子彥恨不得在他身上燒出個洞,他怎麼還有臉出現,怎麼還說得出這種話?
“……”林子彥的喉結顫抖,聲帶乾澀地說,“你跟我回去……我們好好的在一起……”
“好不好……”
項愷覺得自己的腦袋快要裂開一樣痛,抬手扼住林子彥的下巴,盯着他因缺氧漸漸青紫的臉色,發狠地說:“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為什麼要和你在一起?”
項愷不想再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綁在床上糟蹋,受到的屈辱夠他消化一輩子了,可自己走投無路,答應陪林子彥上床,那自己活該被人作賤,他項愷就是個婊子。
但是再後來算什麼?被林子彥送去俱樂部,被打傻被囚禁在島上,也是自己活該嗎?
“……”林子彥張了張嘴,被五指掐住的喉嚨發不出聲音,他攥住項愷的手腕,不顧死活地扣住項愷的後頸咬上他的唇瓣。
“嗯……”
濃郁的酒氣暈染口腔,紅酒瓶落在地面濺起猩紅的液體,項愷瞪大眸子,林子彥死死地抓住他的手,“唔……”柔軟的唇瓣被牙齒重重地咬合,血腥味摻着酒精刺激着兩人的大腦神經。
林子彥像是條發狂的毒蛇鑽入項愷的唇,與他抵死糾纏,項愷鬆開扼制林子彥的手掌想要推開他,林子彥趁機咬着項愷的唇,含糊不清地開口:“我……我愛你……”
“項愷……我愛你……”
項愷隱忍的怒火匯聚在胸膛像是積壓着一整噸的炸藥,林子彥的話無疑成了引爆的導火索,項愷用力地推開林子彥,揮起拳頭砸在他臉上,“林子彥!”
林子彥的身體撞在門板上震得彷彿整棟樓都要坍塌,項愷的整條手臂都在顫抖,“你還要不要臉!”
林子彥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的呼吸急促,肩膀一顫一顫地抖動。
“呵呵……”林子彥低笑一聲,舌尖舔過唇角滲出來的血絲,他抬起頭,一雙赤紅的眸子露出絕望的神色,聲音沙啞地開口:“我不要……”
“我要你……”
項愷不想再聽林子彥的鬼話、酒話,踹開房門,重重地甩在林子彥面前。
林子彥撲到門板上,抬起手用力地砸門:“項愷,別走!”
“項愷!我愛你!我愛你!”
項愷坐在沙發上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煙,聽着門板哐當哐當的聲響,苦澀的煙草味道在口腔中過濾,項愷只是想麻醉自己,無論是酒精還是尼古丁,徹底忘掉這段讓自己回想起來就會羞恥到無地自容的經歷。
可林子彥一次次的出現不斷提醒自己都和他共同經歷了什麼,他的嗓音,他的氣息,他的溫度……竟然都熟悉的滲人。
項愷咬牙,大口地吸着煙,自己怎麼會心安理得地接受他,哪怕是在忘記一切的情況下,項愷都無法理解自己,幾乎全身心地接受他。
每一次在他砌得銅牆鐵壁般的心房剛剛裂出一道縫隙,現實就會給他重重地一擊。
項愷接着又點了一根煙,仰起頭吞吐着煙霧,濃郁的煙草味都無法遮掩那股順着心頭蔓延的苦澀。他閉上眼睛仔細回憶,愛是什麼滋味,他想起媽媽,可早就忘了被愛是種什麼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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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吸有些不穩,項愷,你缺這種東西嗎?你什麼時候這麼下賤了?靠別人施捨給你?
門外,林子彥就像是上了發條一樣,不遺餘力地製造噪音。
黑暗的樓道傳來一聲聲怒罵,“操你的,誰大晚上不睡覺,嚎鬼呢!”
被吵醒的鄰居各個凶神惡煞地走出來,嘴裏罵罵咧咧着:“操,哪來的小白臉,找死是不是?”
林子彥完全屏蔽周圍的動靜,執着地敲門,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只有一個念想就是項愷,想見他,想把他留在自己身邊,想帶他走,帶到一個只有他和自己的地方。
直到一隻肥厚的手掌搭在林子彥的肩膀上,林子彥扭頭,對上一張長滿橫絲肉的肥臉,男人咧開散着惡臭的嘴巴噴着口水:“大半夜的撒酒瘋啊!還讓不讓人睡覺!”
林子彥當他是阻止自己見項愷的惡魔,一把推開他,啞着嗓子低吼:“滾遠點!”
“我操你的!”男人朝着林子彥撲過去,攥着拳頭往他的臉上揍,林子彥彎腰閃躲,摸到扔在地板上的紅酒瓶朝着男人的腦袋砸,猩紅的液體順着光頭涌下,林子彥兇狠地攥着男人的衣領,“誰都別攔着我!”
“誰都別想攔着我見他!”
林子彥踹開他,男人被砸得發懵,跌坐在地板上,原本怨氣衝天的鄰居見兩人動真格的,躲在門後面看熱鬧,男人搖了搖腦袋,跳起來朝林子彥砸門的背影撲過去。
“嗯……”林子彥被撞得悶哼一聲,轉身和男人扭打成一團。
房間裏,項愷捻滅煙頭,起身再次打開房門。
林子彥靠着門板坐在地板上,汗水浸濕滿頭金髮,他的身體搖搖欲墜,腳邊躺着像爛泥一樣肥碩的男人,已經昏迷過去。
項愷沒有管他們,冷漠地抬腿邁過兩人,徑直離開,他想過回以前的生活,酒精,暴力,會讓難熬的日子好過一點,林子彥動了動脫力的手臂,望着項愷的背影嘴裏喃喃着:“項……項愷……”
林子彥漸漸合上沉重的眼皮,模糊的畫面徹底昏暗下去,靠在門框上昏睡過去。
林子彥夢到自己和項愷還在島上,那晚自己找到他,項愷一個人在海邊,他什麼都沒有發現,沒有恢復記憶,他一個人迷路了,等着自己找到他……
雖然被雨水淋得濕漉漉的,冷得直打哆嗦,可是林子彥笑得好開心,他捧着項愷的臉,親吻他被雨水濕潤的唇瓣,甜得像是蜜糖。
後來,林子彥是被冷醒的,他摸索着走進項愷的房間,跌跌撞撞地爬上項愷的床,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子彥擁着項愷的被子枕頭用力地揉進懷裏。
宿醉后,他的腦袋像是要炸開一樣疼,坐起身平靜地環視着項愷的卧室。
他打開衣櫃,手掌撫過項愷的每一件衣服,林子彥拿起一件項愷曾穿過的襯衫,捧在掌心低頭埋下去深深地嗅着,乾淨的肥皂水味摻雜着屬於項愷獨特的味道,疼痛的神經逐漸緩解下來。
林子彥顧不得什麼禮貌私隱,他想這是自己離項愷最近的一次,走進他的生活,了解他的一切,林子彥拉開抽屜,瞧見一份檔案袋。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張張泛黃的病歷攤在他面前——
C區衛生社區,出生證明:項愷,男童?
林子彥黯淡的眸子映着嬰兒的照片,他伸出指尖,顫動着不敢觸碰嬰兒的臉頰,林子彥的胸膛感到陣錐心的鈍痛,他倒退一步,跌坐在床上繼續翻看。
A城醫學中心,診斷證明:患者項愷,男童(社會性別),10歲。
醫生意見:09.28-10.22,入院接受觀察治療。
情況說明:家庭經濟困難,無法負擔手術治療費用,入院日期待定。
A城醫學中心,診斷證明:患者項愷,男(社會性別),22歲。
病人意願:摘除切除部分器官、組織。
醫生建議:患者身體發育已經結束,錯過最佳手術時間,手術后徹底喪失生育能力,矯正手術困難,不建議手術治療。
林子彥怔怔地望着那兩個詞,摘除、切除……
項愷他想過這樣對待自己嗎?
“……”
林子彥的眼前模糊,盯着紙上的黑字泛起一圈圈的水痕,淚水蓄滿眼眶,林子彥哽咽地低喃,“項愷……”
他就這麼厭惡嗎?恨不得把它從自己的身體割離?
林子彥想起項愷曾經質問過自己:你說這樣的身體是完美的?
他明明這麼介意這件事!可自己怎麼就那麼遲鈍,還那樣對待他?羞辱他?
林子彥攥着病歷捂住雙眼,失聲痛哭,“項愷……”
“項愷……”